个,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放箭!绝不让他活着回城!”
漫天箭雨在黑夜中激射而出。一道道黑色的流光直追葛老五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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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葛将军领小队出城袭扰中了明廷大军的圈套……”
元帅府里彻夜不眠布置防御的唐子禾大惊,娇好的身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葛老五如今人在何处?”
“正在明廷大营边沿往回赶。”
唐子禾身躯颤了几下,阖目片刻。冷静地道:“南城门鸣锣敲鼓,吸引明廷注意。派一百骑兵从东城门出城接应葛老五,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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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厮杀血战,整整一小队反军全军覆没,葛老五被接应回城时,背部密密麻麻插着无数支利箭,像只刺猬似的无力趴在马上。
众人进城,城门砰地一声关上,葛老五从马上滚落下地,使劲推开欲搀扶他的军士,努力挺直身子,大声道:“我……要见元帅!”
话刚说完,葛老五嘴里喷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身躯摇晃不已,旁边的军士心酸大恸,上前搀扶时却再次被他狠狠推开。
“快请元帅!我时间不多了!”葛老五厉喝,嘴里的鲜血不停地涌出。
“葛老五,我在这里。”唐子禾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葛老五目光已渐涣散,艰难侧头看去,只看到一道模糊俏丽的身影,近在咫尺,如隔天涯。
费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葛老五声音嘶哑道:“唐子禾,刚才冲陷敌营,我杀明军三十二人,我算不算一条汉子?”
“算。”唐子禾眼圈含泪。
得到唐子禾的肯定,久绷的心弦忽然一松,葛老五大口吐着血,膝下一软,面朝唐子禾单膝跪下。
“你喜欢盖世英豪,我每日勤练武艺,你喜欢书生才子,我每日不眠不休熟读书经,你期待有人保护,我终日寸步不离,你期待被人呵宠,你三餐起居皆由我经手……”葛老五的血越吐越多,显然背后的利箭伤了肝肺。
看着唐子禾使劲咬着牙却泪如雨下的俏面,葛老五咧开嘴惨然一笑:“我多想再活几年,再多学几年,待到有一天我完美无缺地站在你面前,你还会如今晚一样拒绝我么?”
唐子禾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他面前,忽然奋力扇了他一耳光,哭着道:“葛老五你这蠢货,你做这些有什么用?不管你怎样的完美无缺,你终究不是他,明白吗?”
“哈哈,哈哈哈哈……”葛老五拼尽力气仰天狂笑,笑声悲怆。
似乎某种支撑他的信念轰然倒塌,葛老五终于软软倒地。
人在弥留,气若游丝,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襟,葛老五看着悲恸万分的唐子禾,忘情伸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不知怎地却缓缓收回。
“你的脸真好看,可是我的手很脏……唐子禾,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苦,我错了,我不该逼你,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啊……有件事我一直忍着没说,当初天津城外的那支箭确是京师造作局所制,不过那种箭矢京营官兵能用,锦衣卫能用,东厂西厂也能用,伏击咱们的人,我不能肯定是不是锦衣卫所为……对不起,我需要你用仇恨来忘了他。”
“因箭而造的孽,最终死在箭下,我之一生,报应圆满了……唐子禾,若有来生,江湖再见……”
葛老五喉头发出“嗬,嗬”的弥留之音,最后头一偏,在唐子禾面前气绝而亡。
…………
…………
中军大营帅帐前,秦堪披着大髦面无表情看着大营边沿的喧闹。
丁顺匆忙走来行了一礼,道:“侯爷,刚才有人袭营,中了毛锐设下的埋伏。”
“全歼了?”
“呃……临乱跑了一个,那家伙显然是练家子,杀我三十余人全身而退,不过他身中多箭,估摸也活不了了。”
“天罗地网居然也跑掉一个,毛锐好本事。”秦堪冷笑。
丁顺移开话题,道:“侯爷,那逃出去的五千反贼有了下落,密云卫倾巢而动与那五千反贼遭遇,双方大战一场,五千反贼被杀得只剩数百,潜入深山,当时有锦衣卫密探观战,发现为首者并非唐子禾,而是个男的,只是身材酷似,那人已在大战中被杀。”
秦堪眉头微动:“也就是说,此乃唐子禾疑兵之计,实则她仍在霸州城中……”
“对。”
深深吸了一口气,秦堪的语气冷若寒霜:“擂鼓聚将,准备攻城!”
第五百四十八章 攻陷霸州(上)
霸州战云密布之时,远在山东的杨虎夫妇却混得风生水起。
唐子禾的策略没错,分兵而击河南山东不仅可以吸引朝廷官兵的注意,分担霸州被重兵临城的压力,更可以将义军的影响力扩大到北直隶之外,而不仅仅局限于霸州一座小城,用前世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燎原之火”。
燎原之火烧得很成功,杨虎夫妇转战北直隶和山东,凡遇官军围剿,势大则避,势小则战,一路煽动流民,待到了济南府城下时,原本一万人的反军队伍竟不损反增,扩大到三万余人,三万反军裹挟风雷,提前派了几百名反军乔装成百姓,入城后抢得城门,几乎毫无悬念便攻占了济南城,一番烧杀劫掠之后,杨虎夫妇赚了个盆满钵满,官仓民仓商铺平民,该抢的都抢了,全部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直到今日杨虎夫妇才发现,造反是一种多么有前途多么暴利的伟大事业,相比之下,以前躲在深山老林里敲闷棍宰肥羊是多么的鸡零狗碎,简直是蹉跎青春,浪费年华。
占城为王了,夫妻二人的心也大了,打下济南如此简单,朝廷所谓卫所官兵似乎不堪一击,于是杨虎夫妇渐渐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是个可以改天换地的人才,这样的人才仍屈居在一个女人的指挥下是不是有点委屈了?总以为揭竿而起攻占朝廷城池是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所以当初杨虎才满怀崇敬地投奔唐子禾,心甘情愿为其驱使,然而直到今日攻下济南城,夫妇二人又发现,原来占据一座城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
济南城头插着高高的“杨”字反旗,反旗显然是粗制滥造,无纹无边无头衔,雪白的绸底旗帜上绣着一个偌大的黑色“杨”字,远远看去就像死了某个重要人物满城吊孝似的,杨虎原打算找个擅绣的妇人再给自己绣一面吊睛白额大虎旗帜以彰显身份,结果反军所过之处鸡飞狗跳,尸横遍野,找个擅绣妇人难如登天,扭头再看看自己的老婆崔氏……崔氏向来只抄刀杀人,拿绣花针这种活儿专业不对口。
…………
唐子禾派出的信使赶到济南府求救时,杨虎夫妇正坐在济南知府衙门的大堂里,大堂已被反军肆虐得不成样子了,原济南知府陈济元早在城破当日便被反军抓住剥光挂在高高的旗杆上点了天灯。
堂内“明镜高悬”的牌匾被当成劈柴烧了,杨虎夫妇围在火旁一边取暖饮酒一边平淡地聊着天。
“秦堪十万大军兵围霸州,咱们救还是不救?”
崔氏淡淡道:“如何救?如今咱们总共三万多人马,而且都是一些良莠不齐的流民,回军救霸州你觉得能击退朝廷的十万大军吗?还是说能把霸州城里的唐元帅救出来再创大业?”
杨虎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崔氏冷笑道:“就算咱们运气好,把唐子禾救出来了,以后咱们这支义军谁说了算?是不是仍由唐子禾发号施令?她能做到的事情咱们也能做到,咱们为什么要冒天大的风险去霸州救一个祖宗出来骑在咱们头上?”
杨虎一瞪眼:“话是没错,你他娘的就不能说得斯文点?老子怎么娶了你这种浑婆娘。”
崔氏脾气更大:“姓杨的,如今咱们只是占了一座济南城,没到你在我面前摆谱的时候,你有本事打进京师当了皇帝,给老娘封个皇后当当,那时老娘岔开腿摆出三十六种姿势,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杨虎有点蔫,悻悻一哼,道:“你的意思是说,唐子禾被围霸州,咱们不用理会?”
崔氏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为何要理会?上月咱们的老弟兄盛宾只不过在霸州城里对一个贱女人用了点强,就被唐子禾当场斩了立威,咱们的人她说杀便杀,一点面子都不留,如今她落难倒想起咱们了,她把咱们当什么?任她呼来喝去的狗吗?”
杨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咱们江湖汉子讲的是个道义,见死而不救恐怕……”
“杨虎,你要搞清楚,咱们现在已不是江湖汉子了,而是真真正正造反夺江山的义军,军中只看利弊,从不讲道义……西路元帅张茂昨日也派了信使,如今张茂拥兵两万直指北直隶大名府,他欲和咱们合兵攻下东昌府,那时咱们的义军从东到西可就连成一片,朝廷想剿咱们恐怕很难了。”
一想到义军真有问鼎江山的可能,杨虎瞬间将唐子禾抛到脑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道:“那时说不定老子真可以披上龙袍当一回皇帝,至不济也可以横扫长江以北,坐稳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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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州。
秦堪终于再次发动了。
战场上不能容情,彼此身系数十万条性命,他绝不能因为唐子禾一个女人而犹豫。
确定唐子禾仍在霸州城中后,秦堪擂鼓聚将,大军四更造饭,五更天亮时已在霸州城外整齐列阵。
百门佛朗机炮散发着幽冷的寒光,炮口仰指霸州城墙,无数云车云梯攻城弩火箭猛火油严阵以待,随着总兵官秦堪一声令下,百门佛朗机炮炮口同时喷出炽焰,一颗颗实心铁弹无情击打在霸州城墙上,城头无数砖石碎屑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冷兵器与热兵器的较量,注定了冷兵器的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