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腿从屋里出来。冷风一吹,浑身打个寒战,从衣襟上解下帕子擦了擦汗,暗道:“大爷这是恼了我,鸾儿的事日后万不能再管了。”一阵后怕一阵后悔,又气鸾儿不给她做脸,长吁短叹的去了。
☆、第168章 伤风(二)
林锦楼忙了一回,不知不觉夜已深。桂圆进来添茶,又用银筷挑亮火光,刚要退下时,林锦楼问道:“什么时辰了?”
桂圆道:“已经二更,快三更了。”
林锦楼起来伸个懒腰,道:“走罢,回房歇着了。”
桂圆连忙去取灯笼,林锦楼推开门,只见外头正是好月色,便道:“不必打灯笼了。”迈步便往回走,待进了垂花门,便往鸾儿屋里来,还未曾进屋,便在窗户边听到里头有人说话。
只听书染道:“非要作死,如今可伤了风了,这个天气还穿夏天衣裳,也是自作自受。”
接着传来鸾儿的咳嗽声。
寸心道:“姑娘喝口水歇歇,若是再不好赶紧请大夫来罢。”
鸾儿又一阵咳,道:“不准去!回头大爷还要过来的,倘若让太太她们知道我染了病,一准儿就让家去养着了,我可不回去。”
书染便哄道:“回头我回大爷一声,就说你不是什么大病,不过着凉,请个大夫瞧瞧,就在府里养着。府里比家里干净,还有人伺候着,比家里强。今儿个夜了,明天一早请大夫来。”
话音未落,却听见画眉道:“呵呵,这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了,前两个月我犯了咳嗽,本不是传人的病,还送回家养了半个月才回来,鸾儿妹妹这样发热伤风的,竟然不必出去,还惦记着让大爷过来,啧啧,如今可是换季的时候,沾染了旁人事小,要沾染了大爷可怎么好呢!书染姐姐,鸾儿妹妹年纪小。不明理也就罢了,你是大爷跟前儿受器重的老人儿了,不该不懂罢?”
鸾儿正躺在床上,听了这话气得一轱辘爬起来,嚷道:“画眉,你说我便只管冲着我来,说我姐姐不是做什么?嫌我有病怕染病气,还不快点从这里滚了,你坐在这儿都是脏了我这里的地!”
书染忙按住鸾儿,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快躺下,回头再受了凉。”
画眉冷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寸心往我那儿讨治咳嗽的药丸子。听说你病了才过来瞧瞧,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敢让我‘滚’。好,好,好得紧。可记着你今儿说的话,赶明儿个,还不知道是哪个滚呢!”说完站起身就走。
书染忙拉住画眉,笑道:“她年纪轻不懂事,又染了病,心火肝火都旺。姨奶奶别跟她一般见识。”
画眉只是微微冷笑,对书染道:“你这个妹子太威风了,不单比你威风。还比我这姨奶奶威风,我冷眼瞧着,只怕原先的大奶奶都比不上她好脾气了。”哼了一声往外走。
林锦楼闪身藏在阴影里,只见画眉身姿一摇一扭的往东厢去了。
鸾儿气得蛾眉倒蹙,乱骂道:“混账婆娘。打量自己是半拉主子了,眼见着我病了就过来欺负人。赶明儿个你姑奶奶病好了,揭了你的皮,让你认得我!”
书染劝道:“你这脾气还不改改,我知你是个要强的,可她怎么都是姨娘奶奶,你何必跟她别苗头。”
鸾儿喘着气道:“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她是姨奶奶有什么了不起,世上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业缘,怎就料不定我当不成主子奶奶?”
寸心急忙劝道:“姑奶奶,少说两句,好好歇着罢,只管养病就是了。”说着上前给鸾儿掖被角。
鸾儿瞪着寸心看。寸心有些怕,却陪笑道:“姑娘做什么?想喝水么?”
鸾儿一把抓了寸心,劈头盖脸就打,口中骂道:“作死的小蹄子!谁让你找画眉问药的,我是要死了?让你巴巴的找那婆娘去。还是你怕我不死,打嘴现世的,让那妖精过来给我添堵!打死你个没眼色的烂蹄子!”
寸心又疼又委屈,不由哭起来。书染连忙拉开寸心,挡在她前头,气得数落道:“你平白的打她作甚!是你巴巴的支她去找治咳嗽的药,她寻不着便来找我。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药去!因想着画眉前一阵儿闹咳嗽,我才让寸心到她房里讨两丸儿,谁想她竟自己过来了。”
鸾儿方知打错了,可她又是嘴硬不肯认的,只不吭声,把脸儿转过去,合了眼躺着。
书染叹了口气,把寸心拉到外头安慰,口中正细细劝慰着,却瞧见林锦楼正站在廊下,心里一惊,暗道:“大爷在这儿多久了?方才的话不知听进去多少。”陪着笑迎上前道:“大爷回来了。”
林锦楼也不说话,看了书染一眼,转身便走。
正此时,喜鹊正抱着盆出来泼水,瞧见林锦楼,忙回去告诉画眉,画眉立时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大爷。”走上前满面堆笑道:“大爷好些日子没往我这儿来了,我这几日得了一宗好东西,请大爷去看一看。”也不管林锦楼是否答应,便扯了他的胳膊往东厢拽。
这厢鸾儿在房里已听到书染叫“大爷”,连忙坐起来,也不顾头晕目眩,一边理头发一边下床,趴在窗前一看,却见林锦楼被画眉扯了去,登时怒极攻心,刚要恨骂几句,却头脑发昏,“哎哟”一声软在床上。
画眉将林锦楼拽进屋,一叠声吩咐喜鹊道:“快沏滚滚热的茶来。大爷有两身家常衣裳在这儿,快取出来。”说着将林锦楼拉到床前,请他坐,又柔声问道:“大爷饿不饿?我这儿有几样糕点,都是大爷惯爱吃的口味。”
林锦楼半合着眼歪在床头,半晌“嗯”了一声。
画眉忙不迭去准备,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对喜鹊交代道:“把罩子里的心字茉莉香换了,有海棠样式的暖香,放两颗进去。”喜鹊答应着去了。
画眉走到妆台前照了照,又重新补了些脂粉,唇上点了点胭脂,轻手轻脚走到林锦楼身边坐下,伸手去解他衣上的扣儿,低声道:“奴家伺候爷把外头衣裳换了,穿家常的舒坦些。”
林锦楼仍闭着眼“嗯”一声,随画眉摆布。
☆、第169章 屏风
画眉见林锦楼眉头微蹙,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林锦楼翻脸不认人的阎王脾气谁都知道,平日里旁人若见他脸一沉,保管有多远躲多远,画眉有些后悔自己急匆匆把这霸王拉进来,不知他在哪里惹了闲气,倘若自己一个伺候不好,邪火儿就该出在自己头上了,但此刻只能强打精神,拧了一把热毛巾,给林锦楼擦面。
林锦楼有些不悦。女人间的把戏他知道一二,不过懒得管,都是看他脸色过日子,横竖还能翻了天?只是今天鸾儿倒是真让他有些恼了。他是喜欢鸾儿娇俏,那一把嗓子也实在难寻,有这两样好处在,骄横些也没什么——美人脾气坏些也是寻常事,他心情好了哄两句,就当是个乐儿,心情不好就丢开,也碍不着什么。只是鸾儿如今不但骄横跋扈,愈发连规矩都没了,披头散发在床上厮打小丫头,让他看着尤为生厌。他晾了鸾儿几回,没想到她还没得了教训,更变本加厉起来。
画眉轻手轻脚的解开林锦楼的腰带,将他外头的袍子敞开,笑道:“大爷坐起来些,帮你换了衣裳好就寝了。”
林锦楼睁开眼,只见画眉正坐在他身边儿,披了一件水红色缕金梅花刺绣的褂子,里头是白色软缎的中衣,隐约露出一线大红肚兜儿,头发已经披散下来,散在肩上,衬得一张脸儿愈发白净,唇儿愈发嫣红,眼睛水汪汪的,含情凝睇,那一点黑痣也透出十足冶艳来。正俯着身子,纤长的手指头放在他胸前,微微含笑道:“大爷起来脱衣裳罢。”
林锦楼坐起来,一面让画眉伺候宽衣,一面问道:“方才你们在屋里嚷什么?”
画眉一怔。知道林锦楼方才怕是听见她跟鸾儿争持了,便道:“也没什么,鸾儿妹妹病了,寸心找我讨两丸治咳嗽的药,我放心不下,拿了四个梨,一个柑子托了一盘儿过去瞧瞧。谁知她倒不是犯咳嗽,是得了伤风。我因想着不对症的药不能乱吃,何况她这病还带沾染的,便说了两句。谁想倒把她气性斗起来,没白拌两句嘴,如今我想起来还有些悔呢。她身子不舒坦,我又何必招她。”
林锦楼原本因画眉方才说话酸气,也有些不悦,但这会子听她认错,便稍稍好了些。心说这画眉最大的好处就是有眼色,纵然也有些聪明过了头,可知道分寸,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会讨人喜欢,香兰但凡有她一半儿就好了。
画眉见林锦楼容色稍霁。便连忙命婆子抬进来一个炕桌,摆了一食盒酒菜,对林锦楼道:“虽说这夜了吃东西并非养生之道。可大爷这般辛苦,又鲜少往我这儿来,晚上用点酒菜再睡也应是不碍得罢?”
林锦楼笑道:“这话听着可就有些酸气了。”
画眉嗔了他一眼道:“自从大爷有了房里那仙女儿,倒是把我们姊妹都忘了。也别怪鸾儿妹妹肝火旺,急着骂人哩。”
喜鹊正在地上的小炉子上筛酒。听这话暗道:“姨奶奶就是高明,明明自己不痛快。却能把错处不动声色推到鸾儿头上。”
林锦楼笑而不语。
画眉见他不否认,也不像往常拿甜言蜜语的话儿来哄她,心里头泛酸,脸上却不带出一丝来,只捡了细面果子放在他面前小碟儿里。又把一盘烧鹅挪到自己跟前,亲自净了手,撕了腿子肉喂给林锦楼吃。
林锦楼吃了半盏酒,问道:“你方才拉爷进来,说有宗好东西给爷看,是什么?”
画眉笑模笑样道:“好东西就在爷眼皮子底下呢,只是大爷见惯了好东西,不觉得好罢了。”说完名喜鹊退下,眼风往旁边一扫。
林锦楼侧脸一瞧,只见地上摆着一个孔雀屏风,小巧精致,共有六扇,用螺钿镶嵌而成,并有宝石、碧玉、蜜蜡、琥珀、珍珠、砗磲、水晶、玛瑙等物,铮光夺目,十分名贵。
林锦楼伸出手摸了摸,道:“这可是稀罕物儿,你哪儿来的。”
画眉笑道:“这东西原先是个极显赫人物手里的,只是一朝变了天,就流落出来,三转两转的,不知换过几家的手,最后落到我哥哥手里。这样的宝贝他也不敢自己藏着玩,就让我带进府来了。”
林锦楼绝顶精明,半眯着眼似笑非笑道:“画眉,你可是个精乖的猴儿,还跟我耍大刀,嗯?这东西一见就不凡,怎就到了你哥手里?可别是惹了什么祸了罢?”
画眉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这东西原先是在个富商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