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发现,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在蒋府见过面的蒋欣瑶,她心道真真是巧了,也没有多在意。待蒋欣珊入座后,便当玩笑般的说与她听。
蒋欣珊一听是瑾珏阁,就起了好奇之心,让秋分扶着她到窗户边瞧一瞧。而此时,徐宏远正好从马车上下来。
蒋欣珊,张馨玉两个亲眼看着一个身穿六品文官朝服的青年男子入了瑾珏阁,随后瑾珏阁便关门打佯,心里不约而同的咯噔一下。
张馨玉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道:“欣珊妹妹,你这四妹妹真真是好本事啊!瑾珏阁,听说是从你们南边来的,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背后肯定有高人啊!”
蒋欣珊心下大惊,当初周姨娘被禁足,正是因为在瑾珏阁门口大吵大闹,失了蒋府的体面,才被父亲禁足到现在。而那回,好像也是因为这对母女入了瑾珏阁,铺门大关,姨娘想进去,被掌柜拦着不让进,才让姨娘盛怒之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张馨玉含笑看了眼蒋欣珊,又道:“哎啊,妹妹,刚刚进去的那个青年男子是谁啊。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你说这一男,一女进了里头,铺门又关上了,光天化日的,到底是做什么呢?真让人好奇呢?”
只见她朝贴身丫鬟香儿使了个眼色,香儿从怀里掏出一只精美的荷包,递给身边的秋分。
“秋分啊,这里头有十几两碎银子,到外头打听打听。这穿官服的人是谁,正好帮你家小姐解解惑。”
秋分不敢擅自作主,眼睛朝主子望去,见自家主子点了点头,才赶紧去了外头。
……
回头再说叔侄俩个上了二楼。一番相认,自然抱头痛哭。
蒋全早已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兴老太爷说了个大概。蒋兴听得嫂嫂已逝,侄儿入了翰林院,忍不住老泪纵横,近六十岁的人,哭得稀里哗啦,哽咽难语。
蒋兴从小就是跟在蒋振身后长大。蒋家与徐家的渊源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心里,能让他尊称一声嫂嫂的,也只徐锦心一人。所以说,他对这个侄儿,这些年一直是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年龄大了。很多事情就力不从心。
半年前,他无意中发现了瑾珏阁摆件的雕工很像当年徐家的雕工。又一打听,掌柜居然是应该在乡下看护院子的蒋福,这才起了疑心。
偏那蒋福一看到兴老太爷,吓得磕头求饶。再不肯多说一个字,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只得含糊推说瑾珏阁就是翠玉轩,掌柜在京城。
当年蒋振去世时,把徐家的翠玉轩留给了蒋全,为的是等寻到母子俩后,交还到徐家人手上,这事蒋兴是知晓的。因此他这回进京,给老太太贺寿是假,找那蒋全是真。
入了京,他带着孙子背着人到处打听瑾珏阁,又在对门的福人居细细的观察了十来天,这才找上了门。
欣瑶听完叔公的话,忙笑道:“我就说那源头必是在南边的!”
欣瑶盈盈上前,跪倒在地,朝叔公磕头行礼。
蒋兴在老太太的寿礼上见过个侄孙女,当时人太多,没顾得上说话,坐着受了她三个头。
当年病卧在床的小女孩如今已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还举一人之力,让徐家的翠玉轩死而复生,蒋兴忍不住出声呵斥道:“你这孩子,当年你祖父把翠玉轩交给你,就没跟你说过,你叔公我虽无半点用处,嘴还是牢的,要不是我这回寻到京里来,你们打算瞒到我什么时候?”
欣瑶朝跪在她边上的徐宏远幽怨的看了一眼。徐宏远正沉浸在忧伤中尚未自拔,只得苦笑道:“叔公,您先喝口茶,润润嗓,我说与您听。”
蒋兴也不叫起。
欣瑶无可奈何道:“周家大厦倾也只七八个月的时间,此前小叔叔一直是隐在人后的,就连徐祖母去世,小叔叔仃忧也是背着人的。我们不是不想跟您说,实在是想着叔公您年纪大了,身子骨又不好,何苦多个人操心呢。
祖父当年不把您牵扯进来,就是想让您踏踏实实享儿孙的福。祖父他老人家生前总说对不起您,这辈子总让您跟着他担心受怕的,我就想着叔公您也是子孙满堂的人了,再为徐家的事操心,小叔叔和我,与心不忍!”
蒋兴听得这话,又想起哥哥生前的照拂,刚止的泪又滴了下来。
欣瑶趁热打铁,又道:“更重要的是,小叔叔与庆王府嫡出的小姐燕红玉定了婚。有人不服气小叔叔能攀上庆王府这门亲事,正四处找人打探小叔叔的底细。我怕扯出徐家当年的事,坏了小叔叔好不容易搏来的前程,所以才……”
蒋欣瑶又幽怨的看了眼徐宏远,垂下头,不再说话。
蒋全听着小姐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话,心时着实佩服。反观小少爷,蒋全暗暗叹了口气,还是锦心小姐看得分明啊。这瑾珏阁也只有在四小姐的手上,才能长长久久的传下去!
蒋兴听得侄儿与庆王府攀上了姻亲,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前先质问侄孙女的事情,忙问起了侄儿的婚事。
蒋欣瑶暗地里松了口气,哎,能把老人家哄好,真是得费一番心思,瞧瞧我这满头的汗啊,那可是急的!
她抬头见叔公后头的站着的孙子蒋元博朝她看过来,忙又垂下头去。
许久,蒋兴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才让地上的两人起身。
蒋欣瑶跪得久了,便觉得头昏炫,李妈妈在后头看得心疼,赶紧上前扶住了坐下。
蒋兴道:“元博,来,给你叔叔磕个头,还有你堂姐,都来见见!这是我老大家的,从小就跟在我身边。”
蒋兴有一妻三妾,共有两子两女,长子长女为正房所出,次子次女则是庶出。这蒋元博便是长房最小的孙子。
蒋元博很好的继承了蒋家男子的容貌,细瞧上去,与蒋兴有几分相象。
他落落大方的给徐宏远磕了三个头,徐宏远是长辈,头一回见自然得拿出点见面礼来。他在身上摸了会,把随身佩戴的一块玉佩送了他。
蒋欣瑶与蒋元博属平辈,相互行了礼后,才一一坐下。
蒋兴老怀宽慰的看着侄儿,道:“宏远,看着你好,叔叔我也就安心了。再过十来天,我就回南边去了。”
徐宏远忙道:“叔叔,等喝了侄儿的喜酒,再走也不迟!”
蒋兴摇摇头,抚须道:“那倒不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叔叔虽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拖累你们。我且问你,你母亲葬在何处?回头我去拜拜。”
徐宏远端茶盅的手抖了一下。
欣瑶眼尖,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递给蒋兴,道:“叔公,这是祖父的亲笔信,你看一下!”
蒋兴颤着手,接过信纸,须臾,浑浊的眼睛又流下泪来。
他看向徐宏远,后者点点头,泣道:“叔叔,我把母亲送回来,陪在父亲身边,他们俩个恩爱了一辈子,我不忍心将他们分开。”
蒋兴擦了泪,细细的把信折了起来,交还给欣瑶,叹道:“那当初那些个什么高僧说的话……”
欣瑶无可奈何道:“当初祖父留下话说不入祖坟,预留位置,不立碑。侄孙女人小言微,怕老太太不同意,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个说法。”
蒋兴端起茶盅,想了想又放下道:“这事,做得对。我与老太太同在屋檐下几十年,以我对她的了解,这辈子她最恨的人就是宏远母亲,万一她知道这个事,只怕会折腾个惊天动地,挖坟开墓都是有可能的。”
蒋欣瑶与徐宏远面面相觑,心下都道以老太太的为人,此事应该是做得出的。
“有件事情,你们还得早做准备。”
蒋兴峰兴一转,面色凝重了起来。
“前几天,老太太还跟我说,想回南边住着,留大哥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老太太摆明了是要跟大哥葬在一起的,可大哥身边已经有了宏远母亲,老太太百年后葬哪里,怎么葬,宏建,宏生看了书信会不会同意,你们可都得想好啊。”
蒋欣瑶顿感头痛,这个问题从祖父去逝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出很好的解决方法。
她转了几个思心道:“叔公,您是长辈,说话有份量,您看这事该如何办才好?”
第八十五回有鬼?无鬼?
上回书说到蒋欣瑶伶俐的把难题抛给了叔公。
蒋兴沉吟道:“蒋家历来的规矩是要夫妻合葬的,不合葬,祖坟总是要进的,到底是蒋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这事容我回头再细想想,总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欣瑶心下一动,当即笑道:“叔公,我想着到时候若是您拿出祖父的书信给大伯和父亲看,是不是……”
蒋兴沉思片刻,道:“罢了,这事也只有我出头,才最合适。”
欣瑶大喜,忙把泛了黄的书信恭恭敬敬递上,高声赞道:“叔公英明!”
蒋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说吧,你叔公我虽然老归老,用处还是有一点的。”
欣瑶全不在意,她朝徐宏远瞪了一眼。
徐宏远会意,跪倒在蒋兴跟前,砰砰砰三个头,肃道:“多谢叔叔为侄儿周全。”
“宏远快起来,你们母子在外头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叔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更何况这是你父亲的意思。宏远啊,虽说你现在姓徐,身上到底留着蒋家的血,来日时机成熟,叔叔希望你能认祖归宗。你祖父,祖母九泉之下得你这样一个孙儿,必定是极欢喜的。等哪一天,我去了那边,也好向他们交待。”
徐宏远,蒋全一听,泪如雨下。
蒋兴说到动情处,也抹了把眼泪。
蒋欣瑶则适时的从李妈妈的手里接过一叠银票,递到蒋兴手边,正色道:“叔公,这是小叔叔孝敬您的,他说这些年他从没在叔公您跟前进过孝道,以后一南一北。也不能常伴左右,这些银子您老人家自个留着,防个身也是好的!”
徐宏远。蒋全暗自心惊欣瑶做事周全。
蒋兴则感叹侄儿的孝心,他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得侄孙女又道:“叔公,当年祖父弥留之际,也跟我提起过您,他让我有一天找到了小叔叔,务必让小叔叔替他照顾好您,所以这银子,您可一定得拿。要不然,小叔叔如何对得起祖父的嘱托?”
蒋兴眼睛一红。颤着手,接过银票,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
蒋欣瑶送钱大有未雨绸缪的意思。将来老太太过世,若起什么风波,叔公辈份高,又在族里担着族长一职,多少能为小叔叔说上几句话。
……
未时一刻,瑾珏阁的铺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头闪出一男子。车夫眼尖。麻溜的把车赶过来,官袍男子上了车,放下帘门。马车拐了几个弯,便消夫在人群中。
接着,又是吱呀一声,一锦衣女子被人搀扶着上了车。
待马车走远,瑾珏阁铺门大开迎客,没有人注意对面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