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微转,把余下三个大丫头全叫到身边,令她们一一坐下。
李妈妈见人集全了,这才喘着粗气道:“大奶奶,东西都送过去了。大太太喜得跟什么似的,直夸大奶奶是个孝顺的。”
欣瑶似看到了大伯母眉飞色舞的脸,眼中稍稍闪过一丝笑意。
李妈妈顿了顿,又道:“二太太说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原本想着再几日就要上船了,不必拘着太紧。跟府里姐妹道个别,说说话也是应该,哪想到就出了这事。”
李妈妈仔细打量小姐脸色,末了才隐讳道:“老太太很是恼火,二奶奶倒还好。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
欣瑶皱眉道:“恼火才正常,什么都不说,才不好办。轻絮你去瞧了她,她怎么说?”
轻絮红了红脸,微微透着些难堪道:“大奶奶,老太太下令把碧苔关进了柴房,我幸好有夏荷姐姐帮忙,才见到了人。碧苔说她不想回南边去,她想留在府里,所以……只是她没想到,二爷是这般没有担当的人,出了事,只把她一个女人往外推,如今,她很后悔!”
微云几个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脸上都不大好看。
欣瑶拿起茶碗,轻啜一口,似笑非笑道:“妈妈,这事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李妈妈忙道:“二太太说,是撵,是抬得看老太太的意思。旁的倒也算了,就怕老太太,二奶奶误以为,碧苔这事是大奶奶您的意思,这才让三爷一大早到萧府报讯。”
欣瑶嘴角带着冷笑,目光扫过微云、淡月六个。
“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不瞒着让你们都听听。碧苔这丫头心大,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胆子大到这种程度,我却是没料到。我不怕老太太,二嫂嫂误会,我心里难过的是好好的一个女子,为了搏个前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把自个给算计了进去,这又是何苦来着?从今往后,碧苔的事,不必再说。你们先下去吧,李妈妈留下。”
众人见一向和言悦色的大奶奶脸上有了愠色,心道这回碧苔算是把大奶奶气着了,心里不由头对碧苔涌出些恨意来。
……
欣瑶等人走后,对李妈妈说:“妈妈,我们的事,碧苔知道多少?”
“大奶奶。”
李妈妈上前轻声道:“怡园,谨珏阁的事就微云,淡月知道。连轻絮,梧桐也是瞒着的。不过我担心这丫头聪明,能猜得出一两分来,那就不好办了!”
蒋欣瑶苍凉的笑了。
“二太太的意思,大奶奶如今嫁了人,有些事情即便露出来,老太太也拿大奶奶无可奈何,不过还是得斟酌着办。二太太还说,大奶奶回门那日,老太太娘家来了人,当天老太太从帐上支了五千两银子出去,也没说什么用处。这已经是年后的第二回了。”
欣瑶自然明白母亲话里头的意思。
如今周府已经强弩之末,即便事情浮上台面,老太太也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从了,让女儿不必太担心。
欣瑶却想得更深远一些。
她出嫁了,母亲,弟弟还在府里,想要拿捏容易的很,不到万不得已,欣瑶不想冒这个风险。
欣瑶长长的吐了口气,叹道:“妈妈,这事咱们就不插手了。是好是坏,全看她的命。万一到了那个地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不必害怕。人心这个东西,真真是难琢磨,我自认为对这些个丫头亲如姐妹,哪料到她仍背着我做出这样的事。”
李妈妈压着一肚子的火气,狠狠的啐道:“黑了心肝的,大奶奶何必为那种人伤神,她哪配!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我量她也没那个胆。”
老宅跟过来的六个人,都是李妈妈手把手调教出来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李妈妈只恨不得上前狠狠甩碧苔几个嘴巴,啐她一脸唾沫星子,问一问她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方解心头之恨。
欣瑶想了想又道:“轻絮,梧桐慢慢的让她们知道一些事。这满府的丫鬟,也就老宅带来的几个,最信得过。”
李妈妈点头应下。主仆俩又商议了一会事情,欣瑶便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世上有忠臣自然少不了背主的奴仆,若站在碧苔的角度上想一想,就知道她是一定不愿意回南边的。蒋家的门第虽不是顶富贵,却也是鸡鸭鱼肉。绫罗绸缎。
欣瑶待这几个老的一向亲厚,但凡得了好的,总不忘给这几个丫头留点,更从无打骂之事。不客气的说,普通人家小姐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出了这个门。她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福利待遇?
只是碧苔忘了一点,从头到尾,她不过是小姐买来的一个丫鬟罢了,她有的一切,都是小姐给的。
当初她非要去侍候三爷。欣瑶心中已是不喜,念其情系三爷也就罢了。如今却一声不吭的爬上了二爷的床,这番举动无异于在背后捅了欣瑶一刀,如何能让人不心冷?
……
一个下午,蒋欣瑶闷在书房理书,神情恹恹的,也不喊人服侍。
微云偷偷看了三五回,闭着眼睛在书院外思量片刻,就把淡月,轻絮,梧桐拉到了房里。
只见她声色俱厉道:“咱们一处买来,一处长大,情同姐妹,跟着大奶奶从老宅到了苏州府,再到京城。现在又跟着大奶奶到了萧家。今日我拿大,说几句不该说的,大奶奶待咱们是好是坏,一个个摸着良心自个体会。小时候过的什么日子,如今过得什么日子,自个掂量掂量。碧苔的事,大奶奶虽不说,可我知道这事伤了她的心,往后,咱们中要有谁再做出忘恩负义的事,我微云头一个不饶她。”
淡月冷笑道:“呸,别拿我们跟那黑心黑肺的下作贱人比,她算个什么东西?倘若我做出这种事情,你也别饶我,只拿把剪刀朝我心窝子上来一下算完事。我这条命是大奶奶救回来的,背主的事,我这辈子做不出来,下辈子也做不出来。”
淡月前脚刚在欣瑶跟前替碧苔说话,后脚轻絮的话就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子,淡月心里就像吃了个苍蝇般难受。
轻絮,梧桐嘎崩利落脆的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言语间坦坦荡荡,这让微云安了心。
四人商议一番,唤来香之看屋子,齐刷刷跪倒在书房里,把正在埋头理书的欣瑶吓了一大跳。
蒋欣瑶缓缓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这几个从小就在一处的人,叹道:“起来吧,咱们之间,还不必这样。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好的。”
微云抬起头,道:“大奶奶放心,我们四个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这辈子只跟在大奶奶身边,绝不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欣瑶一听,倒乐了,无情无义用在这当口,想必微云那丫头急了。
她笑道:“得了,快起来吧,这事跟你们无关,回头等我帮你们找了好归宿,再跪我不迟。”
众女见欣瑶露出了笑脸,心下都松了口气,起身说了些逗趣的话,变着法的哄欣瑶开心。
蒋欣瑶见这四人一番苦心,甚感欣慰,也就半推半就的随了她们的意……
第十七回情份这东西(二更)
晚间,萧寒进了内院,换过衣裳,问起今日蒋元晨来府一事,欣瑶不愿多说,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萧寒皱了皱眉头,低下头凑近看了看欣瑶脸色,笑道:“我倒忘了书房还有一个公文未看,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也不等欣瑶回答,披了件外袍,去了外院。
蒋欣瑶看了看男人的背影,觉得有些古怪,又不好追着问,便随他去了,带着轻絮,梧桐去了净房。
萧寒前脚去了书房,后脚就让贵明把李妈妈偷偷找了来。
李妈妈今日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地出,见姑爷问,二话不说,巴拉巴拉竹筒倒豆子般,倒了个干净。
萧寒越听,脸色越难看。
李妈妈偷偷抬眼看了姑爷,见其面露不快,吓得赶紧禁了声,低着头垂手站在一边。
萧寒敛了敛神色,交待了李妈妈几句,把人打发走后,坐在书桌前静思了半晌,才起身回了内屋。
……
欣瑶拿了本书坐靠在榻上翻了几页,见男人去而复返,忙起身迎上去,帮其脱去外衣。
萧寒握了握欣瑶的手,笑道:“快去床上捂着,小心着了凉。”
欣瑶嗔道:“我哪有你说的那样弱,今日厨房熬了些何首乌枸杞乌鸡汤,味道不错,我让人帮你留了些,要不要喝一碗?”
萧寒笑道:“自打你进门,那些个汤啊,水的日日不断,再吃下去,我就要变胖了。快给我盛一碗,我先去洗洗,出来再喝。”
男人转身进了净房,不多会就出来了,正巧微云端着托盘进来。
萧寒道:“今日大奶奶药都吃了?”
微云笑道:“回大爷。都吃过了。”
萧寒满意的点点头,一碗热热的汤下肚,神清气爽,转身漱了嘴。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
夫妻两个上了床,萧寒熟稔的把手覆在欣瑶小肚子上,轻轻搓揉,一边说着闲话。
正当欣瑶昏昏欲睡之时,却听萧寒道:“过两日你大伯,大伯母离京,咱们抽个空去送送。”
欣瑶随口道:“不用了,我今日让李妈妈,轻絮回去送了些东西,他们一大早的船。你来回赶,怕误了去衙门的时间。”
“噢,听说你的两个丫头要跟着船一同回南边?”
蒋欣瑶突然睁开眼睛,心思转得飞快,半晌才闷声道:“李妈妈跟你说了?”
萧寒慢慢把欣瑶扳过身。直视其眼睛,低声道:“是我逼问她的,你别怪她。以后有什么事,无需瞒着我,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不能说?我有什么事,也不瞒着你。都与你说。”
欣瑶干笑两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你也说是不相干的人了,这样的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一个不识好歹的下人,哪值得你为她藏着掖着?你啊,看着是个冷的,实际比哪个都心软。只这心软的对象也要分人。有的人,就是天生喂不熟的白眼狼。”
说罢,用手抚了抚欣瑶微皱的眉头。
欣瑶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人一生下来,有穷有富。穷的人为埋饱肚子卖儿卖女,富的人为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各有各的身不由己。我想着这些丫头都是苦出身,跟了我十年,总想为她们谋个前程,也不枉伺候我一场,所以对她们几个,心肠不勉软些,哪晓得……哎,好在那几个都是好的。你也不必劝我,秋家一事,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萧寒皱着眉头点点头,道:“你这样一说,倒有几分道理。”
欣瑶笑道:“不是有几分道理,是很有道理。人心都是会变的,有了馒头就想要肉汤;有了肉汤就想要好酒;有了酒,有了肉,就想要娇妻;有了娇妻又要美妾。倘若这些正大光明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