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的荷花一朵也无,只说慢工出细活。
李妈妈看不过,偶尔说上一两句,蒋欣瑶更是三天不动针线,直把李妈妈气得个倒仰。
欣瑶认为,绣品就像前世的旅行,终点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行程中的风景。
当拿起针线时,欣瑶的呼吸是缓慢的,心情是平静的,脑子再无杂念,她觉得生命的美好就在于专注,她享受这样的专注。
莺归在冬梅的**下,越来越有师傅的影子,做事稳重,心细如发。常常在小姐看书累时,捧上一杯茶茗;在深夜临窗而立时披上一件外袍;在和老爷争斗后,为两人做上一两个好菜。欣瑶倍感窝心。
这丫鬟在厨艺上有些天份,这点让她的小姐喜不自禁。
最初是欣瑶突然怀念起南京名小吃鸭血粉丝汤,开玩笑的跟丫鬟们说起这道梦里小吃的做法。第二日,莺归就端了一碗滴着香油,撒着香菜,虾米的热腾腾的鸭血粉丝汤上桌,那地道的口味着实让欣瑶感动到落泪,长呼一声:“人才啊!”
自此莺归在蒋欣瑶的心目中堪称国宝,可一日无书,不可一日无莺归。
闲暇是,蒋欣瑶常常拉着莺归嘀咕一些这个时代没有的吃食,如何操作,用什么食材,辅什么配料。这小丫鬟总能在几天后让她吃到梦里相似的味道。
这主仆二人一个会吃,一个能做,毫无疑问的引起了老爷子的兴趣,绝决而光荣的加入了吃货一族的队伍。他掏钱给孙女置了间小厨房,并不惜为此花费人力,财力寻些孙女想要的食材,大有喧宾夺主之架势。
蒋福管家自打小厨房置办以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笑眯眯的往怡园跑得最勤快,且伸过老脸,主动给四小姐打趣。
连李妈妈都说福管家如今的脸,笑得和那弥勒佛也差不离多少!
幸福常常很简单,在寒冷的冬夜能喝到一碗泛着奶白光泽烫心的撒着葱花的鱼头豆腐汤,在夏日的傍晚能吃到一盘用老卤浸泡过的酱鸭,欣瑶顿时觉得人生如此,已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然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蒋欣瑶也不例外,她的身子便是她最不如意的地方。每到换季,欣瑶不可避免的要大病一场,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
也不知换了几茬大夫,吃过多少苦药,总不见效,都说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治不了根。日子一长,欣瑶也就习惯了,不大放在心上。
倒是蒋振见其小小年纪,断不了汤药,心有不忍,常令蒋全到外头寻些上好的药材,给孙女细心调养着。
欣瑶想着是药三分毒,本不愿意多吃,却又不想辜负了祖父的一片苦心,只得咬牙喝下。
一来二去,便有了些成效,入春以来,再无请医问药之事。直把那李妈妈,冬梅两个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日,祖孙俩一个看书,一个临贴,正自得其乐。
蒋全匆匆进来,称京城有信。
蒋老爷神情紧张,忙打开看。半晌,复又失望的递给蒋全。
蒋全匆匆流浏览完,脸色微变,低声询问道:“老爷打算怎么办?”
蒋老爷面有疲色,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长久没有说话。
第十七回来信
上一回说到蒋振收到京城来信。蒋欣瑶暗中打量祖父神色,心中微微一凛,无声无息的退出书房。
冬梅体贴的给四小姐披上披风,主仆俩搀扶着回怡园。
蒋欣瑶暗思这几年,京城少有信来,即便来信,老爷子也只淡淡一眼,便放下了,从无像今日般凝重的神色,莫非……
蒋欣瑶略微一想,神色不豫。
这几年,老爷子的身体时好时坏,入冬总咳个不停,头发已全白,似有一块大石头,无形的压垮了他的身体。欣瑶隐隐觉得,绝不仅仅是两个失踪的人那么简单。
老爷子虽深居简出,然每个月总有几日住在庄子上,五年来,从无间断,且不许欣瑶跟随。至于去庄子上做什么,欣瑶一无所知。
身边的忠仆蒋全也显得神秘莫测,常常天南海北的跑,很少能见到他在宅子里。即便回来,也只与老爷子两人在书房商议事情。
更让蒋欣瑶不解的是,这老宅的衣食比之苏州府更为精细华贵,很多都是蒋府节礼中没有的东西。
平日蒋老爷出手也甚为大方,每逢年节,给她的红包一出手就是二百两,而且似乎很喜欢给她添置衣裳,手饰,头面。
最让蒋欣瑶称奇的是,前年中秋,老爷子送给她一对满色的翠绿圆条手镯,老坑冰地,翠色浓艳,玻璃通透。以欣瑶专业的鉴定眼光,这对手镯在前世属于天价的收藏品。喜得她一连几夜没有睡好,拿在手上把玩,鉴赏了几日才叫冬梅收起来。
种种迹象,引得欣瑶着实好奇了一阵,只打探别人的隐私正是欣瑶为之不耻的事,没几天便就歇了心思,安份度日。
她认为,每个人心底最深处,总有别人触摸不到的秘密,好奇心太重,未必是件好事。
冬梅看着神游在外的小姐,不禁暗自担心。别看小姐整天微微笑着,经常打趣逗乐,然而无人时,小姐总会露出伤寂的神色。
她也是偶尔几次远远见着,才上了心。思及此,冬梅开口笑道:“小姐啊,这么快就在想着中午莺归丫鬟做什么好吃的了?哎,可惜时辰尚早啊,没的早饭刚吃过,就想着吃午饭的。”
欣瑶扑哧一笑道:“冬梅姐姐,你家小姐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好吃的人吗?”
冬梅笑道:“小姐好不好吃,奴婢可不知道。奴婢只知道,小姐只要看到某人做的菜,路都走不动了。”
欣瑶啐了一口:“冬梅姐姐,民以食为天,你家小姐以食为天,走不动路,很正常。”
冬梅道:“小姐啊,我只听说以父为天,以夫为天,没听过以食为天。”
蒋欣瑶摆摆手,笑道:“哟,谁要以夫为天啊,这春天刚过就有人要思春。哎,到底是女大不中留啊!”
冬梅一张俏脸涨得通红,略带着羞色。暗恨道,跟小姐斗嘴,就是茅房里点灯――找死(屎)。
一通嘻笑打闹,缓和了刚刚的气氛。不一会,蒋老爷打发小厮过来传话,说让小姐先吃饭,别等他。他到庄子上去一趟,不回来过夜了,让小姐关好大门,安排下人巡夜。
蒋欣瑶这才有些担心起来。看来定是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蒋欣瑶让李妈妈把燕鸣找来,让他去打探一下。
……
燕鸣跟着蒋福五年,如今已能独挡一面。刚开始的时候,可没的少让蒋福刁难,干的活办的差,都是最苦最累的,一度成为院里的笑话。
蒋福的意思很明显。四小姐刁难我,我就刁难你。四小姐我奈何不得,你燕鸣,我是三个手指头捏田螺――稳当!
李妈妈看不下去,偷偷跟小姐说起这事。
欣瑶没有插手,并警告身边的人,谁也不许插手。若是这点苦也吃不得,一个蒋福也搞不定,这样的人要来何用?
那燕鸣既不喊也不闹,咬咬牙忍下,只埋头苦干。倒让蒋福稍稍生出些好感来。
半年后,燕鸣用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几碟姐姐做的小菜,与蒋福对月痛饮,剖心长谈。
也许那日的月光分外迷人,夜风分外和煦。蒋福酒至八分,对着圆月,迎着长风,拉着燕鸣絮絮叨叨说了一宿的话。
次日酒醒,蒋福捶床长叹,心中懊悔不已。不自在了几日后,慢慢的对燕鸣重用起来!
欣瑶见状心中颇为满意,私下对莺归道,你这弟弟,有勇有谋,还有忍性,是个人才。也不枉你偷偷为他流的那些个泪。
这次的阴沟里翻船,让蒋福归纳出一个真理,那就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狐狸窝里养出不小白兔来。
……
第二日一早,燕鸣就把打探的消息报给了欣瑶,当然,作为回报,蒋欣瑶让冬梅赏了二两银子给他。燕鸣大方的接过银子,也不推托,谢恩告退。
这一举动让莺归红了脸,扑通跪下给小姐请罪。
冬梅一把扶起莺归,告诉她,打探消息这些事情,多半是要用银子的,哪有不花钱就能白得消息的,这才让莺归稍稍安心些。
欣瑶没功夫理会这些,她正在快速的分析刚刚得到的消息。京城翠玉轩钱掌柜让蒋老爷速速赴京,原因不明。
欣瑶知道蒋老爷名下有个翠玉轩,只这铺子在京城并不打眼,生意也平常,老爷子从来不过问。她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小小的铺子会有什么大事值得蒋老爷要远赴京城。
一个不营利的铺子,当初离京时为什么不索性关掉?
老爷子要上京,难道仅仅是为了一个铺子,与那两个失踪的人有没有关系?
她怎么办,是留在青阳镇,还是送回苏州府?
这是蒋欣瑶需要直接面对的问题。
接过冬梅递来的茶水,欣瑶慢慢的喝了一口,随即让冬梅把李妈妈叫来。
莺归轻轻关上房门,拿过把小竹椅坐在门口做起针线来。
蒋欣瑶直截了当的把情况跟冬梅和李妈妈说了,并问她们有什么看法。
李妈妈说道:“京城的翠玉轩好像只归在老爷名下,经营什么不清楚。当初二老爷分府的时候,也没有分出去。咱们蒋府的产业都以绣庄,米铺,当铺,庄子为主。”
欣瑶打断她道:“往常这些铺子都谁打理。”
李妈妈道:“这些铺子听说都是太太当初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老爷从不经手,也不过问。从我到这府里,就一直是大爷在打理。”
冬梅道:“小姐打听这些没多大用处,眼下只说我们要如何行事。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府,得细细琢磨。”
欣瑶问道:“依你看,我们该如何?”
冬梅知道小姐脾性,也不藏着掖着,直说道:“依奴婢看,小姐二者都可。现在的府里,太太想一手遮天,怕是不易。小姐离府五年,这些年从未回去过,若想回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且周姨娘他们远在扬州,手还没那么长。若留在这里,我们还是照样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蒋欣瑶摇头道:“你说的都对,但有一点,你没有想到,老爷是让你回呢,还是让你留?这几年府里来人,只带些银子、衣物、吃食给我,并未提到让我回府,你认为这是太太的意思,还是老爷的意思?”
李妈妈道:“不管谁的意思,咱们奶奶肯定是念着小姐,盼着小姐回去的的。”
欣瑶道:“妈妈说得对,母亲定是念着我的,但很多事情,母亲怕是作不了主的,蒋府再怎么变,还是太太的天下,毕竟太太身后站着安南侯府。在我回不回这件事上,母亲她作不了主。”
欣瑶暗暗皱眉,她这可怜的小身板,是双方博弈的筹码,就是个炮灰的命。
冬梅道:“只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