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四小姐  第14页

请了个教养嬷嬷,指引她平日里的一言一行。

蒋欣瑶见祖父动了真格,只得硬着头皮跟着那嬷嬷学了大半年。

这个时代,男子们五六岁就开始在学堂里念“人之初,性本善”;女子们则六七岁开始学做针线学规矩。讲究的大户人家女子甚至还要学琴棋书画,学管家理事,为的就是将来嫁个好人家,不被婆家人轻视。

蒋振冷眼瞧着孙女半年来举手投足间有了大家小姐的风范,初时顿感欣慰,再仔细一瞧,那慵懒,随意的性子反到深入骨髓。原来只是“形”,如今倒好,变成了“意”,一时又悲又喜。

蒋振暗地里思量再三。心道面上看着有模有样,也就够了,何必非得生搬硬套,弄得个千篇一律呢。似那些个大家闺秀一板一眼的作派,也没甚意思。所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欣瑶去了。

蒋欣瑶浑然不知自己的变化。

一个受了三十年女性解放思想,风风火火闯九州的人,哪里能一下子就适应闺中娇小姐的行事作风。刚开始也只是东施效颦,流于表面而已。到了后来,她却发现,这古代女子的许多作派,能流传至今天,是有一定道理的。

后世的女人,由于过度强调女权以及个性自由,再加上现实社会逼迫,不得不外出工作,养家糊口,甚至在职场上比男人还要凶猛。外表虽具女人之姿,但眼神、表情、谈吐、神态亦不再传达女人特有的温柔与娴静,端庄与恬和了。

对此,男人们也渐渐失去了对女人天生就有的怜香惜玉之心。试想男人对着一个整天跟他抢饭碗,玩阴谋诡计的女人,会生出怜惜之情吗?

别开玩笑了!男人们只怕是恨不能上去一记左勾拳,一记右勾拳,除之而后快。

这也就造成了后世的女人们强势,能干,自立,精练,人送外号“女汉子”。蒋欣瑶同学便是这女汉子中如假包换的一分子。

当个女汉子的结果是:在你把自己当男人用的同时,你的男人正把别的女人当老婆用。

此时此刻,蒋欣瑶方才明白前世某位男子说的一番言论:最厉害的女人,都是外表小女人,内心大女王。柔弱的外表让人顺从,强大的内心让人服从。

这世道,果然还是男人更了解女人啊。

蒋欣瑶领悟到这个道理后,加倍用心地跟着教养嬷嬷学习。嬷嬷教课的范围很广,大到如何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小到修饰仪容,日常形为规范,刺绣,烹饪,祭祀礼节,待人接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当然,那些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等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观念,蒋欣瑶自然左耳进,右耳出。每个时代都有其游戏规则,蒋欣瑶从未想过改变,却也不想盲从。

半年的学习时间,一晃而过,教养嬷嬷见蒋家四小姐天资聪慧,伶俐乖巧,心下颇为满意。她从未见过如此枯燥的课程,有人偏偏学得兴致勃勃。

待教养嬷嬷走后,蒋振又心血来潮替欣瑶请了琴棋书画的老师,哪晓得蒋欣瑶对此半点兴趣全无,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截了当称自个体弱,学这些个琴棋书画颇费心思,倒不如养好了身子再说。

蒋振暗道琴棋书画你不愿意学,诗词曲赋,品茗莳花总该学一学吧,将来也好与丈夫吟风弄月,红袖添香。

谁知那蒋欣瑶又称病不学,且私底下的理由十分充分。

大宅门里,婆婆不会因为你吟诵了一首好诗,不让你立规矩,不往你房中塞人;妯娌小姑,也不会因为你弹了一首好曲,就不想把你踩在脚底下,不在背后使阴招、下绊子!

再说吟风弄月,红袖添香顶什么用?李清照是才女吧,骨灰级红袖添香之人,那赵明诚不一样让其伤心落泪。

有情饮水饱,无情啊,你就是个天仙,他还嫌弃你带着一股子仙味,高不可攀呢。

只可叹蒋振诗书俱佳,高中进士之人,哪里知道嫡亲的孙女是这般德性。若他听得欣瑶这番长篇大论,只怕会气的活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欣瑶见祖父不大管她,乐得自在。平日里除了在书房里厮混外,便是钻进小厨房研究些吃食,再不济就逗弄逗弄蒋福。

如今蒋福的脸皮也练得厚实了。见四小姐打趣他,学着蒋全的样子,要么来个面无表情,要么来个撒腿就跑。

欣瑶回回看着蒋福肥胖的身子在风中快奔,得意的笑颜如花!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中飞逝,快得让你抓不住它的脚步,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一晃蒋欣瑶在青阳镇已待了五年。



第十六回日子(二)



十岁的蒋欣瑶没什么变化,只身形长高不少。肉嘟嘟的脸上带着婴儿肥,白瓷般的脸上双瞳剪水,波光潋滟,分外动人。

这五年中,她和蒋振从未离开过这个镇子。

蒋府逢年过节送来节礼,都是些上好的衣料和吃食,五年来从未断过。

蒋宏建,蒋宏生年年除夕都来请安。老爷子心情舒坦,便露个面,见上几分钟;若心情不佳,连面都不愿意露,直接将人打发走。

蒋欣瑶觉着跟她的便宜老爹也没什么好说的,自然乐得躲在祖父身后,称病不出。

太太倒是经常有书信来,内容普遍如下。

先汇报蒋府在她的带领下,蓬勃发展,蒸蒸日上;再回忆往昔和老爷风雨同舟的艰苦岁月;最后委婉的表达了对老爷的思念之情,并希望能早日团聚。

只可惜蒋振一看是她的信,连眼皮都懒得抬,就把信扔给欣瑶。

基于周氏频繁的书信,欣瑶知道了这五年府中的概况。

蒋家嫡出的大小姐蒋欣琼嫁给了苏州府的名门望族冯家,与夫君两个琴瑟和鸣。

蒋家大少爷蒋元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求娶了苏州知府的女儿沈英,视若珍宝!听说新嫂嫂长得花容月貌,楚楚动人,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

蒋家大爷蒋宏建在这四年间有些时运不济。不仅有两个小妾得重病不治身亡,还有一房妾室怀了四个月的胎儿,不知何故落了胎。那妾室万念着俱灰之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归依了佛门。蒋大爷悲痛欲绝后又新纳了三房美妾。

蒋家二爷在扬州做了三年的知州,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颇得上司佳奖。三年后政绩考核为优。舅家安南侯府为其上下活动,四处打点,两年前升任扬州知府,官至六品,听说油水颇丰。

美中不足的是,蒋二爷的妾室周姨娘前些日子不知何故滑了一跤,把好不容易怀的三个月的男胎给摔没了。周姨娘痛心疾首,日夜啼哭,悲痛万分,把男人折腾得面色枯黄,无精打采。

顶头上司看不下去了,送了个美妾以示安慰。蒋二爷含笑纳之!

蒋欣瑶替母亲掬过一把伤心泪,这回又不由的替周姨娘掬一把同情泪。

独宠闺房五年,才使得种子有落地生根的机会,可见她那个便宜老爹平日里出工不出活。又偏偏在三个月最关键的时候出了意外。

哎啊啊!看来是有人故意想让天平保持平衡啊。

至于是谁,欣瑶认为这不在她所关心的范围之内。有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方才能过太平日。她这颗茁壮成长的小草只负责闲闲度日。

要说蒋欣瑶这五年的日子,过得委实舒心了些。

每日上午跟老爷子看看书,练练字,斗斗嘴,相处甚欢。

看书,练字倒也罢了,这一老一少,年龄相差甚大,都不是话多之人,如何能斗得了嘴?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有一日老爷子捧着本《后汉书》,读到精彩处,摇头摆尾感叹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蒋欣瑶斜靠在贵妃塌上,阳光倾泻在身上,暖暖的正想晕晕欲睡。听了老爷子的话,心生不服,偏说成大事者也拘小节,若小节不拘,何以成大事?

为此她振振有词道:一个人有再好的天赋,再强的才能,若整天在人前,今天放个屁,明天抠个鼻,今天衣服穿反了,明天帽子歪了,你认为这样的人,能成大事?

还反问蒋老爷,是言行谦逊、温和有礼,品行俱佳的臣子深得帝心,还是那不修边幅,言语粗俗,蓬头垢面的能臣更让皇帝赏心悦目。

一番话把蒋老爷气得只道:竖子可恶,竖子可恶!当场甩袖而去。

过后细想,孙女说的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此事过后,祖孙俩每隔几日便会斗上一斗,附庸风雅的博古论今一番。

一般斗嘴的内容又是这样的:

蒋老爷说以仁治国。

欣瑶便会说仁能治国,未必强国。

蒋老爷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欣瑶就说,君子怀德,伪也,小人怀土,真也!

蒋老爷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欣瑶反驳道,君若不贤明,不配为臣纲;父若不爱子,不配为子纲;夫若不爱妻,不配为妻纳。

老爷子气得无可奈何了,常常使出一记绝招:仰天长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配合着身体动作甩袖而去,以表示他的高风亮节。

欣瑶也不动气,等第二日两人又在书房遇见,便笑盈盈的上前,翘起大拇指,一本正经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祖父,高人啊!”

蒋振在头一两年,还能把蒋欣瑶说得哑口无言,咬牙切齿。两年过后,蒋欣瑶长江后浪推前浪,祖父气死在沙滩上。蒋振再也不是蒋欣瑶的对手。

蒋振屡尝败绩,不由的对着蒋全、蒋福两人长叹道:“我这个孙女,极为厉害。心思缜密,藏峰隐剑,十八般兵器,全收在库里,轻易不用,用则必胜,是个人精!”

蒋福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蒋全面无表情,不屑一顾!

争论过后,欣瑶更多的时候是听老爷子讲些史记,人文传记,英雄谋略的书,且听得津津有味。

蒋振这人所学颇杂,四书五经,儒家经典,策问诗赋等样样拿手。

欣瑶一向认为,要了解一个人,唯有倾听。她能从老爷子的经历中,看到他的性格,爱好,为人,处事等方方面面。

蒋振许是年纪大了,也愿意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只选些有趣的,好玩的供孙女一乐。

每日下午,蒋欣瑶便和李妈妈,冬梅,莺归围在一起做做针线,聊聊家常。

宋芸一年前因觉得无甚可教,提出辞呈。

欣瑶素喜她的性子,再三挽留。两人一合计,欣瑶拿出了这两年存下的银子,并光明正大的在老爷子那儿打了几次秋风,合谋在镇上开了间绣纺,约定四六分成。

欣瑶负责出钱,万事不管,坐收六成利。

这几年蒋欣瑶的女红有十足的进步,飞针走线时如行云流水,成品精细灵动,栩栩如生。只宋芸走后,一日懒过一日,送给老爷子的荷塘月色屏风,绣了半年,绣了两片叶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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