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令前头几位总管的头低下三分。
“你们也都知道,昨儿我院里进了蟊贼,老爷气了半夜,非得让我好好整治一下府里下人。我呢,是个没本事的,素来只管着自己便好。可老爷说,堂堂相府总不能连个规矩,章程都没有罢,说出去,岂不是让亲戚,世家笑话。”
“我想了想,咱们府里比不得别府,全京城的人都盯着这府里瞧,老爷又是个好面子的,我既坐了这位置,倒不得不为老爷操持一二。所以,今日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些话,想与各位说一说。”
刘妈妈隐在几位总管身后,暗暗磨了磨牙,却把头垂得更低。
夏茵柔悠悠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话,说得多了,听得多了,这话啊,也就不值钱。不过有句话,是一定要说的,你们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高家。”
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诺诺称是。谁也不是傻子,崔夫人过世了,老爷对新夫人如何,有目共睹,连最得宠的朱姨娘都没了往日的风光,以后这高府的内宅只怕要换天了。
……
林西离了三小姐与紫薇,心里美的不行。
作为一个有正义,知恩的小丫鬟,她觉得自己相当的尽心尽职。
正所谓有了比较,才知道好坏。
林西入府四年多,除了在刘妈妈身边厮混的日子外,就数三小姐对她最好。今日三小姐受委屈,林西不站出来替她说话,已是不仗义,倘若再无几句安慰的话,那便是真正的没了良心。
做人,得知恩,需图报。这句话,是老爹一辈子挂在嘴上的,林西受其熏陶,时刻谨记。
她颠颠的入了欣然院,却见院里几个小丫鬟朝她挤眼色。
林西不甚明了,心道难不成我这脸上花了,遂茫然的摸了一把脸。
还未摸出个所以然来,却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夹着几分阴阳怪气,刺耳的在院子里响起。
“二小姐,姨娘,攀高枝的人回来了。”
林西定睛一瞧,果然是冤家路窄啊。
山秀穿着青桃红的衣裳,倚在门框上,双眼正冷冷的盯着她瞧。
林西心中警惕,略思片刻,也不拿正眼去瞧山秀,只走到堂屋里,垂首恭立,对着上首两人,陪笑道:“二小姐,朱姨娘来了。二少爷已经去了学堂。”
朱姨娘目光狠厉的剜了林西一眼,厉声道:“跪下!”
林西瞧了瞧青石地面,缓缓而跪:“姨娘别动怒,奴婢做了什么错事,姨娘只管教训,只别气坏了身子。”
朱姨娘见她油嘴滑舌,一拍桌子。
“说,刚刚到哪里去了,见了什么人?”
林西心头咯噔一下,必是刚刚送梨给三小姐被人瞧见了,低着头道:“回姨娘,奴婢刚刚去了园子,见了三小姐。”
“姨娘,听见没有,人家到旧主子跟前摇尾巴去了。”
山秀阴阴的插了句嘴:“拿着新主子赏的东西,跑到旧主子那边献殷勤,也不知是何居心?”
朱姨娘拍着桌子道:“喂不熟的白眼狼,你身为二少爷的丫鬟,就该对二少爷忠心不二,整日介的往外跑,你……你眼里还有新主子吗?”
林西忖度眼前形势,心道好汉不吃眼眼亏,认个错,低个头,死不了人,遂陪笑道:“姨娘息怒,都是奴婢的错,以后奴婢再不敢了。”
“倒是个有情谊的,要不我回了夫人,索性让你去了三妹那院,也省得你这丫鬟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你说可好?”高锦葵捻了颗酸梅,含笑轻语。
林西腹诽。
二小姐你是长了个透视眼吗?连我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等秘密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不去做女捕快可忒浪费人才了。
“二小姐,奴婢不识字,不懂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奴婢只知道做人,不能忘本。就算日后奴婢不在二少爷跟前侍候,奴婢也会念着二少爷的好,会常来看望二少爷的。”
“大胆,敢跟二小姐这样讲话,林西,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山秀呵斥道。
高锦葵摆摆手,斯条慢理道:“果真是个伶牙利齿的,长得这副尊荣,偏连大哥都对你另眼相看,啧啧啧,我倒是小看了你。”
林西大窘,忙道:“二小姐,大少爷从来都是对奴婢冷眼冷语,并没有另眼相看。”
“说谎!二小姐,她在说谎。”
山秀毫不留情的揭穿林西:“前几日她自称身子不好,大少爷还派了如玉来瞧她呢。”
林西暗下连连问候了山秀全家的祖宗。心道我跟你有仇还是怎地,府里这么多人你不留心,偏来留心我,讨厌不讨厌啊。
朱姨娘上上下下打量林西,啐道:“没脸面的下流东西,你这样的货色居然还想着狐媚主子,也不照照镜子看配不配,不知天高地厚。”
放你娘的屁,老子我眼睛再瞎,再没有男人喜欢,也不会去狐媚你家儿子,你就省省吧。
林西又气又臊,真想不管不顾的狠狠骂回去,一想到老爹的交待,不得不强忍着,低头不语。
“姨娘,咱们二少爷将来可是要高中状元,封侯拜相的,回头,可得跟二少爷交待交待,让他小心着身边那些个狐媚小人。”
林西磨了磨后槽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第一百三十四回 无妄之灾
我擦了个擦。
爷爷的,老子不过是看三小姐可怜,送个梨子暖暖她的心,偏你们一个个的看不过眼。
打量老子是傻的,你朱姨娘昨天挨了夫人一巴掌,夜里又被夫人截了糊,心里气不忿,这才撺度二小姐找三小姐麻烦,这才故意把气撒在我身上。
就凭你这丁末大的心眼,老爷要是把你扶了正,那才是瞎了眼。林西暗暗的骂了个痛快。
“山秀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姨娘回头好好叮嘱叮嘱二哥,别傻不拉叽的着了别人的道。”高锦葵幽幽道了这么一句。
朱姨娘一听,把茶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搁,怒道:“你若是敢狐媚二少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姨娘不必动怒,这丫鬟若真如此不堪,姨娘何不趁机回了老爷,再换个好的来?”荷花手里捧着新鲜的瓜果,施施然走进来。
林西惊讶的抬起头,心下松了口气,救星终于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敢跟姨娘这样说话,眼里还有没有主子?”山秀杏目圆瞪。
荷花目光冷然:“正是因为眼里有主子,才与姨娘这样说话。二少爷金娇玉贵的人,若出了点差错,奴婢们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让姨娘砍的。”
“你……”朱姨娘拍案而起。
“姨娘!”
高锦葵忙起身拦住,朝姨娘递了个眼色。
朱姨娘很快就领悟过来。
荷花姑娘是先夫人的人,又是出了名的忠仆,在府里这些年,说话行事从无差错。她的话,连老爷都要忖度一二,此时若得罪了,倒不是好事。
更何况丫鬟见旧主子一事,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要真闹到老爷跟前,最后落不得好的,还是她朱氏。
朱姨娘想到此,脸色变了几变,讪讪道:“得了,起来吧。以后行事。知道点分寸。”
林西抿了抿嘴,朝上首磕了三个头,陪笑道:“多谢姨娘宽宏大量。”
一心想让林西倒霉的山秀,见她居然全身而退,气得朝荷花恨恨的瞪了两眼。
荷花冷笑一声。悠悠的走到山秀跟前,用后背挡住了朱氏母女的视线,居高临下的挑了挑眉。
强大的气势朝山秀压来,不知何故,她竟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忙一缩脑袋,打着哆嗦道:“姨娘,二小姐。咱们回吧!”
……
林西眯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颠颠的走到荷花身边,堆着满脸的笑。道:“多谢荷花姐姐替我说话。姐姐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话。”
荷花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眼风斜斜掠过,落在桌子上两只喝剩下的茶盏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
林西不由一紧。这表情她在荷花脸上似曾见过,偏又记不起何时见过。
“你……以后有些事情……还是避着些,免得受无妄之灾。”
荷花静默半晌。幽幽说出这样一句话。
林西轻叹一口气道:“荷花姐姐,我知道了。刚刚我只是瞧着三小姐……”
“你如今已非三小姐的人。”
“我知道。只是主仆一场……”
“她是主,你是仆,不会变!”荷花冷冷打断。
“哦!”林西愕然。
“朱姨娘和二小姐并非大度之人,你安安稳稳的过了这半年,出府去。”荷花再不愿多说,留一个孤寂背影给林西。
林西心头大暖,心中颇有几分感动,灵动的双眸光芒闪过。
……
御书房里,明道帝赵靖琪把奏章狠狠的往地上一扔,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程鸣,朕早晚一天要杀了他!什么狗屁御史,迂腐,尖酸,混帐!”
松公公瞧着这一地的狼藉,把头往下低了低,不敢上前去劝,任由皇上在御案前暴跳如雷。
也难怪皇上动怒。今日早朝,那程御史不知死活的上了一道奏章,称皇帝爱好丹青,花重金收天下名画,实属玩物丧志,需得励精图志,方不辜负祖宗基业。
你说你个小小的御史,管什么不好,非得管到皇上头上。皇上不过是花了点银子买了几幅名画,你就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上了这样一道奏章,是何居心?你让堂堂天子的脸面往哪里搁?
大胆啊,真是大胆!
松公公暗地里狠狠的把程御史骂了一通。
“皇上,息怒。不过是个小小御史,皇上想要治他,还不简单。奴才就不信,那程御史就是两袖清风,一身正气。”
“对,对,给朕查,给朕查个明白。只要他贪了一两银子,朕就砍了他的脑袋。”
“皇帝要砍谁的脑袋啊?”
众宫女簇拥着一华贵女人,缓缓而入。
“母后怎么来了?”
赵靖琪面色一凛,忙上前行礼。
李太后扶着春阳的手,淡淡的扫了扫地上的狼藉,冷声道:“我若再不来,皇帝怕是要把这御书房拆了吧。”
“母后,儿臣不敢。”赵靖琪敛了怒色。
李太后亲自弯腰捡起地上的奏章,翻开看了看,神色一暗,叹道:“你可知他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赵靖琪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