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思道:“他怕儿臣玩物丧志。”
“这只为其一,其二,他是在提点皇上,防着有心之人投其所好。”
赵靖琪垂眼一想,立即明白这话中的深意。
李太后把奏章捋平,轻轻放在御案上,回过身温和道:“皇上啊,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文武百官,天下百姓都盯着呢。你可不能因为一已之欲,而让小人有机可趁。”
赵靖琪恭敬道:“儿臣知错。”
李太后上前,替皇帝理了理龙袍,和颜悦色道:“程御史这人。母后知之甚清,是个忠臣,却不是个能臣,可用,却不可重用;此番他能由表及里。可见这人有几分真知灼见。然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皇上下不来台,足可见这人,为人太过刚烈,过刚易折。对这样的人,皇上需懂得一点。知人善用。”
“以母后之见,该如何用?”
李太后目光深邃,淡笑道:“利剑久藏于剑鞘,便没了锋芒;久露于外,又容易伤人。时尔藏之。时尔用之,方是正道。”
赵靖琪只觉得豁然开朗,肃然起敬道:“母后英明。”
李太后含笑点头。
春阳挥了挥手,身后两个宫女把手中东西呈上。
春阳上前半步道:“皇上,太后知道皇上从小喜爱丹青,这是太后托逍遥侯在宫外,给皇上寻得几件真迹,请皇上过目。”
赵靖琪不可置信的摸了摸画轴。喜出望外道:“母后不反对儿臣……”
赵靖琪此人,从小便喜丹青,然先帝在时。认为一国之君,不好好读诸子百家,兵法史记,学为君之道,偏偏玩什么丹青,能成什么大体统。故赵靖琪只敢偷偷摸摸的临摹名师画作。
“皇帝。你大了,已是一国之君了。母后若再约束着,像什么样子。”
“母后。多谢母后成全。”赵靖琪欢喜道。
这厢边母子俩正说着话,那厢边有小宫女匆忙进来,附在春阳耳边轻语了几句。
春阳忙道:“太后娘娘,逍遥侯已经入宫,正在长门宫外候着。”
……
“瑾辰,快来瞧瞧,这是太后替我寻到的顾维之的《十二仕女图》,如何?”
画上的女子似人非人,似魅非魅,眉眼吊得高高,却又略带俏皮。似有温度一般,心里盛满了芬芳的心事。微带一丝忧伤的眼神,让人忍不住去猜想,那眼神背后摇曳着,怎样旖旎的故事。
崔瑾辰摇头叹道:“笔细劲古仆,恰如‘春蚕吐丝’,色浓艳且明,正可谓是翩若惊鸿,妙入毫巅。皇上,好画,好女啊!”
崔瑾辰惊艳道。
“瑾辰懂画?”赵靖琪喜道。
“略懂一二,皮毛而已。皇上,上课时间已到,别让太傅久等!”崔瑾辰小心规劝。
“急什么?朕还未看够呢。”
崔瑾辰垂了垂眼脸,思绪涌动。
新帝爱画,他早有耳闻,然此时新帝登位不过短短数月,正该励精图治之时,此时太后送画,是无心之为,还是有意推波助澜……
崔瑾辰苦笑连连。他一个连自由都没有的人,居然还忧心国家大事,真真是不知所谓。
“谨辰,你瞧着这画中的女子,如何?”新帝指了指画中一绝色女子道,神色似如痴如醉。
崔瑾辰定定瞧了两眼,笑道:“皇上,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妙不可言。啧啧啧,可惜是个死物。”
赵靖琪十指抚上仕女的脸庞,顺着那柔美的颈脖徐徐往下,再往下,指尖触摸到仕女胸前的高耸,心中一漾,生出异样感觉。
这感觉似曾相识。
赵靖琪浑身一颤,突然记起当日他在万花楼的床底下,与那醉仙居掌柜搂在一处的情形,那鼓囊囊的胸,纤细的腰脚,修长的腿,紧紧的缠在身上,赵靖琪顿时口干舌燥,血气上涌。
松公公见皇帝脸色不对,轻唤道:“皇上?”
新帝厌恶的看了他一眼。
松公公见皇帝把手落在仕女的胸前,顿时明了,碍着崔侍读在,不便多言,心下暗暗盘算开来。
崔瑾辰把新帝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心中一动。
新帝虽然年幼,刚满十六,却已对男女之事心生感触,倘若他能早些大婚,自己岂不是可以……
想到此,崔瑾辰朝皇帝递了个眼神。
☆、第一百三十五回 事在人为
赵靖琪会意,轻咳一声道:“小松子,朕这会子有股子心火,你亲自去御膳房跑一趟,让人弄些个清热消火的吃食来。”
松公公未曾瞧见两人暗下打的哑谜,见皇上吩咐,忙不迭的应声而去,边走边思道,皇上大了,是不是该回了太后,安排宫女侍寝。
……
崔瑾辰见四下无人,低笑道:“皇上,臣有一事想问。”
“问!”
“皇上……”
崔瑾辰挑了挑眉,挤眉弄眼道:“皇上可有喜欢的女子?”
赵靖琪面色微红,轻咳道:“大胆!”
崔瑾辰不怒反笑,笑意深沉:“春日花开,情思微动,皇上,臣是定过亲的人。”
言外之意,老子是过来人,皇上你这模样落在我眼里,那便是妥妥的思春。
赵靖琪被人说穿心事,倒索性放开了,问道:“可是高家大小姐,快说说,长相如何,品性如何,身材如何?”
崔瑾辰自嘲一笑,笑中带苦。
赵靖琪何等人也,当下抬眉道:“如此说来,这门亲事……”
崔瑾辰掩饰道:“门当户对,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再是好不过的了。”
“得了,你也别吹,朕有眼睛,看得见。快说说,高府大小姐什么样?”
崔瑾辰红了脸,道:“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管起儿女亲事来,皇上,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笑话?”
赵靖琪无所谓道:“你不说。朕不说,何人知道?”
崔瑾辰被逼无奈,只得如实道:“长相娇美,性子活泼,琴棋书画皆通。是个美人。”
“既是美人,你又如何不喜欢?”
“皇上!”崔瑾辰无所遁行,拔高了音量唤道。
“噢——朕明白了,你另有中意之人。”
“胡说,我……”眼前似有倩影闪过,崔瑾辰气极败坏。
赵靖琪长长的吐了一口浊气。哈哈大笑道:“崔侍读哈崔侍读,朕总算是抓住你的痛处了。
崔瑾辰原本想趁机与皇帝聊一聊娶妻生子一事,哪里知道话刚说几句,便落了下乘,又不能跟以往一般耍少爷脾气。气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将来你的皇后,就是你中意之人!”
……
李太后衣着华贵,环佩叮当,缓缓坐于宝座之上。坐定,逍遥侯上前叩拜,礼毕。赐座。
李太后朝春阳打了个眼色。春阳挥挥手,殿中侍立的宫女鱼贯而出。
春阳亲自奉上热茶后,把殿门缓缓合上。退出。
“侯爷何时回了京?”
“回太后,臣刚刚入京,回府换了身衣裳,想着太后所念,不敢耽搁。”
李太后满意的颔首:“辛苦侯爷了!”
逍遥侯坐了半个身位,端起茶。润了润唇,看了看上首之人的脸色。轻道:“太后要臣查的事情,已有一二分眉目。”
李太后眉心一跳。忙道:“噢,快细说来听听!”
“回太后,臣先去找了当年接生的马婆子,哪知此人早在五年前已过逝,只有一女,小名英子,嫁到了离京城四百里外的渭县。臣便连夜赶去了渭县,找到此妇人。”
“那妇人如何说?”李太后急道。
“回太后,那妇人回忆说,其母生前接生过的妇人,多不胜数,只有一回抱家来过一个孩子。”
李太后身子一颤,扶佛珠的手一顿,忙道:“男孩女孩?”
李英杰强压心绪,深看了太后一眼,道:“回太后,是个女孩。”
“女孩?”
李太后脸色大变,追问道:“那女人可记得是几年几时?”
李英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回太后,是文成三十二年……八月初十!”
“啊!”
只听得一声惊呼,李太后身子后倾,竟欲倒下。
“太后,太后?”
李英杰急忙飞奔过去,伸手欲扶,手将将伸出,又顿住,忙伏地拜道:“请太后保重贵体!”
李太后面色如纸,一手扶着胸口,一手强撑着身子,急急喘息几声,道:“你……快说!”
李英杰抬头,擦了把汗,忙道:“臣追问,这孩子如今在何处?那妇人回忆称孩子抱回来三日后,那马婆子便寻到了下家,第三日趁着天黑,就把孩子送走了。”
李太后只觉得心跳如擂,喘息道:“送……送到了何处?”
李英灰摇了摇头,叹道:“回太后,此等私密事情,雇主怕走漏了风声,不愿意伸张,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那马婆子又如何会跟女儿说。”
“这……这……”
“太后别急,这马婆子虽然未留下只字片语,但臣还是打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还不快快说来!”李太后恨声道。
李英杰咽了口口水,道:“据这妇人回忆道,马婆子好像对离京城百里外的刘家村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与庄上人闲谈时,常常打听那村的事。还有一回,那马婆子喝了点酒,说酒话,说后悔只弄了几两银子,早知道那府里这般富贵,就该多弄些银子才好,便宜那姓刘的了。臣一听这话,连夜去了刘家村。”
“打听到了?”
“太后别急,容臣细细说来。臣去了刘家村,挨家挨户打听,果然,那庄里一百四十三户人家,有三户夫妇年青时,不能生育,都从外头抱养过小孩,且都是女孩。其中两户,都还在庄上生活,臣许以重金,他们才肯说出当年之事。可惜的是,这两户人家都没有在马婆子手上买过孩子。”
“那还有一户呢?”
“太后,还有一户早就搬离刘家村,去了外乡,不过……好在那户人家隔壁的老妇人还在,老妇人清楚的记得,听到孩子哭声,正是在桂花满香之时。”
“桂花满香……八月初十……英杰,英杰……”李太后慌乱惊道。
“太后,太后,镇定,镇定。”李英杰爬行两步,竟一把抓住了李太后的手,轻声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