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色生仙  第57页

隔着影纱壁,瞧不清楚那人的脸。
“不清楚呢,不过外院的人进来说的,应该是有请柬的,只是在门口处便将请柬留下了。”
涂夫人点头说:“也是……”
涂三姑娘也探头看了一眼外头那人,并没怎么在意,指着盒子说:“不知道这盒子里头是什么的新奇寿礼,没在外院上账,拿到里头来了?”
涂夫人笑着将盒盖打开,忽然间盒中跃出一道红光,快得让人看不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涂夫人脸上的笑容诡异的凝固着,人却缓缓地歪倒在了椅子上。
影纱壁后面顿时一静,接着涂三姑娘尖叫出声,厅里顿时乱作一团。
“老太太死啦!”
“住口,你胡说什么!你奶奶还没有死!”
涂庄主大步过来把涂夫人扶起,他的手法极快,从涂夫人领子上捏起一只细细的蜈蚣,旁边涂七忙说:“庄主,当心!这是剧毒。”
“这蜈蚣只能喷一口毒!”涂庄主将那只蜈蚣掐成了两段抛在一边,弯下腰来替涂夫人调顺内息,又有人送了一颗药丸来,应该是解毒用的,只是涂夫人看起来全是一副生机已绝的模样,一动不动的,不管是喂药还是喂水,都没法让她吞咽。
外面的人一阵呼喝,把送盒子来的黑衣少年力团团围住。昨天见的那几个少年赫然都在。只是今天是来拜寿的,大家都是空着手没带兵刃来,以免对主人家失礼——而且,只怕也会再从哪儿弹出一只有毒的蜈蚣来,那可是防不胜防。
如果是明刀明枪的动手,在场的大多数人并不害怕。可是这种跟毒沾了边儿的事情,最好是能躲就躲。
那黑衣少年负手而立,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似乎全不放在眼中:“涂庄主不必惊慌,这盒子不过是个一个朋友赠的小小礼物,聊表我心的一点儿心意。有人托我问涂庄主一句话,若是你答得出来,要打要杀我任凭你们处置。”
涂庄主没出声,只是手慢慢举高,又缓慢而沉重地落下来。厅里头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住了口,一时间静得异样。

第二十九章 解药 一

众人凝神屏气,要听那少年到底问什么。
有的人朝前凑,有的人朝后缩。朝后缩的多半是老成之人,这少年敢在这样的场合发难,又是使毒的,不定还有什么厉害后着。看他负手而立侃侃而谈的样子,没有半分惊惶惧怕,要么就是拼着一死的心,要么就是有恃无恐。不管是哪一样,这事儿定不能善了。
“明华居的主人托我问一句,你把明华居的牌匾怎么处置了?”
明华居?那是什么地方?
涂庄主顿时脸色煞白,他定定的瞅着那个少年,嘴唇颤动,似乎想问什么,可是却没有问出来。
少年不紧不慢,又问了句:“是烧了,砸了,还是埋了?”
厅里静得很,我看着旁边的人的脸色,显然都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那少年肯定是来寻仇的,只是不知明华居是什么地方,这里面又是什么仇怨——可是父亲一定知道。来时父亲的神情,还有他说的关于涂庄主的那两句话,都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涂庄主的面色和缓下来,倒不慌不乱不急不躁起来,轻声问:“你是他的后人吗?”
“这你不必多问。”
涂庄主点了点头:“其实……我这些年来,从没有哪一晚上能睡得踏实,总想起那时候的事情来。就怕有这么一天,好象还就盼着有这么一天。这一天在我梦里出现过许多次了——”他顿了一下:“我夫人与这件事不相干,请你放过她。”
“她也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了。”
涂庄主神情坦然:“不错……这几十年来她过的日子也是极舒心富贵的……”
涂庄主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看四周,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
那个少年嘿的笑了一声,那一声笑冷得人骨头缝里发寒。他转头向外就走,满堂宾客和涂家庄的人一时醒不过神来,不知该拦还是该杀。
忽然间听到涂七一声悲喊:“师傅!”
涂庄主高大的身躯重重地朝后倒下去。涂七抢上去扶着。涂三姑娘惶然无措,手里还扶着她的祖母,眼睛不知该看着哪一个。
“给我杀了他!”涂七指着那少年断喝一声:“他害了师傅师母,绝不能放他走了!”
“你师傅是自尽,我可没动手杀他。至于你的师母……她还没有死。你若是想让她死,那便让人拦住我吧。”
涂夫人气息奄奄,脸色青紫,眼看也是性命垂危。那断成两截的蜈蚣就掉在旁边地下,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只有许贵红却趁着乱。弯腰用手帕包着手将蜈蚣拣了起来。
“我会让人送来解药救治涂夫人,虽然姓涂的不仁,我却不能如他一般不义。”
那少年转身便走。也没见他步子迈得多快,可是身形飘忽,转眼间便已经出了厅门。
“让他拿解药出来!”
“不能放他走了!”
“替庄主报仇……”
厅里厅外都乱成一团,那少年转眼间便混入人群走得不知去向,我冷眼看着。厅上乱哄哄的,却是出声的人多,出力的人少。也是,涂家庄的本家子弟都六神无主了,涂七看来不能服众,涂三姑娘又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难道指望这些来道贺的人出头替涂家庄揽这这强敌?
巫真她们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脸惊惶,巫真扯着我不停地问:“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我怎么会受伤……”
“怎么才一转眼变成了这样?出了什么事了?怎么涂庄主和涂夫人都……”
涂家庄已经没人有心情招呼宾客。而怕惹事上身的人当场便走了一大半,最后剩下的不到十之一二。偌大一座庄子变得冷清寥落,连下人都溜了不少。涂三姑娘抱着涂夫人只会哭泣,涂七眼睛通红,不知是因为焦急还是悲痛。郎中里里外外请了几个来,可是连涂夫人中的是什么毒也说不出来。有一个直接便摇头说准备后事,被涂七劈脸打了一拳。可怜那郎中牙都给打落了几颗,这还是涂七下手有分寸了,不然恐怕一拳就要了这郎中的小命。
我们在旁边也无法给涂三姑娘什么帮助和劝慰,年轻的女客里头,有好几位姑娘已经随家人离开,只剩下魏关和许贵红,以及我和巫真留了下来。是了,还有陈家姐妹两个,因为妹妹手伤而不便离开。
我们回到屋里,巫真眼睛发亮,坐立不安:“这人这等厉害法……巫宁,要不咱们也走吧?”
“怕什么,我们又不姓涂,那又不是我们的仇人。”
“唉呀你懂什么。”巫真快把一条手帕搓烂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在是非之地,难免会惹上是非。我们自然不是涂家庄的人,可是那来报仇的人可未必知道。要等到被人一剑刺上了再分辩自己不是,那可不冤枉死了!”
“应该是不至于。”我托着腮出了一会儿神,想着明华居三个字,轻声问:“巫真,你听没听说过明华居?”
问过我就在肚里笑话自己,巫真还不及我去过的地方多,果然她说:“没有听过,那是什么?”
“是今天来的那人质问涂庄主的,他问,你把明华居的牌匾怎么处置了,涂庄主听完这话便自尽了。”
“什么?一句话便……”巫真睁大了眼:“来的那人是什么样子啊?这么厉害?”
“他厉害不厉害我不知道,但是他的气质沉稳,不大象个少年人。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人想不明白。涂庄主自尽,多半是因为……这明华居三个字,应该是他的一个把柄要害,被人拿捏住了,所以……”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如果涂庄主横下一条心来把那少年杀了呢?他端起那杯酒的时候,未必没想过这样做。但是那少年的原话其实是。明华居的主人托我问你——也就是说他背后还是有人的,即使杀了他这件事也没有完。
“那人肯定很厉害。”巫真点头,笃定地说:“要不然的话,怎么会只说了一句话就吓得涂庄主自杀?要我说,涂庄主大概是觉得自己若不自杀,落到旁人手里的话,下场只会更糟……明华居,明华居……”她念叨了几遍:“义父和这涂庄主多年知交,他一定知道这事情的始末。”
是的,巫真说的也是我想的。
涂庄主可能是被人拿住了把柄羞愧自尽。也可能是畏惧对方有更毒辣的手段才选择了自杀一途。
“那人临走时说,姓涂的不仁,我不能不义……”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个子高高的。人很瘦,我也没有细看,当时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只是听着,应该年纪也不算大。可能还不到二十呢。”
“啊?岁数这么小?”巫真静了没一会儿,小声说:“咱们再去看看涂夫人吧?”
“别去添乱了,现在涂家庄成了一盘散沙,不,比散沙还糟糕,谁知道那边现在乱成什么样了。等一下再过去。”
“唉。真是树倒猢孙散。上午还宾客满堂何等喜庆,这才半天呢,就变成了这样……”
太阳快落山时。魏关和许贵红过来,约我们一起去看涂夫人。
厅还是那间厅,可人事全非。昨天我们初来时,涂夫人珠环翠绕华服美婢,何等的富泰安颐。现在却已经躺在那里只等咽气。涂三姑娘哭得一张脸肿了起来,整个人都麻木了一样。和她说话她也不吭声,给她水喝她也不伸手。魏关了倒了杯茶硬是放在她手中,她就握着茶杯发呆,一口不喝。
“三姑娘,你不要太伤心。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转危为安的……”魏关柔声劝她:“你自己要多保重。你倘若担心忧急得病倒了,那涂夫人可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涂三姑娘缓缓抬起头来,象是认不出眼前人是谁一般,呆滞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地说:“我娘死得早,打小儿就是老太太把我抚养大……”
我心里一酸,把头转到一旁去。
我娘去的也早,是父亲一个人既当父又当母的把我养大。
涂庄主已死,涂夫人垂危,一日间风云突变,幸福娇养的涂三姑娘从天之骄女一样变成现在这般境况——失去了长辈的庇佑,她以后该可去何从?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响,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扑在门前,上气不接下气,喊了声:“来,来了!”
“什么来了?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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