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中年僧人微笑着迎来出来,双手合十见了礼,掀起正屋帘子,让着李小暖进了正屋。唯心大师跌坐在佛像前的金丝蒲团上,节奏缓慢的敲着木鱼,正喃喃念着经,李小暖踮着脚尖,走了几步,在大师深后的蒲团上轻手轻脚的坐下来,学着大师盘膝跌坐着,双手合十,垂着眼帘,听着大师绵长悠然的诵经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大师诵好了经,缓缓站起来,转身看着弯着腰,苦恼的拍着小腿的李小暖,微笑着挥了挥手,“进来喝茶。”
李小暖又拍了几下小腿,感觉腿上的麻木好些了,才慢慢的走到东厢窗下,侧着身子坐到塌沿上。
唯心大师也不多管她,看着中年僧人放好了茶具,动作舒缓的分起茶来。
李小暖歪着头,专心的看着他从茶罐里取了两银匙茶末,轻轻倒进仿佛透明的白玉杯子里,拎起红泥小炉上小小的银水壶,一边缓缓的往杯子里注水,一边用细长的青玉匙或快或慢的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末,片刻功夫,茶叶末就在水面上分出浓淡,浮现出一副夜风吹拂,疏星朗月的图画来。
唯心大师满意的看着杯子,轻轻推到了李小暖面前,李小暖满脸赞叹的欣赏着杯子里的图画,笑着问道:“大师昨天夜里赏月去了?”
唯心大师笑着点了点头,又分了杯茶,端起来慢慢品了两口,招手示意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杯子里渐渐变化着沉淀下去的茶叶末,笑着说道:
“这样的好看的茶,哪里忍心喝,我还是等这幅画沉淀下去再喝吧。”
唯心大师看着李小暖,笑着摇了摇头,温和地说道:“跟我学分茶吧。”
李小暖坚定的摇着头,“我还是喜欢喝茶叶,好好的茶叶非得磨成这样的末末,真让人想不通!”
唯心大师放下手里的杯子,盯着李小暖看了半响,才慢吞吞的说道:“如今京城的名门望族之家,都盛行这分茶之艺,你往后总要侍奉公婆丈夫,主持中馈,这也是姑娘家要学会的技艺。”
李小暖抬头看着唯心大师,想了想,摇了摇头,笑盈盈的说道:“我知道大师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又不想嫁到那些名门望族、朱门绣户中去,就算是我想嫁,也够不上不是,再说,我也学不会,看了这么多回,也没看不明白,大师就那么搅来搅去,怎么就能搅出字啊画的,真是神奇!”
唯心大师盯着李小暖看了半响,抬了抬眉梢笑了起来,端起杯子喝光了茶,起身说道:“陪我到后头园子里走走去。”
李小暖答应着,跳下塌,和唯心大师一处,往后头院子里走去。
程洛和周景然守在树林处,从早上守到正午,也没看到李小暖的影子,程洛焦急的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渐渐不耐烦起来,转头吩咐着洛川,“去院子里瞧瞧,看人回来了没有。”
洛川硬着头皮答应着,往李小暖居住的院落掠去,这大白天的,闯人门户,唉!
不大会儿,洛川回来禀报道:“回两位爷,没有回去。”
程洛拧着眉头,又遣人道福音寺和附近仔细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和周景然面面相对着,一时困惑起来,周景然皱着眉头,用扇子轻轻敲着手掌,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难道真是去见大师了?”
程洛迟疑着问道,周景然摊着手说道:“我哪里知道,刚刚空秀不是说,大师又云游去了。”
“那是大师不想见你!”
程洛没好气的说道,周景然站起来转了两圈,看着程洛说道:“这都正午了,先回去吃饭吧,让人在这里守着,有什么动静赶紧禀报了就是。”
程洛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吧,我不饿,吃不下东西,再说,等人禀报了再赶过来,人早进到院子里了!”
周景然哭笑不得起来,想再劝程洛,见他满脸固执着,没半分商量的样子,只好叹着气说道:“好好好,我就陪你在这儿守着。”
说着,转身吩咐清平,“去,让人把饭菜送过来,爷今天就在这里赏景吃饭了。”
清平答应着,转身去叫饭菜了。
两人吃了饭,程洛越来越不耐烦起来,隔个半刻钟一刻钟的,就让洛川去李小暖居住的院子看一看回来了没有。
直到临近午末,才远远看见李小暖带着兰初,从林子深处走出来。
周景然急忙拉着程洛随在树后,看着两人缓步走过,从院子角门处进去,才从树后出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发起怔来。
“真是去见大师了,她和大师什么时候认识的?”
周景然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洛问道,程洛摊着手,同样茫然的看着周景然,周景然用扇子轻轻敲着额头,来回踱着步,突然顿住脚步,看着程洛说道:“走!去找空秀,他肯定知道!”
程恪连连点着头,两人急步往福音寺后的方丈室走去。
进了四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汝南王妃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
这天一大早,汝南王妃收拾停当,上车往宫里求见程贵妃去了。
到了宫门口,递了牌子,不大会儿,程贵妃宫里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引着汝南王妃往蕴翠宫进去了。
汝南王妃见了礼,坐在下首的椅子上,刚说了几句话,眼泪就涌了出来,“……娘娘您看看,这可怎么好?就这样三番四次的见不到人!照理说,这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不是父母看好了,说定了就定了的?可偏偏这孩子,就跟人家不一样,这死犟筋性子,我和王爷竟扭不过他去。”
汝南王妃用帕子抹起眼泪来,程贵妃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汝南王妃疑惑的说道:“年前议亲姚家时,不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恪儿是不是还想着姚家姑娘?若是这样,就再托人去一趟姚家,定了这门亲事就是,那姚家始娘虽说平常些,倒也过得去,你也别太挑剔了。”
“娘娘不知道,姚家这门亲事,也是他犟着头,非退不可才退了的。”
程贵妃惊讶起来,皱着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究竟来,汝南王妃泪眼汪汪的看着程贵妃,接着说道:“我这趟来,就是想求着娘娘,请娘娘给挑户人家,求皇上下道赐婚的旨意,也好让他早点成了家,有个子嗣。”
程贵妃仔细想了想,看着汝南王妃说道:“小恪那样的倔脾气,只怕……求皇上下道旨容易,可万一他拧了筋,就算你强压着他成了亲,还能压着他圆房不成?这事,你也别急,我来想想法子。”
程贵妃沉吟了片刻,才笑着说道:“要不,端午节时,让他过来帮我招呼招呼客人,我也劝劝他,那许多闺秀中,他总能挑个中意的姑娘出来,不管他挑了谁家姑娘,你只管答应下来,别多计较就是了。”
汝南王妃舒了口气,眉开眼的连声谢着程贵妃,只觉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送走了汝南王妃,程贵妃歪在榻上,思量了半晌,遣人去请了景王进来说话。
景王陪着程贵妃说了大半天的话,拧着眉头出了宫门,回到景王府,在大门口下了车,一路思量着慢慢晃进了内书房,和程恪咬着耳朵,直商量了大半天。
当天晚上的汝南王府青涧院,乱成一团。
程恪喝得醉熏熏的回到青涧院,梨蕊忙带着几个丫头接了进去,一个丫头正要上前侍候他去了外面的大衣服,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梨蕊唬得发着抖,一时呆住了。
程恪转头看着满屋的丫头,突然狂喊乱叫起来,发了疯一般,把正在屋里侍候着的丫头连踢带踹的赶了出去,又满院子找着、往外踢着赶着侍候他的丫头们,“出去!都滚出去!一堆烂木头,滚出去!给爷滚得远远的!”
一边赶着小丫头,一边狂叫着千月、远山和南海等小厮的名字,梨蓖带着人退到院门口,急忙遣了小丫头,去叫外院的小厮先进来侍候着,又赶紧让人去禀了王爷和王妃,自己带着人守在院门口,往院子张望着,片刻不敢离眼。
王爷和王妃已经歇下了,听了禀报,急急的披衣起来,也等不得桥子,只一路疾奔了过去。
第一二七章 礼物
到了青涧院门口,只见院门口挤挤挨挨站满了战战兢兢的小丫头,梨蕊远远看见王妃过来,急忙迎过来,曲膝请了安,边跟着王妃往院子里冲,边惊魂不定的禀报着。
王妃惊恐茫然的听着梨蕊的禀报,顿住脚步,转头看着汝南王,伸手拉着他,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梨蕊也跟着哭出声来,汝南王眼神凌利的盯着梨蕊,厉声呵斥道:“哭什么!”
梨蕊立即止了哭声,大气不敢出,王妃也止了哭泣,王爷轻轻拍了拍王妃,低声安慰道,“不过就是醉酒撒酒疯,有什么大事,先进去看看再说。”
王妃连连点着头,跟着王爷进了正院。
正屋门口,远山等几个小厮垂着头,目不斜视的垂手侍立着,梨蕊急忙上前打起帘子,王爷和王妃进了屋里,程恪斜歪在东厢榻上,仿佛睡着了,千月和南海垂手侍立在榻前。
汝南王眼神阴寒的盯着千月,千月垂着头,屏声静气的侍立着。
王妃急忙扑了过去,抚着程恪的脸颊,焦急起来,“小恪,你怎么样?哪里难受?醒酒汤喝了没有?怎么就这么着躺在这里,要着凉的……”
梨蕊也忙跟过去,取了几个垫子,托着程恪的头,小心的垫着,程恪仿佛一下惊醒过来,“呼”的坐起来,随手抓着个垫子砸向梨蕊,瞪着眼睛叫道:“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滚!滚得远远的!恶心!”
梨蕊惊恐着往后退去,王妃忙抱住程恪,急急的安慰着他:“好好好,让她滚让她滚,你别急,小恪,你这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啊?”
王妃的声音里带出些哭腔来,汝南王忧虑的看着程恪,挥手斥退了浑身颤抖的梨蕊,想了想,转头吩咐南海。
“去,请胡太医来。”
南海答应着,急步退出去请胡太医去了,王妃稍稍定了定心,搂着程恪放到靠枕上,轻声安慰着他,“这些丫头不好,母亲再给你换,咱们换好的丫头进来使唤,你别急,啊?”
“不要!不要!那些烂木头!那些女人!一个也不要!”
程恪猛的抬起头,胡乱挥着手,又扯着嗓子叫了起来,汝南王妃忙扑了过来,一下子哭出声来,“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丫头们不好,咱们再换,就是木头,也有好木头不是,不让她们侍候,那让谁侍候你?”
程恪猛烈的摇着头,“不要女人,让千月侍候我,南海也行,洛川,男的就行,不要女人,不要那堆烂木头!”
汝南王眯着眼睛盯着程恪看了片刻,慢慢移着目光,从千月身上移到了侍立在门内的洛川身上,又转到了远山身上。
不大会儿,南海引着一顶小桥飞奔进了青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