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某断然不会留手。汴某想要的,而今也一并讨回。”
玄天青不答。夜空中他的身影一闪已然消失。汴沧月右手一挥回身反挡。铮的一声长吟,冰魄血刃与碧玉剑双刃相交,玄天青已是逼到身后近在咫尺。桑娘在极近的距离下看见了玄天青没有一丝感情的双眸中自己惊慌的倒影。玄天青转了转眼,视线扫过桑娘落到汴沧月身上,唇角露出一丝森冷的笑容:“好,如此你我便拚个你死我亡。”
“玄天青。”
汴沧月沉默,任杀气入海浪一帮冲击着他的身体:“水阵之中我本以为你已看开。莫非你想要得,还是当初的所求不成?”
“人道草木无情。汴兄当年活活拆散李碧落与她的恋人,今日怎的反而会问在下这样的问题?”
玄天青横刀当胸,目光渐渐变得如刀刃一般冰寒:“汴兄,得罪了。”
“只盼日后你忆起今日,不会有半分悔意。”汴沧月拥紧了桑娘,低头看着她茫然的双眼,放柔了声音:“桑娘,无论你愿意与否,今日汴某都要带你离开。”
玄天青神色一凛,身形微晃,倏的一下从面前消失。汴沧月并不转身,回手横挡,铮的一声长吟,双剑相击,堪堪挡住转瞬之间便袭到身后的玄天青。汴沧月右手微绞,碧玉剑与冰魄血刃摩擦着划出一道火星,双剑一错,汴沧月借力飞身后退。玄天青身子一挫紧追其后,冰魄血刃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目的血芒,直向汴沧月劈来。汴沧月身子一沉,血芒从他的残影上划过,地上已然涌起无数的兰草叶片,将他与桑娘瞬间裹在其中,便往地的深处遁去。
玄天青身形一顿,脸上的血色藤蔓顿时疯长,从他浑身的皮肤经脉各处狂涌而出,转瞬之间在他的身体表面实质化,也将他裹成了一个血红色的大茧,紧随其后遁入土地之中。
黑暗无边无际的从四面八方涌来。桑娘睁大了双眼。身子忽的一沉变得僵硬无比,不能挣扎不能呼吸。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她的身体。耳边突然之间如失聪一般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眼前只有汴沧月的脸,慢慢的靠近放大,轻轻吻住了她的唇。温暖的气息从他的唇齿中渡了过来,让她本以撕裂般疼痛的心肺顿时一松,随后意识便也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卖药啦,卖药啦,上好的草药,官人,你可要买一束?”
烈日当空,风却如冰刀一般刮过皮肤。即使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依然感觉到丝丝的寒意顺着任何裸露的地方浸透入身体里。前方传来汴沧月温柔的声音:“小哥,在下可否同你打听个事?”
“这位官人,您尽管说。这牛家村附近,俺熟得很。”
卖草药的小哥憨厚的笑着,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桑娘裹紧了身上的皮毛大衣,撩起竹质的车帘露出一条细缝扫了外面一眼。天地仍然一片苍茫,光秃秃的黄褐色土路蛇一样延伸到远方。风尖啸着刮过,刮得人的衣阙猎猎作响。卖草药的小哥这一抬头正好与桑娘打了个照面。桑娘脸上一红,放下了车帘。汴沧月感觉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回身扫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下的娘子身患重病。听闻这附近有一位清修的上圣大师,不知小哥可否告知在下何处相寻?”
卖草药的小哥对着车里的桑娘惊鸿一撇。这荒郊大漠何时见过这般水嫩嫩的女子?收了收心神:“村里有些个大病小灾,上圣大师是常来的。不过这些年见到他的次数少了。听老人们说上圣大师在虎石谷闭关。你若要寻他,便一直往西走就是。只是见不见得到,就要看你和你娘子的运气了。”
“谢过小哥。”
汴沧月抬手抱拳行了一礼,一扬手上的长鞭,驱车前行。马儿嘶鸣一声,撒蹄狂奔。待到离大路远了再看不见稀落的行人,汴沧月方才勒了勒缰绳让马儿停下了步伐,转身跳下车撩起车帘:“桑娘。”
桑娘不语。紧了紧自己的外衣捂住脸,没有去看汴沧月伸出来的手,自顾自的跳下了马车,径直前行。汴沧月伸在空中的手僵了僵,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索性也扔下了行李跟了上去:“你还在怨我?”
“汴公子。”桑娘停下了步伐,心口憋了一路的话再也压不住:“你如此掳走桑娘。让我日后如何面对天青?!”
“只怕你日后,未必愿意与他相见。”汴沧月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桑娘。桑娘闻言脸色顿时一白:“你说什么?”
“桑娘。”汴沧月放柔了声音:“汴某带你来此,是寻一位白姓大夫。而今你的身子非寻常大夫所能医好。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先见过白姓大夫再做打算如何?”
桑娘正欲再度开口,风中刮来了凄冷的乐器敲打之声。汴沧月回过身子,冷眼凝目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只见从那一望无际的昏黄地平线上,渐渐显露出一队鲜红的队伍来。烈日让地平线火一样的颤抖着,那群队伍初看极远,来势却极快,不过片刻便来到了近前。汴沧月脸色一沉飞身后退,一把抱住了桑娘捂住她的口鼻让到道边,让那喜队先行。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喜队从她的面前飘过。明明就在眼前,那队伍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那些个吹吹打打的轿夫,还有举着喜辇的男人经过之时都面无表情的向她看来。那样阴寒的目光看得人浑身发凉。不过片刻这喜队便去得远了。汴沧月轻轻放开了桑娘,身子微微后撤:“得罪。”
“那是……什么?!”桑娘惊魂未定。刚才过去的这一队喜队,走到前方去了才发现这一队人竟然都是漂浮在半空之中,且在如此的烈日之下,没有一个人有半分影子。汴沧月回身走到马车旁,解开了缰绳取下了一匹马,让别的马儿各自散了。又从车厢里拿出行李系到马儿的身侧,方才转过身来:“早就听闻这一带的路上不太平。刚才遇到的,是鬼亲。”
“鬼亲?”桑娘汗毛倒竖。汴沧月嗯了一声:“他们会在路上来回搜寻合适的年轻男子,下晚之时让他迷路,然后便设下迷魂套让他与鬼成亲,取他性命。”汴沧月翻身上马,慢步行到桑娘近前,弯腰向她伸出了手:“上来。”
桑娘略一犹豫,终是伸出了手。汴沧月微一用力将桑娘拉上马抱在胸前。他的体温从身后传来,顿时驱走了风中的严寒。桑娘微怔。他的身子与她背部相触之处源源不断传来温暖的热流。桑娘垂下脸,心知他恐怕是在用木灵之气保护自己,心中轻叹一声。
这个男人,她对他,到底是怒是怨是感激?!
落日熔金。二人一路无言策马前行。天空染上了浓重的暮色,不过片刻夜晚便来临。这个荒漠仿佛毫无边际,往前只能看见冰蓝色的夜空与遥远模糊的地平线相交。天上依稀冒出了几颗星子。马儿奔跑的极快,不过却很平稳。汴沧月有力的胳膊稳稳的扶住桑娘的身子,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鼻间萦绕着她特有的淡香。汴沧月凝目看着极远的地方,不去想怀里的这个女人:“今夜怕是要在这荒郊野外寻个地方过夜了。”
桑娘不语。由得汴沧月又策马前行了一阵,旷野无边,没有找到可以落身之所。汴沧月于是勒住了马,口中微念,顿时有巨大的兰草叶片破土而出,相互交织着不断重叠,不多时竟然在离地两丈来高的地方形成了一个茧一样的屋子。汴沧月看了看桑娘:“今夜只能委屈你了。”
汴沧月在巨大的兰草叶片下拴了马,抱着桑娘飞身上了小屋前的平台。桑娘伸手摸了摸坚硬如铁的兰草叶身,巨大的叶脉清晰可见。桑娘一低头进了房间,沉默的寻了个角落和衣靠着墙根坐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昏暗。汴沧月在离门很近的地方落了坐。一片柔软的叶子门帘一样垂了下来,隔绝了外面越发刺骨的寒气。桑娘拢了拢衣襟,脑子里不期然响起蜃雾之中,自己与汴沧月发生过的事情,那时是将他误认为天青。天青。桑娘胸口一痛。天青……你缘何是那般的态度?此时的你,可是在寻我?为什么无论如何,总觉得你是那般的疏远不可亲近?
桑娘闭上眼,感觉到肩头一暖,顿时一惊。睁眼汴沧月浑身泛着淡金色的光芒,正拿了一件外套披到她的身上。见她睁了眼便错开了眼去:“外漠夜间森寒。你身子而今不好,千万不要再受风寒。”
桑娘握住了外套道了声谢。汴沧月敛去了身上的光芒消隐在黑暗之中。桑娘并无睡意,侧耳细听他仿佛轻叹一声,心下也有一丝说不出的怅然:“你……何故每次都能感知我的险境?”
“木灵之气。”黑暗中传来汴沧月的声音:“汴某逾越,妄自在你体内输入了一丝木灵之气。你有危险,汴某自然感知。”
“……汴公子费心了。”桑娘顿了顿,心下黯然:“桑娘无以为报。”
“汴某本也无所求。”汴沧月静静的开了口,随即又沉默了下去。桑娘顿了顿:“汴公子……”
“桑娘勿需多言。”汴沧月轻叹一声:“汴某,不过是还桑当家当日里的救命之恩。桑……当家的不必多想。若是白大夫治好了你的病,汴某自会送你回到平石镇。”
“汴公子,桑娘到底身患何病劳你费尽心思带我来此?”
黑暗中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答。过了许久,黑暗的一角才轻轻传来汴沧月的声音:“事到如今,让你知道也好。桑娘,你的身子里有玄天青的冰魄血刃。那刀并非要在你百年之后炼化你的魂魄,而是要在阴年月圆之时,与你融为一体破那九龙碑取上古时期狐族流传下来的镇印――下个月十五,便是阴年月圆,桑娘。”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平添几分悲凉。汴沧月起身撩起了叶片做的门帘,外面的星光与寒风顿时狂涌入屋内。汴沧月并未回身,淡淡的说了一句下去查看马匹的情况,便飞身跳了下去。
心痛。
原来一个人会有这种痛到极点的感觉。桑娘的眼前一瞬间全是红色的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心里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铮的一声断裂。只觉得身子一空,唇间有淡淡的甜腥味弥漫开来。脑海里闪过那个男人冷然的脸庞,温暖的笑颜,专注的注视,强烈到仿佛她是唯一的拥抱。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却原来,不过是为了一方镇印么?
是她的错。明知不可以还动了心。明知她于他不过是朝生夕死,却在不知不觉中认了真。人妖殊途,人妖殊途。心心念念对自己的提醒,是在什么时候忘记的一干二净?!是在他的吻里,还是在他总是那样淡淡的呼唤之中?
桑娘。
桑娘。
桑娘闭上眼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没有办法呼吸。每呼吸一次心口都尖锐的疼痛。这样锐利的痛随着血流迅速蔓延至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