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娘随同围观的百姓们一起被拦在堂下的镇魂石外。大堂正中小男孩的尸身已经被抬了上来,瘦高个的男人还在一旁不断的抹着眼泪,不过神色中总是带有一丝惊慌,有意无意的扫过静默不语的黑东生身上。松松和杨戢站在瘦高个男人的身边同样沉默不语。
“大人,可以开始审了吗?”县太爷恭恭敬敬的起身对着黑东生行了一礼。黑东生点了点头:“审吧。”
“堂下何人?”
县太爷整了整衣冠坐下,一拍惊堂木,吼了一声。瘦高个的男人就地行礼:“小的崔尤。百家村人士。这孩子是小的小儿,乳名唤作木儿。”
“在下送粮官杨戢。此女……乃是在下的副手,松松。”
县太爷点了点头:“传仵作!”
身穿黄色粗麻衣的仵作从旁走上堂来:“大人。”
“仵作,你可对这小男孩的尸身已经做过详细的检查?”
“回大人的话,小的已经细心的检查过。男孩后脑有一个凹坑,乃是猛力撞击所致。此乃致命伤。除此之外,男孩身上并无其他伤痕。”
崔尤听着又开始悲泣。仵作说完行了一礼退下了。县太爷看了看黑东生的脸色:“黑大人,这……”
“继续审。”黑东生面无表情。县太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传人证!”
官差们带着一个男人上了堂。男人往地上一跪:“见过大人!小的卖烧饼,贱姓王。乡亲们都称小的烧饼王。”
“起来说话吧。”县太爷清了清嗓子:“烧饼王,今儿个午间时分,你在何处,见到了什么,从实道来。”
“是。”烧饼王磕了磕头,起来躬身回话:“小的今儿个一大早就去了桑府外的马道上卖烧饼,一直到午间时分。见着这位公子和姑娘从桑府里出来。这位姑娘不知何故追上了他们父子俩。”烧饼王说着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崔尤:“就追了上去拉住了这孩子。他爹回来和这位姑娘动了手。争执间这位姑娘将这孩子一推,孩子仰天摔倒在地,就不再动弹。”
“此事可属实?”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看着堂下的松松。松松一仰头:“此事属实。”
“你可还有任何辩言?”
“并无任何辩言。”
“黑大人,您看……”
县太爷手上抬起了惊堂木,却没有再拍下去,转头询问堂下托着腮若有所思的黑东生。黑东生闻言抬起了眼睛,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耐:“如此小案。事实清楚,人证物证均在。还需要过问我不成?”
“是,是!”
明明是秋天的天气,县太爷还是满头大汗。他抬起宽大的袖子抹了抹额头:“此案证据确凿,犯人并无任何辩驳之意。乃是犯妇松松错手杀人,来人呀!”县太爷猛地将手上的惊堂木拍了下去:“将犯妇松松押入天牢,隔日候斩!”
“小的谢青天大老爷!”
崔尤闻言在地上磕头磕个不停。下面围观的老百姓一下子炸了窝,有叹息木儿命苦的,有惋惜松松年纪轻轻就要丢了性命的。那边厢黑东生慢条斯理的站起了身子,对着堂上站在一旁的王捕头点了点头:“这孩子的尸身,先收入义庄吧。等到此案完结,再让他的父亲领回去好生安葬。”
王捕头应了一声,叫过两个官差抬走了木儿的尸身。松松毫不反抗,任由过来的两个官差给她戴上头枷脚锁押进天牢去了。玄天青掸了掸衣袖也站起了身子,走到大堂对着杨戢拱了拱手:“杨兄可是随同在下一同回桑府?”
“如此也好。有劳玄兄了。”杨戢点了点头,随同随后上前的黑东生一起出了大堂。见审完了案子,也定了罪。围观的百姓个们也各自散了开去。桑娘看着走到近前的玄天青,担忧的皱起了眉头:“天青……”
“路上再说。”
玄天青拥着桑娘出了县衙上了马车。杨戢与黑东生已经先行一步。玄天青放下车帘,等到马车开始行进方才转身看着桑娘:“你是否还在担心松松姑娘的安危?”
桑娘点了点头,忍不住开了口:“我见那杨戢仿佛对松松姑娘的安危全然不放在心上……”
“并不是看上去紧张就是真的关心,桑娘。”玄天青轻叹一声:“你也不用过于忧心。松松姑娘的案子,并非就此便了结。”
“什么?”桑娘意外的抬起了头。玄天青侧身抬起修长的手指撩开了车的窗帘,扫了一眼外面拥挤的人流。这会儿车已经到了前门大街,两旁行人小贩拥堵,马车便暂时停下了。听见桑娘的疑问玄天青回头微微一笑:“回家你便知道。”
到了桑府,下了马车,还没有进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明朗的笑声。这声音虽然听过没几次,不过怎么嫩的耳熟?桑娘疑惑的看了玄天青一眼,他正微笑着看着她。二人进得大门,打眼便看见了前院正中心的松松,正高高兴兴地拉着杨戢的袖口仰着头:“真的?”
“真的。下晚时分我们去就是。”杨戢低了头温和的回答。松松高兴的眉开眼笑。转头看见愣在当场的桑娘,欢呼一声便想跑过来,被杨戢从后来拉住了衣领:“低调点。难不成你希望全平石镇的人都知道你没在大牢里关着不成?”
“唉。”松松老实的站住了,垂了头叹一口气:“可惜我还不会变作别人的模样。若是可以变化。嗖的一下变作其他人的样貌,为非作歹……不是,我是说随心所欲,多好……”
桑娘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抬头看了看玄天青,他咳嗽了一声,眼睛错了开去,脸颊上有可疑的一丝红晕一闪而逝:“松松姑娘,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几人进了偏厅,让昆子上了茶,屏退了闲杂人等,便一一围坐了下来。松松叹了口气:“今儿个晌午一出门我就看见了那个木儿在街上像人一样的走路。紧紧地跟在那个姓崔的男人身后。从来没有见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就跟了过去。谁知道我将那木儿一推,那个姓崔的男人就将木儿身上的魂魄收了回去,栽脏嫁祸于我。”
“什么?”桑娘听得一头雾水。这边黑东生放下手上的茶杯:“稍等片刻。我已让石头去通知王捕头。这当口应该快把那个木儿的尸体送过来了。”
话音刚落,偏厅响起了敲门声。昆子应了门,外面王捕头背着一个粗布的大口袋,系的严严实实,一抢身进了厅,对着黑东生便行了一礼:“黑大人!”
“捕头辛苦了。”黑东生微微颔首:“木儿的尸首可是已经带来?”
“是!”王捕头应了一声,转身解下了背后的口袋放到地上。那口袋内装的东西极为僵硬,落地竟然发出了近似于金属的声音。王捕头将口袋平放到地上之后便解开了袋子:“这尸首在我来的途中便发生了如此的变化。”
黑东生点点头,站起身子靠了过来。拉开布袋只见地上躺着一截暗黑的木头,雕成一个人的模样。雕工极为粗糙。勉强可看见五官。这截木头有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高。木头上面用极薄的一层青铜裹着,不知道是年代久远还是受了潮。青铜泛起了绿锈。刚才那暗沉的声音,想来便是这层青铜敲击地面所致。
黑东生探手轻轻抚过青铜的表面,抬起了头:“义庄那边,可是已经按照我所说的布置好?”
“是,大人。”王捕头一抱拳:“小的已经派了几个弟兄严密的监视。因了怕有差错,小的吩咐他们即使有状况也不可打草惊蛇。”
黑东生赞许的点了点头。抬眼看着松松:“松松姑娘,你说的,可是这个?”
“正是。”
松松过来蹲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皱着眉头退后几步:“这……这东西极为不祥。怕是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黑大人还是小心些的好。”
黑东生对着王捕头点点头,王捕头便又套上了粗布将它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系紧,背上身同石头去了。黑东生站起身来对着松松微微一笑:“松松姑娘,今儿个晚上我们要去义庄守那姓崔的男人,你可愿同去?”
松松闻言眼睛一亮:“去!”
黑东生转身,视线扫过桑娘,看着玄天青:“你意下如何?”
“我自然与你同去。”玄天青说着低头看了看桑娘,放柔了声音:“你最近身子不大好。晚上不若就在家好好休息,嗯?”
桑娘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我与他们同去,即使没有冰魄血刃也无妨。”玄天青安抚的拍了拍桑娘的手:“放心就是。”
前脚玄天青一干人等出了桑府的大门,后边先前让昆子去请却出门外诊的康大夫就坐了马车到了桑府。王大娘亲自将大夫迎进书房,桑娘正坐在油灯下练字。见了大夫便起了身:“康大夫,有劳您亲自跑一趟了。”
“桑当家的可别这么说。”康大夫对着身边的小童点点头,小童便放下了背着的药箱:“能来桑府为您出诊可是老朽的福气才是。”
“康大夫可真会说话!”王大娘笑眯眯的奉上了茶,康大夫躬身谢过之后方才落座:“夫人最近觉着身子怎的了?”
“其实也无甚大碍。”桑娘淡然笑笑:“就是觉着身子发沉。总觉得累。最近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胸口有些闷。”
“老朽得罪了。”康大夫听着桑娘说话的同时,旁边的小童已经麻利的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棉垫子放在桌上。桑娘抬手伸出了手腕。康大夫半转过身子凝神把脉。一旁的王大娘连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口,紧张的看着康大夫。但见大夫的眉头越皱越紧。好半晌才放开了桑娘的手腕。垂头沉思良久。王大娘与桑娘对视一眼,忍不住开了口:“康大夫,我家夫人这是怎的了?”
“桑当家的此前可是受过什么致命伤?”
桑娘刚想开口说未曾。脑子里不经意的便滑过玄天青刺透她胸口的那一剑。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大夫,有什么事情,旦说无妨。”
“桑当家的。从你的脉象来看,心脉虚浮,若有若无。身子里应该是有旧伤,又未曾好好条理,导致血脉淤积。日后要好生注意才是。另外……”康大夫欲言又止。桑娘咬了咬唇:“大夫,怎的了?”
“老朽不敢妄言。”康大夫拱了拱手:“桑当家的脉象二脉相承。交替更迭。桑当家的身子若非这另外一脉护着,只怕性命早已休矣。然而古往今来,未曾听说人有二脉一说。桑当家的此脉实在是个异数。还请桑当家的另请高明。好好查证才是。”
“两个心脉?”王大娘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又喜又忧:“这……可是有喜了?”
“胎儿心脉通常极弱。桑当家的脉象中那相辅的一脉却是极强。”康大夫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子:“老朽医术平庸,实在是不敢妄言啊!”
“康大夫过谦了。”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