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卢五郎一同来的定然是段大娘和那日段大娘说的那位要寻名品牡丹和好花匠的杭州富商。
到了正堂,却不见客人,贵子都觉得奇怪,忽见阿桃过来笑道:“郎君恰好遇见,听说是来看花的,便先领着看花去了。这会儿约莫在半月亭附近。”
行至半月亭附近,只见蒋长扬和卢五郎等人站在一株金腰楼面前,正绘声绘色地描述金腰楼盛开时的场景:“颜色是粉红色,黄色间之,花瓣重叠如楼,花冠可达一尺,有八百多瓣,非常美丽,也极其难得,我家只得这一株。听说还有玉腰楼,红腰楼,可惜不得见。”
就听段大娘身边那个穿褐色圆领缺胯袍的男子操着一口纯熟的官话道:“敢问郎君,这一株金腰楼要值多少钱?”
蒋长扬有些为难地道:“这个详细的我却是不知,要问拙荆。不过我记得她当时得到这株花时分外高兴就是了,道是花了钱也未必寻得着。”
牡丹不由一笑,原来蒋长扬也能替她做生意打下手的。这金腰楼本是何牡丹的嫁妆,听说传自宫中,十分稀罕难得。他倒晓得她得到的时候分外高兴了,有鼻子有眼的。
那杭州富商不再多问,而是蹲下去上上下下打量起那株金腰楼来,先看根部萌蘖枝,又看枝干叶片,倒像是个懂行的,看了一歇方站起身来,道:“玉腰楼,其实花型与这个一样,就是间色为白色罢了。”
“敢问客人见过么?”牡丹缓步行过去,与众人一一见礼,看向这杭州客。一看之下不由有些吃惊,段大娘的老朋友竟然如此年轻?这杭州客不过中等身材,年纪约有三十七八的样子,衣饰虽然精致,却风霜满面,络腮胡遮了半张脸,鼻梁高挺,一双眼睛狭长明亮,饱含着生意人的精明。
卢五郎许久不见牡丹,如今见到她已褪去了青涩,又比去岁之时添了许多风情,全身绽放着青春与少妇的娇艳,不由就有些挪不开眼睛。好歹记着礼仪,垂下眼就不敢再看。
大抵是因为苏杭美女如云,那杭州客见惯不怪,见到牡丹,也不过是微微眨了眨眼,就敢直视着牡丹坦然笑道:“在下不才,家中正好有一株玉腰楼,老母一直就想再寻一株金腰楼,凑成金玉满堂。这些年在下寻遍大江南北都不曾见过,只听人说只有宫中才有,便来一碰运气,哪成想果然运气极佳,竟然就遇到了。”
牡丹摇头微笑:“这金腰楼是我的陪嫁,不卖的。”
“我那玉腰楼,在杭州之时,一朵花要值三万钱。这金腰楼想来也不便宜。”那人淡淡一笑,四处张望:“先看其他花。”
一朵花要值三万钱?这是故意抛饵呢,这人可不好糊弄。牡丹便低声同蒋长扬道:“你若是不感兴趣,就不必陪着了,去做你的事情罢?”
蒋长扬笑道:“我陪你。”言罢朝那杭州客商行了一个礼:“还不曾请教过客人尊姓大名。在下姓蒋名长扬,字成风。”
那人一笑,回礼道:“是在下疏忽了,在下姓金,名不言,字寂默。”
好古怪的名字,听上去就无限萧瑟。这谁家给孩子取名字,竟然这样起的。牡丹暗自嘀咕了一声,前头引路:“客人请这边走。我这芳园目前也有上百种花,其中拿得出手的名品牡丹也有几十种……”
金无言聚精会神地听着,每走到一处总要停下来详细问上许久,不光是对牡丹花感兴趣,对石头也感兴趣。竟然对那石头的来历品种,价值俱都说得头头是道,尽显精明本色。
这样走走停停,一直走到中午时分,还没完全游完整个芳园,看完所有的牡丹花。牡丹都觉得脚疼了,人也饿了,金无言还在兴高采烈,一副全然不知疲累的样子。
蒋长扬便道:“此时已近午间,客人不如一同用些饭食,歇上一歇又再看如何?”
段大娘人胖,又是常年在船上的,早就累得不行,闻言大喜,连声赞同。金无言呵呵一笑:“客随主便。”
一行人往草亭中坐了,牡丹自去安排饭食,因不知金无言、段大娘的嗜好是什么,先使贵子去问了他们随行的小厮,又去同周八娘商量。周八娘道:“既是江南人,自是爱吃鱼虾蟹,不过想来吃多了也腻。不如就做些咱们的清淡家常菜,再加一个软丁雪龙,一个干鲙,米饭用上好的香粳好生焖将出来,保管他们喜欢。”
牡丹听得分外满意,又叮嘱取好酒好器皿,安置妥当,方才去陪客人。段大娘听说王夫人在,便主动提出要去拜见,考虑到秦三娘与景王的关系,牡丹探询地看向蒋长扬,蒋长扬微微点头。牡丹这才领了段大娘过去。
第二百五十四章 金不言(二)
牡丹引着段大娘去王夫人的居所,趁机与她打听金不言的情况:“大娘,从前听您说起这位客人是您的老友,我下意识地就以为是位年纪和我父亲差不多的老人家,谁知竟会如此年轻。”
段大娘笑道:“这金不言,虽则年轻,却是十多岁就开始跑江湖的人。我与他也算是认识二十来年了,不是老友是什么?”
牡丹便笑:“这位金客人,身上真是没有半点江南男子的影子,官话也说得挺好。”
段大娘赞同:“这倒是真的,我第一眼见他时,几乎都以为他是个北方人。他母亲倒是一口杭州话。”她顿了顿,看着牡丹笑道:“何夫人,您放心,他是真真正正的商人,在杭州也是排得上号的,您一打听就能知晓。他呢,是第一次进京,这京中除了我和几个有生意来往的商人以外,就不认得什么人。我呢,就是单纯进京来瞧妹妹和外甥的。”
意思是就是单纯来做生意的,没有其他目的,和景王、秦三娘什么人都没关系。牡丹有些脸热,自知适才与蒋长扬的眼神交流被段大娘给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遂与段大娘行了一礼,道:“不瞒大娘,我一直希望天下人都能欣赏到芳园的花。只外子如今是待罪之身,不得不小心从事。”
段大娘笑起来:“你放心,我这几日也陪他看过了曹家花园与好些地方,他从没在哪里如同今日这般留这许久还恋恋不舍的。”
牡丹自知这生意是一定能做成的,只是数额大小却说不定。她还想用交换的办法,把那玉腰楼给引进来。
王夫人见了段大娘,并没有特别谨慎小心的样子,很热情地留了段大娘在她那边用午饭,又与段大娘说起扬州一带的风情来,悠然神往之,喟叹道:“扬州好地方,虽无巍巍气象,但繁华并不亚于京中,若不是为了我儿子,我那时候在那里住着就不想走的。”
段大娘忍笑不已:“那您将来还可以去那里养老。”
牡丹见她二人谈得欢喜,遂告退出去继续安排家事饭食不提。
午饭过后,金不言又开始了他细致的参观工作,待行到种苗园门口,他抬步就要往里行,牡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拦住了,笑道:“对不住,这里面住着一位老人家,他不喜欢人打扰。客人请这边行。”
金不言站住,笑道:“我听说夫人有个种苗园?”
牡丹默了一默,笑道:“是,正是此处。”故意隐瞒没有意思,但并不是想看就可以看的。
金不言抬眼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轻声道:“倘若我这次要同您做一笔大生意呢?比如说,我定的不是接头,而是嫁接成功的花。我若是不亲眼看到种苗园,怎么知道您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牡丹侧头看着他:“那得看您这笔生意到底有多大了。倘若超出我的实力之外,我也是不会接的。”生意要长远,没有什么比信誉更重要。
金不言呵呵一笑:“那可以商量,目前来看,我想在京中购买的花大概也有几百株。”
“您稍候。”牡丹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示意雨荷跑进去将大黑拴好。几百株,不是接头而是嫁接成功的花,那得多少钱?好大的手笔!乖乖,难怪人人都说江南富庶,这一个段大娘是女船王,随便冒出一个金不言,又是个富得流油的。
进了种苗园,金不言东张西望一回,问明牡丹那些是什样锦,在什样锦的前头站了许久,又兴致勃勃地参观了牡丹播种繁殖的幼苗,道:“若是用这个法子来种丹皮,省事不少,成本也低,不知何娘子可有这个意愿?若是您愿意,在下有个生药行,可以合作。”
种丹皮其实不是什么难事,牡丹正要开口,蒋长扬突然道:“光是这个园子就已经耗尽了拙荆的心血,若是再种丹皮,我怕她更忙得连吃饭都没空了。”言下之意是不赞同牡丹再弄什么丹皮。
牡丹没想到他会突然替她拒绝金不换,很是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赞同地道:“正是如此,能把花种好就已经很满足啦。若是能培育出几个新品种来,更是平生所愿。”
金不言笑了一笑,转而道:“听闻府上有块御笔亲赐的国色天香匾额,不知在下可有这个眼福,得以瞻仰?”
他要看匾额,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牡丹自不会拒绝他。但是金不言一动不动地在那匾额之下一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她就有些受不住了。看得这么入神,难不成还想把这匾额搬回家去?
“您看,这天都要黑了,不如还留在舍下用晚饭?”牡丹讪笑着看向卢五郎,卢五郎会意,忙上前去扯金不言的袖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金不言这才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回头看着蒋长扬和牡丹行了一礼,有些羞涩地笑道:“在下太过失礼了。乡下人没见识,平生第一次见到御笔,竟然看得入迷了……”
蒋长扬和牡丹虽觉古怪,却也很理解地一笑,将话题掩过,再提留下用晚饭的事情。金不言笑道:“天色已晚,饭就不留了。看了这一整日的花也差不多了,何夫人,咱们言归正传,您能卖给我多少株花?价钱好商量。”
牡丹嫣然一笑:“难道我有多少您就要多少?”
金不言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阿猫阿狗我自是不要!要的就是好的。”
牡丹示意雨荷去准备:“那我让管事把芳园能卖的品种写个单子给您,您瞧了以后定下来,咱们又再谈价格。”
雨荷速度极快,很快就将单子写了送上来,金不言取了一只笔,边看边写,写到后头,停住笔问牡丹:“为何不见金腰楼?”
牡丹微微一笑:“要金腰楼,就要拿玉腰楼来换,不要钱。”
金不言微微叹息,继续往下写。最后将一张单子递给牡丹:“以下单子中,每种都要六株,每株最少要接六个接头以上,株高最少要有两尺,明年春天要求有三分之二以上的接头能开花。价钱按市价,我不压您价,高一些无所谓,但一定要好。”
牡丹初步估算了一下,他要的一共有三十五个品种,都是名品,每种六株,就是二百一十株,按着他这样严格的要求,就算是其中最不好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