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这么多孩子在学着做人,学如何安身立命,上一辈行止都不端正,还怎么要求他们?”
听说不用敲断腿,六郎和杨姨娘的哭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何志忠沉重地喘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你走到今日,是非不分,急功好利,我也有责任。所以我给你一千缗钱,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是要去贩货养活自己还是要去赌个精光,都由得你。从此以后贫富生死,都与我何家再无关系,你我不再是父子。你记清楚了,我今日赶你出去,和这家里的其他任何人没有关系,而是你本身就错了,而且不思悔过,这是你该得的惩罚。”
六郎算是彻底明白今日这结局是不可逆转了,他站定了,头一点一点地抬起来,怨恨地看着何志忠:“一千缗钱?你我就不再是父子?好,这是你说的!”一千缗钱就断了父子关系,是打发要饭的么?
“是我说的。你若是富了显达了,我就是要饭也不从你门前过!你走吧!”何志忠心如刀绞。一千缗钱算是给六郎最后的机会,但明显六郎不买账,还觉得亏待了他。这是怎么了?
六郎原本还在心高气傲,不耐烦要这一千缗钱,可走到门口,听到杨姨娘哽咽着喊了一声:“六郎……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可怎么活!”
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一样都是何家的儿子,为何要便宜其他人?他转过身来看着何志忠:“我不要绢布。”
何志忠看到他那表情,心里最后一分希望都彻底断送了,便同大郎道:“给他。明日就和咱们有来往的人家说明,他不再是我们家的人,再有借贷便是他自己的事情,休要来找我家。”
大郎默然取了钱递给六郎。一千缗钱可不轻,六郎看向何志忠:“我腿脚不便,好歹得让人给我送到邸店去吧?”
何志忠疲累地挥了挥手。
六郎看着杨姨娘:“姨娘,你在这家里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不如跟着儿子一起走罢。咱们去扬州,自己当家享福,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不用起早贪黑伺候谁。”虽然被赶出去了,但这个结果也算是早就有了准备的,所以也不是特别特别难过。更何况他觉得他的聪明才智根本不亚于大郎等人,一定能做发达,到时候再风光回来,气死何志忠和家里其他人。
刚才还在眼泪纷飞的杨姨娘闻言犹如被烫了一下。这一千缗钱不少,但也不多,如果六郎争气,可以做个小生意,养活一个小家完全没问题,可要过上何家这样的生活那是做梦。这还是在六郎争气的情况下,倘若六郎不争气,跑出去赌……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偷眼看向何志忠。
何志忠面无波澜地看着她:“如果你想跟了他去也可以。你跟了我一场,我不亏待你,你房里的衣饰,你用惯的丫头,你尽都可以带走。但只有一条,出去了就永远别想回来,死在门口我也不会替你收尸。”
杨姨娘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艰难地做着选择。最后她告诉自己,还是留下来最好,万一六郎不争气,没饭吃了,有她在她还可以周济一把,若是跟了六郎去,那就等于是把所有退路都断绝了。她垂着眼,谁也不敢看,低声道:“我已经老了,扬州也没亲戚了。我身子不好,经常都要吃药的……”
她虽然没有明说,那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她不愿意跟着六郎一起去。
这是六郎绝对没有想到的。他沉默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冷下来,良久,他方走到杨姨娘面前跪下,低声道:“姨娘,此去后会无期,你自家保重吧。”
第二百六十章 遇事责己
六郎到走也没和何志忠磕头,他甚至没有多看何志忠一眼。此刻在他的心目中,何志忠这个父亲就和仇人是一样的。因为他觉得何志忠对他和那几个嫡子、嫡女不一样,不公正。
何志忠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他的目光似是跟着六郎一起出了门,也似是虚无缥缈地看向某一个地方,并不停留在某一处。他以为杨姨娘会跟着六郎去,有杨姨娘在一旁看顾着总是要好点的,可杨姨娘竟然不肯去。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六郎会成了这个样子?上面大郎他们他也就不说了,那是打小严格要求出来的。可是最小的两个——六郎和牡丹,他都是一样的爱,一样的对待,为什么牡丹成了这样,六郎却会成这个样子?
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岑夫人垂眸认真地拂了拂自家那件黄色八幅金泥罗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人心都是肉长的,完全不怨怎么可能?但她做人做事从来但求问心无愧,如今她的手和心干干净净,她的儿女个个身正心正,就没有什么不好的,可见老天爷有时候还是长着眼睛的。
杨姨娘看着六郎头也不回地走出何家大门,终是忍不住,追了出去,嘶声道:“六郎……”
六郎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姨娘,您还是留下来享福吧。”“你怎么说这样戳心窝子的话?”杨姨娘扯住他的袖子,流泪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难道会不疼你?我这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好。好歹生养你一场,也没亏待你,你去给你爹磕个头吧?父子情分岂是说断就断的……”
六郎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我们已经不是父子了,还提什么父子情分?你不是一直怀念在扬州的生活么?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走?我养得起你。”
杨姨娘后退了一步,眼泪稀里哗啦地流下来:“为什么都逼我?”
六郎掀唇对着她一笑,缓缓道:“我不逼你,你好好过日子。记得以后要好生孝敬家里的主子们,再没人听你的委屈了。”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一不如意就是别人的错,不会体谅人,杨姨娘不得不承认六郎实在是很自私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六郎越走越远,终于消失在平康坊的巷道口,再也看不见。“六郎……”她抱着门柱,哭得全身都没有力气,吴姨娘过来扶起她,示意门子把门关严实,边往里走边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孩子是被你生生给教坏了的,只教会他怎么讨好老爷,却没教他怎么做人……”
“呸!”杨姨娘吐了她一脸的唾沫,破天荒地对着她冷笑:“我是没教好他,我目光没你远,只教会他怎么讨好老爷,却没教会他怎么讨好其他人,所以没嫡母和哥哥妹妹们护着他……他也没三郎有福气,有个姐姐可以拿命去替他积福。”
吴姨娘一愣,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不假思索地挥手打了杨姨娘一个响亮的耳光,低声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说我?你就是个卖笑的,前世修了八辈子的福,遇到了夫人好心,这才容得你不知天高地厚。不然你连给夫人提鞋都不配!你知不知道那些被主母打死了埋在雪地里的小妾们?你晓不晓得为何丹娘现在这么好?这是福报。不知恩,不惜福,福气是会被糟蹋光的。你还想着把老爷哄回去呢?你等着瞧,看看老爷还会不会进你的房!”言罢拿块帕子擦了脸,不屑地将帕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就往里走。
杨姨娘悲从中来,蹲在地上低声哭起来。何志忠和岑夫人都是忠厚人,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确是感激的,觉得自己的目光很准,运气很好,抓住了何志忠。可人心总是不知足的,得了一样还想要一样。她自知永远也比不上岑夫人,这个家里什么都是岑夫人和岑夫人的儿子们的,她和六郎不好好把何志忠给哄住了,将来怎么办?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且不说这二位和平相处了几十年的姨娘终于撕破了脸,互相露出彼此的牙,这里头何志忠心里再难过,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继续处理完家里的一摊子事情。孩子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他必须得把这件事捋清楚,也要让儿子们好好看着,省得以后再出不知悔改的败家忤逆子。
他先叫一群孩子挨个儿跪下,然后叫大郎取了戒尺过去,每人的手上狠狠打了一下,孩子们疼得直打哆嗦,却也不敢叫疼,不敢缩手,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他越发生气,为什么就没一个敢问他为何要打他们的呢?
却见何鸿挺起胸膛大声道:“祖父!孙儿不服!”
何志忠终于精神起来:“你为何不服?”
何鸿道:“您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得分明,六叔做错事所以他该受罚,孙儿们并没有做错事,而且在家里发生意外的时候一直尽力跟着祖母和母亲们做事,祖父为何要打孙儿?您要不说出理由,孙儿就是不服!不但口里不服,心里也不服!”
除了表明自己的意见以外,没有说其他任何怨言,而且说得有理有据,何志忠心里因六郎而引起的痛苦好歹轻了一些,犹自板着脸道:“我打你们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在里面。我要你们一个个都牢记今日的教训!记住你们六叔为何犯错,犯的是什么错。”他顿了一顿,举起戒尺也往自己的手上狠狠打了几下:“也要记得祖父犯了什么错。以后都不可以再犯。”
他是真的用力在打他自己,何淳捂着自己的疼手悄悄问身边的何冽:“六哥,祖父犯了什么错?犯错的不是六叔么?”
何冽咬着唇不耐烦地小声道:“笨死!他没管好他儿子,差点害了全家人。你记不得了?当时你扯着你娘的裙子哭着喊要爹,还被你娘叫你闭嘴来着。所以你以后要记得管好你儿子。”
何淳似懂非懂地道:“哦……”
甄氏离他二人最近,把何冽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恨不得抽何冽这个缺心眼的孩子一巴掌。不用三郎提醒她,她如今也晓得是多事之秋,不敢招惹何志忠。
偏何志忠听见了,和颜悦色地道:“阿淳,你六哥说得对,祖父有错。”
一直没说话的何濡老气横秋地道:“祖父,遇事责己,这一条您教导过我们的话您自己也能做到,可是您却没把它教给六叔。刚才您兴许是太过生气了,却也忘记了把这句话告诉六叔。”
薛氏吓了一大跳,今日真是见鬼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一个敢对着何志忠大声说不服,一个敢说何志忠什么地方没做好。
“我不是忘了把这句话告诉他,而是告诉得太晚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却见何志忠微微红了眼圈,亲手将何鸿、何濡扶起来,道:“好,好,我们家后继有人了。”又夸大郎和薛氏:“你们把孩子们教导得很好。”
薛氏忙看了岑夫人一眼:“其实都是娘教导得好。”
何志忠表情复杂地看着岑夫人:“你娘的确是做得很好很好。”等过些日子,四处要买的房屋买好,就该把该分出去的都分出去啦,这样一大家子人窝着,始终不是法子。人皆有私心,想要大一统那是不可能的。
他想了想,对着孩子们道:“还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