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都要闹到老人家我这里来,她的嫡母呢?大的带头,小的有样学样,这家风简直不敢提了。她作的孽,让她自己去管好。”
轻轻一句话就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杜夫人的头上。杜夫人现在那样子,又怎会管这事?又怎么管?明明就是这老妖婆干的好事。雪姨娘揪着帕子哀哀地哭起来,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有守着老夫人哭。
老夫人的心情本来就很糟糕,被她哭得更是心烦,骂道:“哭丧么?全然没有半点规矩礼仪,把她给我带下去,从头开始学规矩。”雪姨娘立刻被两个婆子给拽着胳膊往下拖,她索性高声哭喊起来:“我可怜的清娘,生生被逼成这样,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姨娘一定到地下来陪你……”
“简直不成体统!”老夫人大怒,捶着床榻骂道:“拿马粪把她这张嘴给我堵住!去叫杜氏来,看看她这个主母是怎么当的?就这样生生来气死我么?”
雪姨娘挣扎了两下,被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牡丹低声劝道:“祖母,雪姨娘到底也是担忧。如今府里这情形,遇到这种事情只有劝慰的,这样硬来不太好。”
“我自有分寸。”老夫人横了她一眼,嘴唇嚅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只淡淡地道:“我听说宫里连夜把大郎召去了?大郎可是又开始办差了?”
牡丹便不再劝:“是有这回事。”
圣上到底对大郎是不一样。老夫人想到这些日子的奔走都没有半点成效,许多人见着她和蒋重反而越来越疏远,心里一阵发酸,竟然有些嫉妒起蒋长扬来了,便酸溜溜地道:“让他好好办差,也莫忘了你们父亲是为了谁获的罪。你们父亲若是能重蒙圣眷,对你们也只有好处的。”
不管她说什么,牡丹都懒得和她辩,俱都应好。老夫人也晓得牡丹虽然说了好,其实根本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大家都不过是面子情而已,便也沉默下来。歇了片刻,她猛地一声喊起来:“我让你们去请夫人,怎么还不来?”
绿蕉战兢兢地从门外探头进来,小声道:“适才夫人身边的金珠过来了,道是夫人中午时候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病倒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双雕(一)
这可真够巧的。这里有客人要招待,蒋云清晕死过去,雪姨娘来闹腾,正是需要杜夫人出面善后的时候,她不早不晚的,偏偏就这时候病了!分明是故意的。想必也不单为了这事儿,还为着即将去萧家下聘不满意,要故意躲开吧?以为这样就能难倒自己了?做梦!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杜氏这般可恶可恨呢?老夫人气得嘴唇直哆嗦,耷拉着眼皮子想了片刻,道:“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那是谁做的?去查!查不清楚就把相关的都打板子卖了!告诉她们,以后谁要是伺候夫人不尽心不尽力,就是这个下场!”就闹腾吧,下人们不是个个都说她杜氏好么?这回就专拿她的事情来说道,倒要看看,过上个年把两年的,这府里谁还说她好?恐怕都要当做扫把星一样的对待,谁沾上谁倒霉。
这样太过严苛了吧?府里从来就没有这样行过事。这可不是赌气的时候。绿蕉有些焦急地看着牡丹,意思是希望牡丹能帮着劝劝老夫人。牡丹抬眼看着窗外,轻声道:“祖母,我想去看看云清妹妹。”
她提出要去看蒋云清本是在情理中的事情,不闻不问那才奇怪了。老夫人心不在焉地道:“想去就去。我听武婆子说,她在你那里时就喜欢单独找你说话,你劝劝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没权力这么做!谁家的女儿敢这样胡闹?名声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国公府真是最讲规矩最讲道理的地方,个个出来都是满口的仁义道德,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又比什么都不重要。牡丹皱了皱眉头,起身往外走。
老夫人絮絮叨叨地道:“你什么时候来接你端舒表妹出去游玩?你这个大表嫂可要做得周到些,不要丢了咱们家的脸面。”
牡丹嫣然一笑:“祖母不曾出门,不知昨夜的雨有多大,满街的泥泞,车马难行得很,还是等过几日再说吧。”
老夫人没再吭声,默然注视着牡丹的背影,微微眯了眼。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府里的情况很艰难,蒋重和杜氏十天半月都不说一句话,杜氏表面上还顺从,实际上和从前根本不一样了,能够躲懒就躲懒,能滑头的就滑头。这儿媳妇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外人就是外人,就没一个安着好心的,都是些自私自利的。
蒋云清这件事杜氏未必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毕竟若是把汾王府这条路断了,就只有更多的依靠杜家了。国公府更多的需要杜家,又得了蒋重给蒋长忠三年时间的承诺,杜氏自然不用再那么低头伏小。蒋长义只是个挂名的庶子,而且排行在那里,萧氏再能干,出身再高,也怎么都轮不到他,这国公府将来还是杜氏的天下。现在就敢这样对她,那将来呢?老夫人紧紧抿着唇,脸色越发难看。
要不要让蒋长扬和牡丹搬回来住?
如今这夫妻二人不管府里的死活,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不承爵不担过,又没感情,心里还恨着她和蒋重,当然是多动一根手指头都嫌浪费力气。可若是叫他们搬回来住就不一样了,都不用她动手,自然有人去逼他们。
大郎在家时固然没人敢惹,但他一个大男人,总要常常外出的,何氏在这家中没根基,出身门第远不如人,等她被欺负够了,只要自己肯替她撑腰,不愁她不听自己的话。何氏都听自家的话了,大郎他还不听么?就算是不听,有他在国公府撑着门面,也不至于这么难看。到时候看杜氏还敢不敢和她叫板?
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果然一箭双雕。遂决定稍后就和蒋重说,身为蒋家的子孙,怎能不为国公府尽力呢?当初蒋长扬在外惹了那些宗室,人家不也是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的?现在就该还回来了。何况这事儿还和他非得娶牡丹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于是老夫人心安理得。
大概要不了多久,她又可以重新过上从前的好日子了。老夫人正想得入迷,绿蕉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厨房里做饭的厨娘和送饭都绝对没问题,伺候夫人用饭的是柏香。后来她亲自给雪姨娘送了一道乳鸽汤,她走了没多久,雪姨娘就往这边来了。武妈妈适才也来禀告过了,娘子那纯粹就是饿的。要实在不行,拉起来灌米汤就好,就听您一句话。”
都是柏香,每次出事最关键的地方总有她的身影。老夫人皱了皱眉头,这丫头果然是杜氏身边第一忠勇的人。不知若是自己寻个错处把柏香给打发了,杜氏会有什么感受?老夫人微微一笑:“清丫头那里不急,让她再清清肠胃,喂点清水就好,等明日再灌米汤也不迟。省得以后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以为这寻死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总这么不懂事,我这么大把年纪了,哪有精力陪她胡闹?”
绿蕉低声应了,准备出门去传话,老夫人招手叫她过去:“让个妥当点的婆子去就好啦,你来给我揉揉腰,年纪大了,坐久了腰就疼。少夫人那里武婆子看着的?”
绿蕉手脚麻利地扶她躺下,一边给她揉腰一边柔声道:“是,等少夫人一走,武婆子就会过来回话的。”
“奴婢手上劲儿大,奴婢来罢。”忽见红儿含着笑走进来,接过绿蕉手里的活:“要说这高小娘子真是位妙人儿,就是这京中的贵女们有她这般知情识趣的也没见有多少。到底是您家的人,随便出来一个就少有人比得上。”
红儿按摩拿捏最是在行,老夫人舒服地发出哼哼声:“她么?家里那种光景,调教得也还算不错了。她又给了你什么?这般替她说好话。”她娘家就姓高,这端舒的祖父那辈离她就远着,她是长房嫡出,那是偏房远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到了端舒父亲这一辈,就更是没往来了,若非他们主动找上门来,她还不知道有这样一门亲。
红儿一笑,停下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用红丝线系着的小金蝉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是这个。奴婢不敢要的,可是高小娘子说,奴婢不要就是瞧不起她。”
“既是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金蝉是赤金打造的,不过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小得可怜,做工也不甚精致。但对于端舒家这样刚从外地来的从六品小官家庭来说,赏赐一个红儿这样身份的人也算是大手笔了,需知他家穷得很,除了租房和吃饭的钱以外,大概都打扮到端舒一个人身上去了。端舒这丫头不错,抬举一下也是可以的。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想着想着,精神就有些不济,昏昏然睡了过去。
蒋云清单独住在后院的一个种满桂花的精致小院子里,牡丹才一入院门,就能感觉到里头沉闷的气氛。武婆子跑出来将她迎进去:“少夫人您有心啦。”
牡丹不喜欢她,就只是点点头就进了房。绕过屏风,只见蒋云清只着里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两条没有画的眉毛淡的几乎看不见,越发显得原本就太过方正的下巴更是线条分明,端方有力。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
武婆子眨眨眼,担忧地道:“少夫人适才可见着雪姨娘了?使了人去请她的,怎么总也不见来?老夫人和夫人那里也派了人去的,也不见回音。”她只想着蒋云清若是识趣,就该知道这法子根本没用,不如早点配合着吃东西活过来,省得折磨人。哪里又会去管蒋云清听了一家子都不管她的死活会不会心如死灰?
牡丹记得蒋云清和自己提过,武婆子是老夫人房里出来的,她不可能不知道雪姨娘的事情,这会儿当着蒋云清提起这几件事,必然别有用意。当下淡淡地道:“老夫人要待客,我先过来看看。”
牛婆子轻声喊蒋云清:“娘子,少夫人看您来了。”
蒋云清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牡丹在床边坐下,也不管蒋云清此刻是不是真的晕着的,只低声道:“身体是自个儿的,日子还长着呢。”绝食只怕是蒋云清能想得出的最激烈的反抗手段了吧?在家里听着人说蒋云清如何如何时,没亲眼看见,就仿若别人的故事,纵会唏嘘感叹,却也不会觉得有多难过,可是亲眼看到了,才觉得真是太可怜。
蒋云清没任何反应,只有眼皮下不时轻轻转动的眼珠子表明她此时其实是有意识的。
牡丹抬眼看看天色尚早,便在一旁默默坐着陪着她。有心想安慰几句,却什么都不好说,蒋云清房里这两个妈妈,一个是老夫人的,一个是杜夫人的,都是耳报神。
牡丹想了片刻,低声道:“柳州刚来了位客人,是老夫人的侄女,叫端舒,长得很美丽。老夫人原本要让你陪她去游街,因着你病了,便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