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过,等月白出嫁,就从二等里面提两个上来。”
言下之意,四个大丫鬟的名额中,已没有绿浓的了。
桂妈妈怔愣在原地。
“你若不舍得她继续留在海棠院,那就照旧拨到瑞香院吧。”宋氏俯身拣起一件茄紫色的夏衫,看了看皱眉丢回了箱中。
桂妈妈痴痴的,半响才出声道了谢。
府里的事尽数吩咐了下去,宋氏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躺在榻上午憩。
身下席子清凉凉,又有风自半开的窗外吹进来,吹得人微醺。很快,宋氏就睡了过去。
她许久不曾做梦,这回却做了好长一个梦。
梦里,飘着雪。
鹅毛大雪不停歇地落下来,将天地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她搂着白胖的阿蛮,同一副严肃模样的儿子轻声道,“小小年纪就板着脸做什么,快笑一笑……”
翊儿就咧嘴笑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念头,怎地小时古板沉稳的性子,待到长大却连书都不愿念了。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画面一变,她跪在了寿安堂里。
寿安堂明明已经付之一炬,三老太太也被烧成了枯骨。
可眼前居高临下望着她的人可不正是三老太太?
有人在说话,她却听不清楚。
像是在看一场戏,她看到自己成了妾,一日日衰败,病倒。阿蛮性子乖张不听话,惹了祸事被送到了田庄上。翊儿小小一个,身体冰冷地躺在她面前,她蓦地呕出血来,重重喘息着死去……
“太太、太太……”
耳边似有人在唤,宋氏蓦地尖叫着醒了过来。
身上冷汗淋漓,她揪着身上的薄毯,浑身颤抖。
“太太,您怎么了?”一旁的桂妈妈俯下身来问她,见她一头的汗水,急忙吩咐人去打水。
宋氏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抓得紧紧的。
温热的。
她的呼吸声这才渐渐平复下来。
“青桂,倒杯水来。”宋氏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轻声吩咐。
桂妈妈转身去倒了水来,服侍她喝着,随后急急道:“太太,舅老爷的信来了!”
“咳、咳咳……”宋氏闻言狠呛了一口,连连咳嗽,“在哪?”
明明说好入夏便该到了,如今人没出现,信倒来了,好生古怪。
桂妈妈就取出信件递到她手中,收了还余半盏茶水的茶盏。
打开信,飞快地扫过几行,宋氏终于欢喜地笑了起来,似个孩子,口中道:“哥哥已经到京都了,如今正歇在客栈中!”
但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既来了,为何不直接上谢家,怎的住到客栈去了?
她便重新低头细细看起信来。
信上说,他同行的还有两个人,不便直接带进谢家来,等先将人安置妥当,他自会上门。
宋氏就叹了口气。
她将信重新封好,让桂妈妈放进了那只专门装信的小匣子,道:“哥哥也不知何时才会来,我明日一早便要入宫,回来也早就天黑了。哥哥若明日就来,我怕是不能亲迎。”想了想,她又道,“你且让人去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哥哥喜欢用的菜色也都写了单子送去厨房,不管来不来,都先准备着。”
桂妈妈一一应了。
过后,桂妈妈问她:“您方才可是梦魇了?”
宋氏心有余悸,摆摆手不愿提。
第125章 宫宴
不过一个梦罢了。
宋氏无声安慰着自己,让桂妈妈下去准备了纸笔。
因知道宋延昭人已在京都,所以信也就不必写长。她略提了几句府里的情况,说了三老太太意外身亡的事,便让人速速将信送去了客栈。
次日一早,她着了夏裳,取了把绘紫色龙丹花的缂丝团扇,就协同长房的二夫人并三夫人蒋氏一道入了宫。
三人上了马车出门没一会,二房的四太太就提着簇新的裙子也急急冲出了二门。
这一回,四太太容氏也受邀了。
她嫡亲的妹妹,如今可是太妃了。论起来,那是皇帝的长辈,也已够四太太到处显摆胡诌的了。
只是她同淑太妃的关系在娘家时便是平平,如今身份有别,更是平平。四太太以为旁人都不知晓,四处往自己脸上添金,可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入宫。
马车驶上了南城的朱雀大道,很快就入了皇城。
眼下正值夏日,皇城里繁花似锦,一阵风过,便有香气扑鼻而来。
诸人下了马车,四太太便瞧见了前头的宋氏一行人,当即撇了撇嘴。这伙子人,成群结队而来,却等也不等她,可见是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她素日里知道自己娘家不过皇商,同二夫人、三夫人的娘家不能相提并论,所以过去受到了轻视薄待,也就忍下了。可如今,宋氏都能同她们打作一团,自己却被孤立在外,叫她怎么不记恨。
但她面上的不悦只一瞬就重新收敛,换上了笑吟吟的模样,主动凑上前去,唤道:“二嫂、三嫂怎地也不等等我,竟来得这般早。”
其实也不过只比她早一步出门而已。
二夫人看她一眼,简单颔首示意。
蒋氏却笑了起来,道:“四弟妹这话可说错了。往常各家有宴,也都不见你去,我还当你是不喜热闹呢。哪里知道,你今日竟来了。”
四太太讪讪的,没有吭声。
谁不知道,她人缘不佳,寻常那些夫人请客,给她下帖子那也只是意思意思,谁也不是真的想请她。她就算是脸皮再厚,也不敢次次送上门去叫人耻笑呀!
一行人就都没有再交谈,安安静静跟着宫人往里头走。
谁知没走几步,便有顶软轿巴巴地迎面而来。
为首的小太监眉清目秀,一笑颊边就浮现出两个小小的酒涡。
同诸人见了礼,小太监便恭恭敬敬地弯腰请宋氏上轿,道:“谢六太太,公主跟八小姐正在等着您呢。”
宋氏知道纪桐樱的性子,就笑着同二夫人几个解释了几句,转身上了软轿。
轿子渐渐远去,二夫人几人则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四太太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凭什么宋氏还有软轿可乘,她就非得步行?
这样想着,腿脚似乎就沉重了起来,脚下的路也仿佛更加漫长起来。
但没有法子,还是得一步步地往前走。
今日也不知一共请了多少人,很快,身旁就三三两两多了好些人。
筵席设在了御花园。
这个季节,御花园里鲜花开遍,好一片姹紫嫣红,蜂蝶翻飞。
这样的景象本就有些叫人眼花缭乱,偏生今日入宫来,这些妇人虽不敢穿得太华贵,盖过了皇贵妃诸人去,却也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时间,衣香鬓影,同盛开的花朵,融为了一体。
而永安宫内,却冷冷清清。
宋氏到时,里头连喘气的声也没有,安静得像是没有人。
过了会,她才听到惠和公主压低了声音咒骂着旁人的话。随后,便响起了谢姝宁劝慰的话语。
也不知是在咒谁。
宋氏不由微微蹙眉。
她没在宫里生活过,却也知道深宫之中,处处凶险。纪桐樱虽是公主,可到底非皇后所出,说话间不谨慎小心些,如何能行。
沉思着,宫人已是推开了撩起了明珠串联的帘子,恭敬地将她送了进去。
恰逢谢姝宁抬头来看,母女俩目光相触,错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氏就上前给纪桐樱请安。
纪桐樱慌忙去扶她,跺脚道:“您同我还多礼呢!”
“礼不可废。”宋氏笑着站直了身子,问道,“阿蛮可有给公主添麻烦?”
纪桐樱斜睨谢姝宁一眼,嗤笑了声,“她浑身上下都是麻烦!”
这话当然是玩笑话。
宋氏就笑得愈发愉悦。
三人没说上几句话,外头就有人来禀报,说是御花园那快开席了。
纪桐樱就恋恋不舍地拽住了谢姝宁的手,呢喃着:“你若是能就此住在宫里就好了……”
谢姝宁听了,心里不由泛起酸涩来。
但若真叫她久住宫中,她却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旁的暂且不提,就一个不知何时会碰上的汪仁,她就不敢留下。
想到汪仁,她差点打了个寒颤,忙胡乱安慰了纪桐樱几句,便先同宋氏赶往御花园。纪桐樱懒懒散散,这会还未换衣,得晚她们一会才能去。
出了永安宫,一路上宋氏见身后的宫女小太监都离得远,便忍不住对谢姝宁道:“方才我入内时,公主在同你说什么,我隐约听着似不像样子。”
谢姝宁微微掀开眼皮打量了眼跟在后头的宫人,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公主对未来的皇后娘娘,似不大欢喜。”
说起来,换了谁又能欢喜的起来。
那位目前还未大婚的皇后人选,今年才刚刚及笄,只比纪桐樱大三岁。
纪桐樱不喜她,也无可厚非。何况,他日皇后一入宫,就是压在皇贵妃头上的一座大山。且皇后年轻,来日生下皇子,就能册立为太子,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就危险了。
宋氏想着低低叹了口气,同谢姝宁道:“是非皆出口舌,你该劝劝公主才是。”
谢姝宁虽然还比纪桐樱小些,但以性子来说,谢姝宁却显得沉稳得多。
“劝了,怎么能不劝。”谢姝宁摇摇头,“哪里又是能劝得住的。”
这也是大实话。
母女俩低声交谈着,进了御花园,由人领着往二夫人几个所在的位置而去。
途经一处,谢姝宁的动作不禁一滞。
今日这样的场合,淑太妃竟然也在场……
倒不是说她不能来,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