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北城同南城一样,南城是以皇城为中心,按照身份品级一圈圈往外扩散,北城亦如是。因而大部分的宅子,其实都已经住得严严实实,平民多半是居在东西两边。但谢姝宁想着,府里虽然又在准备另寻一名大夫久居府内,但对她而言,出了事寻鹿孔才是最放心的。
因而,鹿孔跟月白今后,不能住得太远。
他们的宅子,依旧要在北城内才最合适。
所以一早,宋氏便是让人在北城相看的宅邸。
秦大出门前,是明确得了指令的,他也是府里经年的老人,岂会连个路也不识得?
宋氏一听谢姝宁的话,立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禁也沉了脸,“眼下也顾不得看什么宅子了,要想法子先回了府才是。”
谢姝宁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两人难道要就这么一路走回去不成?
如今虽说西越风气开放不如前朝闭塞,女子出门不戴面纱也是常有的,抛头露面在外行商都不算少见,但她们仍不可能就这么走回去。
甚至于,连钱财都由桂妈妈跟玉紫戴着,两个做主子的反倒是身无分文。
谢姝宁苦笑了下,悄悄朝着重新安静下来的马儿靠近。
马掌是上了铁蹄的,就算地上有东西,也不会受伤才是。她的视线就朝着马臀望去。细细的一丝殷红,沿着光滑的皮毛,缓缓滑下。再细看,便见一缕寒光在其中忽隐忽现。
那是一根针——
谢姝宁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动之下,马会再次躁动疾驰,她只得视若无睹。
“阿蛮!我们先出了巷子再说!”
在谢姝宁小心翼翼查看马匹之时,宋氏也将这条窄巷给打量了一番。只能供一架马车通行不提,这条巷子分明还是条死胡同,根本就出不去。
巷子里又无人,连蝉鸣声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她们若再在这里待下去,谁也不知会出何时。
丢脸是小,命才最重要。
按照宋氏眼下的心思,她们就算是真的走,也得一步步走回去才行。
再不成,她身上发上还有首饰,摘下来舍了让人去报信,也是可行的法子。
这里终归不是久留之地。
谢姝宁当然也深知这一点,当下就应了好,上前去扶住宋氏的胳膊一齐往巷子外去。
短短一条路,两人却像是跋涉了千里一般,几乎耗尽了气力。这样的事,宋氏也好,谢姝宁也罢,都还是头一回。
走着路,谢姝宁心里却在想,秦大去了哪里?马臀上的那根针又是谁刺上去的?玉紫跟桂妈妈又是否有了生命危险?
一时间,心头百转千回,滋味难明。
“阿蛮……”终于出了巷子,站在转角处,宋氏低低唤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不能抑制的轻微颤意。
谢姝宁往外看一眼,愣在了原地。
巷子对面……
竟是条花街!
烟花巷陌,红粉霏霏,倚翠雕栏。
只看这规模跟白日里寂寥的模样,还有斜地里那硕大的三个直白的字眼“温柔乡”,谢姝宁就算从未踏足过这里,也在瞬间记了起来这是何地。
京都里最多的妓馆,就叫温柔乡!
这条街,人称富贵巷。
因为没有银子的人,是绝不敢涉足的。一掷千金,在这不过是寻常画面。
王朝起伏,这条街却一直都安安稳稳,从未被波及过。哪怕后来燕淮执政,富贵巷还是富贵巷,温柔乡也依旧是诸多男人梦中的温柔乡。
昔日,温雪萝只差一点,就要落入温柔乡的虎口,是她费尽心机将人从临近泥潭的边缘地带生生拉了回来。
那时,林远致还斥她不该花费大笔银子做这样的事。
后来却堕入了温雪萝的温柔乡里,再不能自拔。我
谢姝宁回握住母亲的手,亦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她们如今,就算愿意走,也绝对不能就这么直直走出去!
一旦被人瞧见,她跟母亲就都毁了,连带着谢家的所有女子也都会被毁灭。
她突然间,不敢肯定究竟是哪个蠢物要这般陷害她跟母亲。
宋氏却已经惊得连去想是谁妄图陷害自己都没有心思,只咬了咬牙,心神不宁地道:“我们回马车上去。”如今还是白日,若等到晚上,富贵巷一旦热闹起来,想要脱身就更加困难了。这般想着,宋氏面上就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把车壁上的字遮住,你坐在里头不要露面,娘亲挡了脸亲自驾车带你回去!”
谢姝宁惊讶地脱口而出:“娘亲会驾车?”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宋氏嘴角笑意苦涩,推着她的肩就要重新躲进巷子里去。
谢姝宁按住她的手,一脸急切地摇头,道:“不可如此,断断不可如此!”
暂且不说旁的,让毫无经验的宋氏驾车她就不能答应。若出了事,她可是怨自己一辈子也无用了呀!
宋氏却头一次冲着她虎了脸,截然道:“这事娘亲说了算!”
母女二人躲在外头不易察觉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争执起来。
日头越升越高,天气渐渐炎热起来。
谢姝宁伸手抹一把鼻尖上的汗珠子,坚决不肯答应。
忽然,——“谢八小姐。”
第121章 误解
声音温润如玉,拂过耳际,似轻风柔云。
谢姝宁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人怎么会在这?
她心绪沉沉地转过身去,面上张惶几乎难以掩盖,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印公。”
巷子口不知何时,鬼魅似的在突然间冒出来一架外观极低调的马车,外壁上光洁无痕,别说字,就连一丝灰尘似乎都无。帘子是轻薄的夏布,极常见的料子,毫不起眼。此刻帘子被撩起一角,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搭在了上头,被映衬得愈发没有血色,带着种清凌凌的冷意。
听到她的声音,马车内才探出一张脸来。
正是数月不见的汪仁。
谢姝宁牵着宋氏的手,骤然紧了一紧。
宋氏不曾见过汪仁,不知面前马车内的人是谁,又见谢姝宁对他模样恭谨,不由诧异。
“这位,想必便是谢六太太了。”汪仁并没有笑,但生来一双桃花眼,似乎始终含笑。
宋氏见马车挡住了巷子入口,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乍然见到外头那一排的花楼,她可是差点吓得腿软,只念着身旁还有年不满十岁的女儿,才强行忍着骇意,故作坚强。
而今看不到了,心里就忍不住舒坦了些。
她勉强微笑着,亦照着谢姝宁方才的称呼,行了个礼,“见过印公。”
汪仁这会才是真的笑了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道:“六太太不必客气,只是二位,怎会在这?”
谢姝宁下意识蹙眉。
“出了些事,马受了惊,不知怎地便到了这。”宋氏迟疑着,仍将事情给说了。
汪仁作吃惊状,问道:“车夫同随行的媳妇子呢?”
按理,她们这样的人家出门,马车旁该有个跟车的婆子才是。三房跟车的人,以往都是秦大的媳妇。但今晨,她忽然说泻肚,根本出不得门。宋氏知道后,便索性作罢,也没有另外寻人。
这会被人这么一问,宋氏不禁有些汗颜,讪讪道:“方才车马疾行,出了意外,如今人去了何处也不知了。”
汪仁便叹了口气,看了谢姝宁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下去,“去将谢六太太的马车驾出来,送二位回府。”
明明是难得的好事,谢姝宁的心却又是一沉。
她可真的是,连一丝都不想同汪仁搭上关系。
今日这事本就处处透着古怪,偏生汪仁又忽然出现在了巷口。
可有些事,是决不能问出口的。
外头可就是京都闻名的富贵巷,近三层小楼的温柔乡也静静伫立在天光云影之下,她怎么好问汪仁一个不全人,为何要来这?
况且上回在宫里发生过的事至今叫她耿耿于怀,避开汪仁还来不及,哪里会自己撞上枪口去。
她眼睁睁看着自汪仁的马车后走出来一个人,黑衣镶嵌着红色的边,肩头一枚银章熠熠生辉。
果然,她方才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
这身衣裳,的确是汪仁管辖下的东厂之服。
宋氏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连汪仁是谁都不清楚,听了他的话,又见果真有人来帮自己驾车,当下道起谢来:“多谢印公襄助,此番恩情没齿难忘。”
汪仁却只是淡笑着,颔首不语。
很快,马车被平稳地驾到了巷口,车壁上的谢字也被刀子给刻花了。虽然手段粗暴,但有效。
谢姝宁在上马车之前,朝着汪仁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帘子已经被重新放了下来,在风中微微抖动。
“阿蛮,愣着做什么?”宋氏跟在她身后,见她发怔,不由出声催促。
谢姝宁扭头对她展颜一笑,摇摇头飞快上了马车。
出了这些事,宅子肯定是看不得了。当务之急,先速速回了谢家,再使人出门去寻玉紫跟桂妈妈,还有突然消失了的秦大。
身下马车走得又稳又快,宋氏露出个近乎劫后余生的笑意。
谢姝宁瞧见了,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马车停下时,周围只有东厂的人出没,绝望之际,本该在宫里的汪仁又出现在了不应他出现的花街柳巷。
事情真是诡秘至极。
她甚至不敢去想,汪仁究竟是敌是友。
在那样的处境下,即便她在怀疑汪仁,也没有法子拒绝离开富贵巷回府的事。
犹如汪洋中苦苦求生的可怜虫,遇到了浮木,哪里有不上前抱紧的道理。
殊不知,就在她怀疑这事同汪仁有关联时,跟在她们后面的那架马车里,汪仁也正在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