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他似乎已经将如今的谢姝敏当做了过去的长女。
一派和谐间,他听到次女嘟嘟囔囔地道,“爹爹,母亲、哥哥姐姐还有不认识的人,在一道吃饭……”
谢元茂知道宋延昭来了,但宋延昭并没有先上门来见他,他也就索性不去见人。
可这会听到他们在用饭,却像是全然忘记了自己一般,心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下,痛得他不敢吸气。
谢姝敏巴着他的胳膊,“爹爹,敏敏陪着爹爹。”
……
饭后,谢翊去念书,宋氏去处理家事。
谢姝宁终于寻到了机会同宋延昭单独交谈。
开门见山的,她问起了宋延昭口中的云先生。
宋延昭正色道:“云詹先生是不出世的高人,原本是准备定居关外的。只是他的徒弟归鹤受不住那边的环境,不得不回西越来。”
谢姝宁听了不由疑惑,“那舅舅的意思,是想让我请云先生留在谢家?”
“并不是。”宋延昭摇头,“我先前已是说过,云先生不喜官宦人家,所以他断不会住进谢家来。所以得从你娘的陪嫁里择一处好地方,让他们师徒客居。”
这意思便是要寻个山清水秀的田庄了。
谢姝宁却仍不明白当初宋延昭信里说的话,正要问,就听到宋延昭道,“我想让你拜云先生为师。”
“什么?”谢姝宁悚然一惊。
宋延昭悠悠道:“你活了两辈子,就该明白,会的东西越多,此生就能过得越顺遂。另外,世俗名利皆不能长久留住他,但师徒名分就不同了。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谢姝宁连连摇头,“云先生这样的高人,岂会收我为徒?”何况她是个女子!
“这不所以我亲自来了?”宋延昭笑了起来,“你虽身为女子,但后宅如战场,谋术同样能用。你娘就是亏在了这点上,你比她强,当然要更强。”
谢姝宁默默听着,没有立刻说话。
但第二日,她便同宋氏商量着将京都近郊的那处庄子僻出来给云詹师徒。
宋延昭就先带着宋氏的人,将云詹师徒送去了田庄上。
谢姝宁则忙着月白跟鹿孔的亲事。
待到月白出门,卓妈妈就来问她,要从二等里面挑谁顶上来。
她略想了想,就择定了个叫朱砂的。
朱砂有个哥哥在外院当差。
此后,玉紫接管了月白的活计,箱笼衣物则由朱砂打理。
第128章 拜师
一切依旧井井有条。
月白同鹿孔再三谢过,推拒不得后搬去了新宅子住。
头几日,谢姝宁倒有些不适起来。新提拔上来的朱砂做事倒也勤奋能干,潇湘馆里的人都颇喜欢她。
“小姐,您瞧这件新做的裙子如何?”
谢姝宁将视线从书页挪到朱砂手里拿着的月白色裙子上,“带上吧。”
“是。”朱砂笑着应了,将裙子收拾起来同另一叠早早挑选妥当的放在一处。
谢姝宁打量了眼,道:“差不多够了。”
这一回去田庄上,应当也留不久,不必带太多衣物。
前先,舅舅护送云詹先生师徒前往平郊的那处庄子,便没有再回府来,同他们一块住下了。谢姝宁就想起了老早同宋氏提起过的事,待天气好些,去庄上小住一段日子。如今岂不是正好?
眼下天气正热,连风吹过来都是滚烫的。
但庄子上树木多,边上又有清流,风一来倒是凉快得紧。
她正好又要去见云詹先生,便同宋氏商量着即日出发。
如今东西收拾了泰半,明日一早趁着日头还未高升,就出门。动作快些,还能赶上晌午饭。
玉茗院里,宋氏吩咐桂妈妈几个收拾了东西就去寻谢翊,盯着他将文房四宝书本都收进了箱笼带上,才允了让他一起跟着去。谢琛却不去,他早厌了田庄上的日子,恨不得在家里多温几日书才好。
崇熙书院的事,宋氏捎带上了他,他心里极感激,这会更不敢麻烦宋氏,只自己私底下勤奋用功,不愿叫宋氏失望。
谢姝宁也因此对他改观了不少。
前世谢琛为人就并不坏,只是命不好。
这次他若能好好的,将来也是谢翊的助力。
宋氏也是这般想着的。
且不说宋氏愿不愿意同谢元茂再生一个儿子,就算她愿意,谢元茂也没有法子再得孩子。因而,谢翊孤零零的,身边没有一个兄弟扶持,也是不妥的。
谢琛是个好人选。
很快,府里的事也都被宋氏交代了下去,宋氏这才去同谢元茂提。
谢元茂斜靠在那看书,闻言就不悦起来,道:“这事你为何不早先同我提?”非得等到次日一早就出门,才来问过他的意思?
他气恼宋氏不早来问过自己,却不想听完他的话,宋氏却面无表情地道:“六爷别想多了,妾身今日来并不是要问六爷的意思,而是来知会您一声的罢了。”
谢元茂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你如今这模样,是一点也不将我放在眼中了?”谢元茂丢开了书,凄凄问道。
宋氏不愿见他这样子,只觉得同过去的人一点相同之处也无,心里头一阵苦涩,别开头去道:“夫为天,妾身不敢造次,六爷放宽了心好生静养便是。陈姨娘自个儿身子也不佳,怕是难以出门。六爷若闲着发闷,去唤冬姨娘来作陪便是。再不济,妾身为您悄悄择两房美妾也非难事,小心地抬进房门,避子汤不断就无碍。”
她一句句细细安排着谢元茂的过法,言语之间似完全将自己当做了个外人。
谢元茂听得恼羞成怒,重重一拍身下软榻,“休说了!我不愿同你争执!”
宋氏从善如流,立即噤了声。
静默了会,宋氏就道:“六爷歇着吧,妾身先行告退。”
谢元茂盯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头烧起了把火。
数年过去了,她面对自己时,为何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倒下长叹一声,嘟囔了句:“妇人啊……”
话音悠悠长长,几乎擦着宋氏出门的脚跟一道而去。
但宋氏并没有在意,权当什么也未曾听见。
她早说过,休想她再做个贤惠人。
可其实,她哪不贤惠?
心甘情愿为夫婿纳妾,这还不够贤惠?
宋氏低低嗤笑了声,摇摇头回了房。
因她是要持家的,所以这次去田庄上并不能久留,宋氏算算日子就只准备最多留个四五日,再不能多了。
谢姝宁知道了也没有勉强,只她自己,却是要长留几日。
事情都准备妥当,第二天一早,宋氏就带着兄妹俩出了门。
要上马车了,谢姝宁原是想同宋氏一道的,却被谢翊拉着手扯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虎着脸,宋氏斥他:“男女七岁不同席,难道你都忘了吗?”
谢翊挤眉弄眼,大力摇摇头道:“自家妹妹,不必拘礼!”说着话,已是将谢姝宁给拽上了马车。
宋氏哭笑不得,又见用不了一会日头就该高高升起来了,耽搁不得,这才算了,自己也上了马车启程。
马车才了石井胡同,谢翊就同谢姝宁嘀咕起来,“听说那云先生的徒弟是个哑巴,那我们怎么同他说话?”
谢姝宁睨他一眼,道:“你听谁说的,他是个哑巴?”
“舅舅说的呀!”谢翊鼻子上皱起几道痕,“他还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别欺负人家。我焉是那样的人?”
“你就是!”谢姝宁也不敢在这种话上顺着他,起了心要收拾他一顿,“哥哥,再这么下去,你可就连媳妇都娶不上了。娶不上媳妇,母亲老了就没有儿媳妇能伺候,到时你可怎么有脸面在母亲跟前尽孝?”
谢翊年纪还小,听到娶媳妇脸一红,梗着脖子辩驳,“我怎会娶不到媳妇!”
谢姝宁听着车轱辘轧过道路的声响,幽幽道:“人人都喜欢沉稳有为的少年郎,可哥哥呢?不爱念书不提,平日里性子也跳脱。”
“我哪不沉稳?”谢翊跳脚,“难道你喜欢老头子一样的人?”
谢姝宁双手撑住下巴,看他一眼,“我都不喜。”
这一世,她就没动过要嫁人的念头。
谢翊闻言“你你……”说了半响,到底像是泄了气,坐在那不忿地喃喃自语,“想我聪明知情趣,哪不好……”
这话叫谢姝宁听见了,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一路欢声笑语,马车紧赶慢赶趁着晌午饭之前到了庄上。
下了车,田庄上的管事就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去见宋延昭。
这处庄子上,最重要的产出是桃子。
但不同于一般的桃子,庄上种植的是罕见稀有的雪桃,又叫古冬桃。
桃形圆,色青,味甘酸,要到十月中才能成熟。
正值盛夏,桃树上自然连一颗桃子也无,但枝繁叶茂,纳凉倒不错。
宋延昭恰同云詹先生在树下对弈。
谢姝宁一眼看到的,却是立在云詹身旁的那个少年。
年约十三四,着一身白,像是雪里走出来的人。
又不是办丧,哪里会有人无事穿这样一身白……
谢姝宁不由愣了愣。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绿树下的白衣少年侧目望了过来。
脖子上系着一块同色的丝巾,眉目清秀,生得并不显眼,却叫人只看着就觉得春风拂面。谢姝宁不由暗慨,是个生得极温和的人。
人先天的模样,总叫人有不同的感觉。
有人面貌骇人,有人惊艳夺目,亦有人气息凛冽,也有如眼前这个叫做云归鹤的少年一般,风轻云淡,温润似玉。
两人对视一眼,云归鹤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
随后,树下对弈的两人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