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便往谢家跑。如今她成了公主,自然就不可能再时常来见谢姝宁。这一点,谢姝宁再明白不过。宋氏倒有些怅然,努力劝慰了她几日。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
于谢姝宁而言,身为重生者,当事态的发展同她所知的开始截然不同时,她就会开始惶恐。前一世,庆隆帝也是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可是天下太平,他虽无大才,却也没做过多少错事。谢姝宁牢牢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年。是他即位的第三十四个年头。
西越历史上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庆隆帝在其中已算是极长命的一位。
彼时,燕淮已经成年,史称嘉明帝的十五皇子那会也已七岁了。
可眼下,莫说燕淮还未长大,原该被他扶上帝位的十五皇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庆隆帝已然仙逝,小淑妃要上哪里去生一个十五皇子出来?
从没有哪一刻,让谢姝宁觉得如此惶恐。
没了十五皇子,却由端王爷登上了帝位。那接下去的事,是不是每一件都会随之改变?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日日愁眉不展。母亲活了下来。哥哥也活了下来。可西越却改朝换代了。
端王爷即位,改元太广,称肃方帝。
又一场大雪纷纷落下时,庆隆帝后大殓。当天夜里。端王爷就病倒了。
他一贯身强力健,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很快就高烧不止。已晋为皇贵妃的白氏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他才好转起来。这之后,他就迅速消瘦了下去,身子大不如从前,开始时不时便要传太医请脉。不过好在都不是什么大病,煎了药吃上几服,养个数日也就好了。
宫外便有人传,这是庆隆帝的冤魂不散,仍在宫中的缘故。
肃方帝日处深宫,自然是阴气入体,无法彻底痊愈。
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也未能开出断根的药方。
很快,到了除夕。
因了庆隆帝的丧事,这个年举国都是过不畅快的。屋檐下仍挂着的白灯笼,也没有撤下换上喜庆的红,仍旧任由其同白雪混在了一处。国丧期间,不得喧闹,许多事便都免了。
当天夜里,临近子时,谢姝宁仍毫无睡意。
谢翊坐在她边上,打着瞌睡,醒来见她歪着头在翻书,不禁奇怪:“你今儿是怎么了,这看的是什么书,竟这般入神?”
谢姝宁冲着他笑,将手中书册一合,露出书封与他瞧,道:“是史书。”
大越纪年四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在上头,墨色陈旧,似乎已有些年头。
谢翊愈发觉得奇怪,凑过去抢过书一看,又问:“你在瞧哪一段?”
“战乱。”谢姝宁轻声吐出两个字,伸了个懒腰。
百年前,西越朝还叫大越。
后来战火纷纷,当时的皇帝领着一部分宗室匆匆西逃,才活了下来。再后来,以如今的燕家、万家为首的几大武勋世家平定了战乱,才又迁都回了京都。百年前,京都还叫凤城。
谢姝宁蓦地一伸手,又将书给抢了回来,嘟哝一句:“哥哥别看了,左右科举又不考这些。”
“你都会背了,又看什么?”谢翊不服气。
谢姝宁就笑嘻嘻地将书放到了一边,道:“哥哥怎么知道我会背?”
这一世她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奇佳,可算是过目不忘。自打谢姝宁发觉这事后,便开始拼命汲取书上记载的那些往事来。五十年前的那桩谜案,她相当好奇。可是翻来覆去寻了许久,却始终不曾发现点蛛丝马迹。
“父亲当着我的面将你夸了又夸,说我尚且不如你,我怎会不知道。”谢翊瞪她一眼,“好在你是个女儿家,不然我可真想揍你!”
谢姝宁佯作惶恐状,“哥哥好凶!”
兄妹两人过了年就都九岁了,年纪越大便越是不如幼时亲近,这是不可避免的。谢姝宁想着,便有些伤感。前世她未能看到哥哥长大,实在是遗憾。再后来,酷似哥哥的箴儿也不在了,于她,更是痛彻心扉。
而今哥哥好好活着,她一日日看着他长大,便恍若也瞧见了箴儿的成长,心下难得安慰了许多。
正感慨着,卓妈妈便来请人了。
去岁,江嬷嬷说她年纪日长,桂妈妈这些年又多是呆在宋氏身边的,便另寻了个卓妈妈做她房里的管事妈妈。
卓妈妈性子沉稳,比桂妈妈聪明能干,谢姝宁很喜欢她。
原本子时一到,燃放的爆仗声就该响彻云霄才是。但今年,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幽幽的火光在夜风里摇曳。谢姝敏胆子小,被火光吓得“哇哇”大叫,不肯要乳娘抱,非要缠着谢元茂。可谢元茂这会要“迎神”,乳娘没了法子,只得来寻宋氏。
谢姝宁就站在宋氏身边,听到她冷淡地道:“既这般闹腾,就抱回去海棠院吧,莫要惊扰了神灵。”
乳娘抱着谢姝敏,嘴角翕动,讷讷道:“是六爷吩咐了让九小姐一道候着的。”
言下之意,宋氏说要她将人抱回去,是在为难她。
谢姝宁就扬声说了句:“夜深了,惊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这丫头原先就有些痴傻,这要是再被吓掉了魂,乳娘迟疑着,又看看宋氏的脸色,到底是准备带着人退了下去。可谁知,这还未走出两步,乳娘就“哎哟”惨叫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将谢姝敏囫囵摔了下去。
好在随侍在谢姝宁身侧的月白眼疾手快,忙上前险险接住了人。
乳娘转过身来,双手捂着左眼,神色极痛苦,连声呼痛,直说自己的眼珠子被谢姝敏给抠掉了。
大过年的,出了事未免太不吉利,宋氏忙蹙着眉头让江嬷嬷去看一看。
幸好谢姝敏力气小,指甲也是修得整整齐齐,短短的,因而乳娘的眼睛只是眼皮上红了块,并无大碍。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呢,谢姝敏这丫头就又闹腾上了。
一离了月白的手,她就冲过来攀住谢姝宁的腿,哭着嚷着要找爹爹。
谢姝宁去拉开她,反倒被她给狠狠咬了一口。
这下子可不得了,宋氏顿时发了大火,也不顾大过年的,直接便让人强行抱着谢姝敏下去,要她去跪在祖宗面前反省反省。宋氏护短护得厉害,眼见谢姝宁手上的牙印子都渗出了血丝,哪里还忍得住。
正值这会,谢元茂走了回来,见面前一团乱,不禁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地闹哄哄的?”
宋氏斜睨他一眼,冷声道:“没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就催促人将谢姝敏带下去。
谢元茂见状忙阻:“这是做什么?”
“我教养庶女,难道还要六爷指点过才可?”宋氏笑了笑。
谢元茂就没了话。
本就是他一直在说宋氏不肯教养庶女,如今她真要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要阻拦不成?他就皱着眉头看人将哭闹着的谢姝敏带了下去。近些日子,他一直在宋氏面前吃瘪。谢元茂心里也不大好受,便不愿意在这事上争执。
时辰过去,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谁知半夜里,谢姝宁便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她自睡梦中醒来,犹自困倦,哑着声音急急唤值夜的月白:“月白——”
帘子倏忽一动,进来的却是桂妈妈的小女儿绿浓。
她上前点了灯,又凑到谢姝宁跟前来,道:“八小姐,您可要喝水?”
谢姝宁皱着眉头,将身上厚厚的被子扯开些,问她:“怎么是你,月白人呢?”
“月白姐姐跑肚了,所以换了我来值夜。”绿浓笑着解释。
谢姝宁就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面容,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轻声道:“你说,月白她跑肚了,所以才换了你来值夜?”
第088章 出事
绿浓点点头,依旧笑吟吟地道:“是呀,月白姐姐吃错了东西,腹痛,所以才来寻了我。”
谢姝宁听她说得恳切,嘴角却渐渐弯起了一个冷锐的笑。
有些事变了,可有些人到底狗改不了吃屎。
她的确不喜绿浓良多,可绿浓是桂妈妈疼爱的小女儿,同她一起吃着桂妈妈的奶水长大。那会,她胃口大,所以桂妈妈的奶水便几乎都供了她一人。小绿浓就只能吃着米粥度日。因而她幼年生得又白又胖,绿浓却一直瘦瘦小小的。
这些好,她一直都记得。
因而前世,她也一直都将绿浓带在身边。
去长房,嫁去林家,绿浓一直都跟着她。奈何她那会蠢笨,看不透人心。绿浓好吃懒做,贪图富贵,她却未能早早察觉。好容易在林家站稳了脚跟,她千挑万选为绿浓择了个人想要将她配出去。彼时,她将绿浓当做亲姐妹一般,巴巴地去问她的意思,可绿浓却漫不经心。
她不明白,只以为绿浓瞧不上那人,遂又换了人选。
可绿浓,仍不满意。
她直到这时,才隐约有些察觉出来绿浓的心思。
原本,绿浓几个丫鬟就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入的长平侯府。所谓陪嫁丫鬟,多半是为了将来给男主人做通房,做妾的。那时她刚怀上箴儿,的确是不方便服侍林远致,可是她以为没有人会甘心做妾,也从未想过自己当做姐妹的人,其实日日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男人。
可惜了,她不是什么好人,见绿浓有旁的心思,她转身就去寻了桂妈妈。
桂妈妈自然对她千挑万选的那几个人满意极了,她陪着桂妈妈仔仔细细又挑拣了一遍,总算是将人给定下了。
很快,绿浓出嫁了。
可不到一年,她男人就死了,绿浓成了个寡妇。
谢姝宁那会心软,觉得愧疚,是自己对不住绿浓,有心补偿她。恰逢桂妈妈病逝,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恳求她能让绿浓重新回来伺候。
她应了,不顾旁人说寡妇不吉之类的话,又让绿浓回来了。
绿浓的确也似乎变了许多,踏实肯干,身上的浮华一扫而光,倒叫谢姝宁越发惭愧起来。
箴儿出生后,她疲于琐事,又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