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  第65页

垂花门边上看了又看,看得几个守门的婆子心惊肉跳。

垂花门作为内院与外宅的分水岭,向来看守甚严,可如今落在大太太眼里,就跟沙子堆的一般,风一吹就能散个精光,一点不牢靠。她站在五层的青石台阶上,望着垂花门两侧磨砖对缝精致的砖墙,心里头火烧一般难受。

没有法子,她只能随意寻了借口将守门的婆子狠狠敲打了一番,遂扭头走上了抄手游廊。

自这之后,府里的仆妇倒是都乖觉了不少,平素连嚼舌根的人都少了许多。

众人皆道,大太太往日里瞧着不喜大小姐,可到底是女儿,出了事哪里有不难过的。因了她心情不佳,谁也不敢轻易去她跟前寻晦气,生怕触了霉头,落得个凄凉下场。那几个挨了板子的人更是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连个缝都不敢叫人看到。

大太太这一回雷厉风行的,倒真把人给唬着了。

元娘的事,也就这么压制了下来。

可谢姝宁却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结束,元娘的死,至多也不过就是终结了一半而已。挡在众人眼前的迷雾,仍旧是一重盖过一重,叫人看不透。她有心叫人去看看立夏,可她身边缺个得用的人。内院里倒还好些,可二门外呢,简直就是寸步难行。

等开了春,江嬷嬷挑几个人,也只能在内宅里用用,外头依旧是行不通。

她思量着,就皱起了眉头。

困在内宅里,终归有些束手束脚。她想做的事还多着,万不能就这么碌碌度过剩下的日子。

她想到了鹿孔。

鹿孔眼下还在延陵,坐镇宋家出资开办的医馆。

延陵距离京都路途遥遥,一旦有点什么事需要用上鹿孔,只怕就要来不及。得了先机却不用,她可就成傻子了。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也不知前世十几岁才回京的燕淮,这一世会不会提前出现,又会不会再次将鹿孔收为己用。

她揉揉眉心,转身就去寻了谢元茂。

十五一过,天又开始落雪。

也不知今年会下到何时,去年开了春,竟还莫名下了好大一场暴雪。

谢姝宁极怕冷,穿得又厚又多,手上还抱了暖炉。月白跟在她身侧为她打着伞挡雪。

她个子才齐月白的肩,可步子迈得大,走得也快,倒叫月白跟得不易。进了回廊,月白便将伞侧了过来,斜斜挡住自外头刮进来的雪花,一边叮嘱谢姝宁:“小姐,走慢些。”

“嗯。”谢姝宁应了声,步子却一点也慢不下来。她怕冷怕得厉害,但凡能在屋子里多呆一刻,就绝不会愿意出门走动。这会是有事要提,若不然,她才不肯出来。慢吞吞地走,岂不是还得多挨会冻?她可不乐意!

没一会,到了内书房,她才发现哥哥也在。

父亲正在考察他的功课。

她进去站定,也就先不开口,听谢翊背书。

磕磕绊绊,断了好几回,他才算是背完了。谢元茂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通读了几遍?”

“二十遍了……”谢翊垂眸,似有些惭愧。

谢姝宁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汗颜,通读了二十遍才背成这样,可当真有些说不过去。

正想着,谢元茂忽然扭头看她,握着书卷的手指指她,“阿蛮看一遍就会,你为何总也不会?”

谢翊幼时倒还好些,读书习字也都学得挺快,可功课日渐深了后,就慢慢显出颓势来。谢姝宁知道,他大抵是不爱念书。心思没在这上头,哪里还能学得好?因了前世未能一起长大的遗憾,她今世只盼着哥哥平安就好,根本不在乎他是否课业有成,来日又是否能科举入仕。

只是谢元茂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不会这般想。

望子成龙,他也不例外。

谢姝宁就悄悄给谢翊使了个眼色。

谢翊心领神会,遂冲着谢元茂低下头,用苦恼又伤心的声音道:“翊儿愚笨,叫父亲失望了,兴许翊儿生来便不会念书。”

见他如此,谢元茂已经冒到嘴边的话就没法继续说出口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闻言就换了话头,鼓励起儿子来:“休要胡说,你是我的儿子,焉能不会念书。”

谢姝宁在边上坐定,暗忖:哥哥不爱念书,说什么也无用。

过了会,谢元茂才转过身来笑着问她:“阿蛮可是有事?”

谢姝宁也跟着笑,道:“阿蛮想着长房伯祖母的身子一直未有好转,心里担忧,便想起一人来。早先帮江嬷嬷治病的鹿大夫,若能来京一趟,想必定能治好伯祖母的病。”


第091章 吓唬

鹿孔治好了江嬷嬷的事,谢元茂是知道的。

他又满心想着要做个孝顺儿子,恰巧杭太医又不在了,若能叫鹿孔来京,自然是再好不过。因而才听完谢姝宁的话,他就连声赞好,道:“阿蛮想得甚是周到,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总惦念着你伯祖母,你伯祖母知晓了,想必也觉得心中宽慰,这病也能好得快一些。”

谢姝宁微微地笑:“父亲若觉着好,那我们立时便给延陵那边去信。”

江嬷嬷养了几只信鸽,飞鸽传书能快上不少。如今先让外头请来的大夫为长房老太太医治着,只要能拖到鹿孔赶来,就不会有事。

谢元茂略一想,就忙铺了纸,自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笔,开始写起了信。

信件要塞到捆缚在信鸽腿上的小圆筒中,故而只要小小的一块地方能落笔,说不了太多,他便只简短将事情给写明白了,就吹干墨字将字条递给谢姝宁,道:“你回去让江嬷嬷立时将信送出去,切莫延误了。”

谢姝宁颔首,悄悄看谢翊一眼,接了字条起身告退。

“父亲,那孩儿也先告退了。”谢翊见她离开,忙不迭也同谢元茂请示。

可谢元茂不满意他书念得不好,难得今日有空在家,岂会愿意就这么放他走,当下咳了两声,道:“阿蛮只是个女儿家,识字懂看几页书便是,可你不同,如今不咬着牙念书,难道要等白了少年头才来空悲切?”

他这么一说,谢翊哪里还敢走,只得眼巴巴看着谢姝宁出了门,暗暗嘟哝一声自个儿为何是男儿身,遂又捧起了书。

谢姝宁倒有心想要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可这会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她就捏着谢元茂亲手写的字条离开了书房,朝玉茗院走去。

“小姐,雪更大了,您仔细着脚下。”月白候在门口,见她出来忙重新打了伞,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去。

一路上,大雪纷飞,满目霜白。

谢姝宁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本以为是梦,却不想一眨眼便又过了几年。

算一算日子,她倒是该近而立了。

想到这,她不禁有些难过。若箴儿活着,也该同她如今这般大模样了才是。一想到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箴儿,她心里就空落落的,没有底。说不清究竟是怅然还是庆幸。她生了箴儿,却没有让他康健快活地长大,原是她这个做娘的对不住他。

她实在,做不好母亲。

月白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小孩,一路走一路不忘细细叮嘱她小心脚下。谢姝宁一一应了,望着落雪的目光渐渐温和湿润起来。她庆幸自己这一回仍有月白陪伴在身侧。

只是人无完人,月白的好,也是她的弱处。

所以当江嬷嬷提出等雪停就寻牙婆子再买几个人时,她想也没想便应了。

外院暂且不提,内宅里的人手,她自然是再多都不会嫌多的。何况她如今,身边真的敢放心大胆去用的人,也不过就只有月白一个。

绿浓的事算不上棘手,却也不是什么容易解决的。

有了桂妈妈这一层关系在,她就不能直接寻个由头将绿浓赶出自己的院子去。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伤了桂妈妈的心。这般一来,就更需要多几个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很快回了玉茗院,谢姝宁进门,脱了外罩的鹤氅,大步走进内室,吩咐月白去请江嬷嬷来。

月白一走,她便将谢元茂亲笔写的字条往火盆里一丢,自己搬了文房四宝出来,研起墨来。

等到月白同江嬷嬷一前一后回来时,她也就重新写了张字条。

“八小姐寻奴婢有何事?”江嬷嬷进来,恭敬地行了礼,又寒暄了几句,才问起正事。

谢姝宁坐着,将字条卷起来递给她,道:“长房伯祖母的病一直不大好,我便想起了前几年为您治过病的鹿大夫。左右我们长居京都,身边能有个大夫,总是好的。我就想着倒不如直接将他接到京都来。”

江嬷嬷接过字条,握在掌心里,看她一眼,静了会方道:“这话倒是对,正巧这几年太太的身子也有些弱,请他来开几服药调理调理也好。”

“正是如此。”谢姝宁眉眼弯弯,收回手,身子往后一倒,带着几分懒洋洋地道:“也算是娘亲尽了孝心。”

她扭头往窗子的方向望去,窗棂紧闭,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可是大雪带来的寒意仍旧不停歇地涌进来。

屋子里烧了地龙,又点上了火盆,她却依旧觉得有些冷。

这是端王爷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头。大雪不停歇地自去岁腊月一直下到如今。已是二月,天气却似乎分毫没有要回暖的迹象。厚厚的积雪掩盖下的植被依旧是枯萎的,光秃秃的树丫上也连零星的绿芽也不见。

今年这个冬日,似乎还要拖上好久。

她想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江嬷嬷正欲告退,听见她叹息,不由多看了几眼。

谢姝宁年纪尚小,未及豆蔻,眉眼身段巨未长开,却已经能瞧出来同宋氏极像。

虽是双生子,可她越大越像宋氏,谢翊却已经渐渐有了谢元茂的轮廓。江嬷嬷望着这会的谢姝宁,便只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当年小小的宋氏,想着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心里百感交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大雪一停,由江嬷嬷悉心饲养的信鸽就扑棱着翅膀飞出了京都。

此时已是三日后。

天难得放了晴,谢姝宁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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