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时,比一般新娘子都晚了一些时辰。
简飞扬既然不在意,贺宁馨也不是很在意。――她打定了主意,以夫为“尊”,夫唱妇随,谁敢说她不贤惠,出来理论理论。
镇国公府别的主子此时也都接到消息,说国公爷和夫人要去平章院敬茶认亲去了。虽说昨晚镇国公府的女眷们已经认过一次了,可是礼不可废,今儿才是正式认亲的场合,还要给见面礼的。
等简飞扬和贺宁馨一路走过来,简老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在平章院的正屋堂上等了一会儿。简飞振坐在简老夫人下首西面的第一张椅子上,简飞怡同卢珍娴、郑娥坐在简飞振下方。简士芸带着女儿陈宜岚坐在简老夫人下首东面,同简家人相对而坐。
简飞扬先来到正屋门前,停住了,等贺宁馨从后面缓步走上来,简飞扬对她伸出了手。
贺宁馨抿嘴一笑,将手放在简飞扬手里,两人携手进了屋子。
卢珍娴和郑娥已经站了起来,满脸喜色地对简飞扬和贺宁馨福了一福,道:“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
贺宁馨顺势将手从简飞扬手里拿出来,对着卢珍娴和郑娥抬了抬手,道:“两位妹妹不用大礼,叫我表嫂就是了。”
陈宜岚也站起来,对贺宁馨行了礼,叫了声“表嫂。”
贺宁馨含笑点头。
简飞怡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唤了声“大嫂”,就不再说话了。
贺宁馨一边跟她点头,一边就跪在了地上摆好的垫子上,接过来扶风送过来的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杯热热的盖碗茶,双手捧着,给坐在上首的简老夫人呈了上去。
屋里的几个姑娘都比贺宁馨小,见她跪下了,她们不好意思坐着,便站在一旁,连简飞振都站了起来。
简老夫人笑着接过茶,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贺宁馨一会儿,点头道:“辛苦你了。我们飞扬性子执拗,你做妻子的,要多多包涵才是。”
揭开盖子轻抿了一口,简老夫人就将茶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拿出一支羊脂玉镯放在贺宁馨托起的茶盘上,道:“这是我们简家祖传的镯子,只传给嫡长媳。今日我把它交给你,你要时时牢记,你是我们简家的宗妇,我们镇国公府上上下下,都要由你操持,切不可再同以前一样,由着性子姿意妄行!”语气越说越严厉。
贺宁馨高举着茶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听训,时不时恭谨地回应一声。
说完这话,简老夫人又唠唠叨叨地将镇国公府从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江山的第一代镇国公,到简飞扬他爹,老镇国公简士弘的诸多事迹一一摆了一遍,足足说了快有半顿饭的功夫。
贺宁馨跪在地上,托着茶盘的手都开始发起抖来。
简飞扬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却不好自己上前打断简老夫人的话。――简老夫人可是在说着祖宗先辈的往事,他要上前当着众人的面打断,实在是太过不孝。不仅对娘不孝,更是对爹,对祖宗不孝。大齐朝里,不孝可是大罪。
简士芸在下首看着不像,又看到屋里没有别人可以说话,便微微咳嗽了一声,笑道:“大嫂这样疼你的大儿媳妇,真是难得。也给我们留些空儿,好让我们跟老大媳妇也亲香亲香吧。”
简飞扬松开了拳头,感激地对简士芸笑了笑,冲她微微颔首示意。
简士芸见简飞扬领了她的情,也颇欢喜,索性起身走过来,将贺宁馨手上高举的托盘取了下来,交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又亲自将贺宁馨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赞道:“老大媳妇这通身的气派,啧啧,跟大嫂刚嫁进来时一个样儿。”
简老夫人正要说简士芸几句“越俎代庖”什么的,闻言脸色黑了一半,立即闭了嘴,不再言语。
贺宁馨也感激地冲简士芸行礼道:“多谢姑母体恤。”
简老夫人听了贺宁馨的话,脸上另一半也黑了,古怪地笑了一声,起身道:“我头晕,要回去歇着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从正屋旁边的小侧门拐进了抄手游廊,往自己的里屋去了。
简飞扬本来不想新婚的时候就大动干戈,可是如今看来,不是他想息事宁人,别人就能领情的。
想到此,简飞扬立时拿了主意。
贺宁馨在一旁同简飞振也互相见过,又给众位妹妹和简飞振送了见面礼。贺宁馨准备的都是大齐朝里新娘子给夫家的小姑子小叔子常见的礼物。小姑子们各是一方帕子,小叔子是一双鞋底。不同的是,帕子是天水碧的料子裁的,不是市面上买的到的。鞋底倒也罢了,是贺家的针线上人做得,贺宁馨就在上面最后扎了两针,做个样子而已。
简飞扬见敬茶认亲都做过了,便将平章院的管事婆子叫了过来,吩咐道:“给老夫人收拾东西,三日后,搬到后园的暄荣堂去。”
平章院是镇国公府的正院,本来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的住处。
简飞扬以前没有成亲,也没有住在内院,所以就算他袭了爵,这平章院还是让简老夫人住着,从理上说,如今有了正经的新任国公夫人,简老夫人就该搬到老太君住的暄荣堂才是。当然从情面上说,贺宁馨过门刚一日,就让老夫人搬家,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简飞振头一个看不惯,站到简飞扬跟前,拧了两道浓眉问道:“大哥,你和大嫂在致远斋住的好好的,又何必搬来搬去?”又看向贺宁馨,软语相求道:“大嫂,实不相瞒,我娘如今就这点念想。她常跟我说,住在这个院子,就如同回到以前我爹还没有过世的时候一样,让她觉得日子还有个奔头。如果一下子这样热辣辣地让我娘搬走,我担心娘会受不了……大嫂也是贤良人,可不可以宽限一阵子,等小弟慢慢去劝娘,也好有个转圜的余地?”
贺宁馨不动声色地往简飞扬身旁挪了一步,躲开了简飞振的行礼,笑着道:“二弟言重了。――这事儿,你当求你大哥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头一天嫁过来,门都还摸不清呢,二弟就给我出了这样一个难题。若不是知道二弟心地纯善,又是个大孝子,我还当二弟是故意为难我呢!”
简飞振知道大哥决定的事情,是没人可以动摇的,所以情急之下,便想让在大哥心里份量不一般的贺宁馨帮着求个情,却忘了她是新媳妇,就算要当家理事,也要三日回门之后,拜了宗祠才能接手的。如今的贺宁馨,还只是“客人”。
第四章内院之主中
简飞扬果然有几分不虞,不过也没有当面斥责简飞振,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挽了贺宁馨的手,对屋里的众人道:“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今日大家就散了吧。”说罢,携着贺宁馨扬长而去。
简飞振在后面看着大哥、大嫂的背影,心里浮起几丝苦涩。可是他也不能就这样置身事外,既然劝不了大哥,就去劝劝娘吧。
简士芸过来轻轻拍了拍简飞振,安慰他道:“你大哥这么大岁数,才娶了可心意的人。贺家又是我们简家的大恩人,说不得,对你大嫂格外看重一些也是有的。你别往心里去,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你不体恤他,还有谁能体恤他?想想你大哥以前遭的罪,你也该多为他想一想……”说完,带着自己的女儿陈宜岚出去了。
姑母的话,让简飞振心里好受了些。――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大哥,简飞振已是觉得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
简飞怡不知该如何安慰二哥,只好起身道:“我去看看娘。”说完,也从小侧门出去,往简老夫人的内室里去了。
郑娥和卢珍娴知道这是简家的家事,她们暂时寄居在此,以后也会嫁人离开,还是不要多掺和的好,便上前安慰了简飞振几句,也回身走了。
简飞振看见堂上的人转眼间都走光了,更觉得闷闷的。一个人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妥,还是转身回到屋里,去寻简老夫人去了。
简飞怡先一步过来,简老夫人只在屋里床上躺着垂泪,又要去祠堂哭老爷去,十分伤心失望的样子。
简飞怡劝了半天,正自心烦,又不好撒手就走,见二哥进来了,如见救星一样,忙起身道:“二哥,你可来了。――娘向来只听你的劝,你来吧。我要去看看嫂子。”说着,快步出了屋子。
简飞振连忙冲出来叫住她道:“别去大哥那里自找没趣。以后有的是时候跟嫂子说话,别这几天去打扰人家,知道吗?”简飞扬新婚,跟贺宁馨是一刻也离不开,简飞振都看在眼里,自然不能让妹妹去煞风景。
简飞怡哦了一声,改了主意:“那我去姑母那里,寻表姐说说话。”
这倒罢了。
简飞振点点头:“去吧。多和表姐亲香亲香也好。表姐眼看就要进宫复选了,在我们家也住不了多久了。”
简飞怡给简飞振行了礼,带着自己的丫鬟出去了。
简飞振叹了一口气,垂了头走到简老夫人的内室,怔怔地坐在简老夫人床边的锦缎杌子上,看着床脚的踏步发呆。
简老夫人哭了一会儿,见二儿子进来,呆呆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又担心他有个好歹,忙止了泪,扬声叫外面的芳影给二少爷沏壶茶过来。
芳影出去端了茶,又拿了一些水晶糕,装在墨玉四方盘子里,一起送了进来。
简飞振起身谢了芳影,接过茶,又挑了快精致的水晶糕,放到小碟子里,给简老夫人送过去,道:“今儿闹了一上午,娘也用些午食填补填补。大哥说晚上大家一家人一起吃饭,可能会晚一些才能用饭了。”
简老夫人接过碟子,用小银叉挑着,略用了用就放下了,对简飞振道:“你自小就最爱吃这水晶糕,你都吃了吧。这东西太甜,我不大喜欢。”
简飞振依言吃了所有的水晶糕,又喝了茶,出去漱了口,才进来坐回先前的位置上,对简老夫人问道:“娘可觉得心里好些了?”
简老夫人笑道:“看见我儿这样孝顺,就算不好也好了。”
简飞振勉强一笑,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娘,今日起初确实是您不对。大嫂给您敬茶,您接过来不就没事了?何必又扯七的八的,人家还以为娘是有意为难大嫂。――大哥见了,焉能不气?”
简老夫人面色有些微红,叹息地靠到床上的樱桃红大迎枕上:“以前我做媳妇的时候,婆母就算打得骂得,也不敢还嘴的。如今真是不一样的,婆母略微多说些话,媳妇就要给婆母脸色看。”又哭了起来:“……若是你爹还活着,他们哪里敢这样放肆?不过是欺我老婆子没有人护着,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
简飞振忙拿了帕子给简老夫人拭泪,又侧身坐在简老夫人的床边,低声安慰道:“娘,有些话,儿子不得不说。――您要知道,婆母能对媳妇说一不二,不过是有个孝顺儿子而已。若是,若是儿子没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