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陵  第44页

三两步跨入屋檐下,符宴归一面弹去袖上沁珠,一面问:“今日府中一切可都还好?”
  “都好,就是琼夫人听说南姑娘来府上作客,设了小宴邀请了南姑娘。”
  符宴归一怔,“南姑娘去了?”
  “去了。也就是聊了些寻常话,饭后南姑娘就回了别苑,没什么特别的事。”
  符宴归有所思付的微微颔首,止步于卧房门前,“行,这里没什么事了。”
  “老爷可需沐浴?”
  “这都过了子时了……不必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连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一回金陵又处理大半日的公务,符宴归确实是累着了,只简单的洗漱了一番便熄了油灯,伴着窗外的嘈嘈切切,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又是一声轰雷,恰似电如刀光,将天花板上映了个清楚明晰――那悬梁之上趴着一个女子,正是长陵。
  她今夜本只想借个由头瞧瞧他手腕上有没有疤痕,没打算鬼鬼祟祟,只是没想到这一候足足候了两个多时辰,人回来的时候已是深更了。
  半夜不睡出现在一个大男人的寝屋内,这谎无论如何也圆不过去,长陵只好先一步跃窗而出,待听到屋内呼吸声渐匀后,又借着雷声掩护悄然而入。
  原本不该去而复返,只是她太过心急,急着求证心中的那些捕风捉影是不是事实。
  事关付流景,一刻也等不下去。
  托这场大雨的福,这番动静并未惊醒符宴归,他闭目沉睡,没有看见梁上的人。
  长陵轻飘飘的落下,走到了床边,蹲下。
  符宴归侧卧在榻,身着一件薄衣,左臂长长的挂在床沿边,天时地利,任君采撷。
  她捏起他的袖口,极为缓慢的往上撂……一寸,两寸,三寸。
  没有。
  别说一道疤,肌肤之平滑,连一个蚊虫叮咬的痕迹也没有。
  长陵吃了一惊。
  她来之前几乎有六分笃定此人就是付流景,甚至做好了一看到伤疤就把人脖子抹了的打算,结果啥都没瞅着,一时呆住。
  但也仅是呆了那么一瞬,下一刻,耷拉在眼前的手腕骤然翻转,一把握住了她的后颈,长陵的反应算是快的了,五指反扣对方左臂,左掌拍向他的面门――还是慢了一步,她颈后风府 、风池两道大穴被蕴着真气的指尖一戳,躯体不受控制的一僵,连头带尾的被重重摁在冰凉的地板上。
  眼前虚光一闪,符宴归的指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飞镖大小的锐刀,毫不留情的往前一刺,就在刃口离她喉口不到毫厘之际,他看清了来人,动作戛然而止:“南絮?”
  “……嗯,是我。”
  长陵脸色不大好看,此刻符宴归整个人倾压在上,一只手还托着她的后颈,吐息近在寸许,若不是自己双手使不出力气,真想狠狠的给他来几拳。
  符宴归收了刀,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能不能先帮我解穴?”
  “抱歉……”符宴归这才扶她坐起身,温热的指尖在她肩颈处轻轻一拂,“我以为是刺客潜入房中……”
  “没事。”长陵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儿,“是我自己没吭声,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是睡了……”符宴归看长陵一身湿漉漉的,额前的发丝还挂着水,忙拿起床边的外袍给她罩上,“被你身上的滴的水给弄醒了。”
  长陵一怔,这下反应过来――方才她那么一出一进淋了点雨,掀袖子的时候也没留神,符宴归半梦半醒间被水珠子滴了一下,想着自家豪居岂会漏雨,这才一骨碌就窜起身来。
  “你还没回答我,”符宴归也给自己披了件中衣,“大半夜的,怎么会到我这儿来?为何要……”他的眼神在半拢的窗门上瞟了一眼,十分给情面的把“爬窗”二字给省略了。
  长陵轻咳了一声,将之前打的腹稿背了一遍:“我来……只是想看看你的手腕有多宽。”
  “什么?”
  “我想编个手绳给你。”长陵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家乡有这样的传统,女子要在出嫁前亲手给未婚夫婿编一条手绳,寓意百年好合。”
  符宴归一脸我信了你的邪。
  “嗯?你这是不相信么?”长陵指着符宴归的左腕,“我进来之后,除了掀开你的袖子之外,什么也没做过啊。”
  “南姑娘可以等白天再来问我……”符宴归努力维持着自己的温文尔雅的风度,“如你这般深更半夜出现,若被我误伤那不……”
  “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
  见长陵翻来覆去都端着这副“你爱信不信反正这就是真相”面孔,符宴归终于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如此……多谢南姑娘费心了。”
  “不客气。”长陵伸手掩去小半个哈欠,“你继续歇着,我也回去睡了,两步路,不用送了。”
  说完,也不去理会对方是何神情,就这么堂而皇之推门而出,等符宴归想到外边还下着雨的时候,跨出门槛,已不见了长陵的身影。
  他原地呆了片刻,懵然的神情淡去,眼睛里逐渐浮出丝丝冷意。
  “吩咐下去,”符宴归唤来管家,“盯紧别苑,若有动静,立即来禀。”
  那厢丞相府被这一出折腾的如临大敌,这厢惹事的那个浑然没有东窗事发的危机感,她悠悠哉哉换了衣服枕着手躺在榻上,开始进行着入睡前的冥想。
  长陵倒不是乐天的认为符宴归没有起疑,但只要这货不是付流景,就一切好说。
  她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情形,不免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内力微乎其微,遇上真正的高手,只有坐以待毙的份。
  方才但凡符宴归起了杀心,自己已是性命不保了。
  她身手向来逆天,敌我悬殊问题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纵是前段日子她不能轻易动用内息,在对敌之际都没真正畏惧过――最多豁出去,就没有她越长陵豁出去还打不死的人。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想豁都豁不出去。
  麻魂散一日不解,别说复仇,要想在这相府平安无事的混下去,都还得使个千谎百计。
  念及于此,她莫名的感到一股焦躁。
  要是在以前遇到这类的麻烦事,只稍让越长盛交代下去,一切自可迎刃而解,现在别说是信得过的人,在这金陵城中想找个熟人都……
  长陵脑仁儿卡壳了一下,倏然间睁开了昏昏欲睡的双眼。
  “对啊,我怎么把那家伙给忘了?”
  叶麒,也就是贺瑜,他不正是东夏的小侯爷么?
  在雁国时渡送了那么多真气给他,人应该还没死吧……如他那种鬼头鬼脑的人精,要是也在金陵城,没准能想到法子帮自己解了麻魂散也未可知呢?
  长陵不是个纠结的性子。
  既然想出了一条路,索性也不再瞎琢磨,掩上被褥养精蓄锐。翌日起了个大早,吃过饭便开始寻思着如何混出相府。
  之所以用“混”字,是因为别苑又冒出了一个名叫绘云的侍奉丫鬟,光是那迈步的姿势,就能瞧出是个练家子――小丫头看着人畜无害,伺候起来也颇为妥帖,从清晨开始就跟个糯米糕似的黏着人,走到哪跟到哪,问起来,只说是管家叫来陪着姑娘熟悉相府。
  长陵不用想也知道,经过昨夜的事,符宴归对她起了戒心,专程找人来盯着。
  少年身着浅青色劲装,手中钢剑在半空中扬起一条优雅的弧线,倒是好看。
  长陵微微摇了摇头。
  连最基本的弓步直刺都虚浮无力,看来这符家的二少爷根本就不是习武的料。
  “剑还行。”长陵道:“只是,你哥平时不教你武功的么?”
  “……”阳胥子教了两年就教出了这种水准,太虚门离灭门也不远了吧。
  “唉,可惜我大哥不用剑,要是他能教我,我何至于那么东奔西跑去学艺了……”
  长陵一怔,“他不会剑?”
  长陵含糊的唔了一声,“会一点。”
  “你要参加武举?”
  长陵记得符宴归说过名门是可以通过举荐入院的,“你既是丞相家的公子,直接让你大哥把你打点一下不就得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士族进清城院也要考试?只不过会比普通的院生容易点……”
  “……容易的不止一点点……”
  “……”
  长陵看他满面赧然,瞥了几步远的绘云一眼,不由心生一计,“要帮你也不难,不过我有个条件。”
  “尽管说。”
  丞相府地处城心,出了太平街便是八街九陌,车马如龙。
  符家二公子要领府中客人出门,小丫鬟自然阻拦不得,只得保持一段距离的跟着,结果没晃两圈就给跟丢了,惊的绘云到处沿街的寻不着人。
  “没什么。”她掩人耳目的本事可是从军营里练出来的,绘云这种级别,再多十个都能轻松甩开。
  “好了,你带我出来,我不会食言,会帮你通过武试。”长陵回过头来,“不过我现在另有要事,办妥了再回来找你。”
  长陵看他摇晃着自己的胳膊,“我有什么好跑的?”
  至少在没有摸清符宴归的底细前,她没有必要提前一走了之,引人注意,徒增麻烦。
  长陵一怔,只听他道:“你堂堂五毒门主,又如此美若天仙,怎么看得上我哥呢?”
  “……”他对五毒门的误解到底是有多深……
  “我只是去找一个人。”
  长陵这会儿开始后悔了:我自己逃出来就好了,何必要捎上这么个碍事玩意儿?
  “我找的人名字叫贺瑜,你听过吧?”
  “你也认识他?”
  “暧什么?”
  “怎么?你大哥和贺瑜的关系不好?”
  “你不怕你大哥生气了?”
  “哎呀,你不说我不说,他哪会知道?”
  长陵目光犹豫的往他身上一落,这会儿她开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兴许这蠢小子才是符宴归真正派来盯梢的人。
  不过,去侯府也算不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符宴归想知道就知道好了,最多到时与叶麒串好口供,只要南絮的身份不露馅就行。
  “那,也行吧。”
  侯府确实不远,二人也就步行了小半个时辰,站在人行如织的镇淮桥头上,一眼就望见了牛气轰轰的侯府大宅。
  长陵稍稍一讶。
  早知如侯府主人那般张扬的个性,他的府邸想必也低调不到哪里去,但看那高墙压顶,墙外种了一街长的樱花树,府门前的石狮更是气派之至,瞬间又觉得与那不着边际的叶麒归不到一块儿去。
  “喔?一个小侯爷而已,架子摆的这么足了?”
  “而已?那可是贺瑾之啊,就连当今皇上都要敬他三分,咱们金陵城那么多王公贵族,还有敢把府邸建成这样……搞定,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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