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人扭在一起,被围在中央欺负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另外三名男子有高有瘦,嘿笑不绝。
古怪的是,从冯妙君两人身边走过的行人直视前方,好似看不见也听不见暗巷里的异常。云崕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凡人通常望不见别人的梦境,他们只能看见自己想见的,或者……不想见的。”
修行者的魂力远比普通人凝实,视域也就更宽广。
冯妙君转身往暗巷而去,云崕轻按她肩膀道:“仔细些,多管闲事可能身陷别人的梦境,再也出不来了。”
冯妙君回眸看向他:“这不是有你在么?”
这话取悦了他。云崕嘴角一弯,收回了手,再不紧不慢跟着她走了进去。
巷子越走越暗,也越走越深。站在大街上往巷里探视时,离暴行的发生地似乎只有十余丈远,可现在两人足足走出二里,冯妙君才站到那几人跟前。
地上的小娘子哭得梨花带雨,衣衫被剥去大半,露出雪白的身子。有个男子已经骑在她身上起伏不停,另外两人帮按住女子手脚,方便他行凶。
哪怕这是梦中,冯妙君也看得勃然大怒,手底寒光一闪,星天锥飞出,直接洞穿了正在行恶的男子胸口。
那人倒地抽搐两下就不动了,身形缓缓模糊,最后消失不见;另外两个见状回头,瞪向冯妙君。
这两个家伙倒是让她吃了一惊,一个满嘴狼一样的利齿,眼如铜铃;一个舌头长长吐在外边,还能分叉,脖子上长着细鳞。
若说有什么共同点,就是样貌丑陋。
不过她惊讶归惊讶,星天锥重返手中,抬起对准了这两个怪物。
受她催动,锥尖散发出淡淡青光。
这两头怪物忽然不龇牙也不咧嘴了,呆呆看她几眼,脸上忽然露出畏惧神色。而后,它们做出一个连云崕也想不到的举动:
一个转身,脚底抹油逃跑了。
“……”冯妙君怔在当场,而后转头望向云崕,“它们怕的是你?”
云崕就站在她身后,周身被月华镀上一层微光,在黑暗中仿佛神圣不可侵犯。
他也不否认:“或许。”仔细打量她两眼,依旧轻轻执起她的手,“走吧,不要过多干涉旁人的梦境。”
地上那少妇爬起来,一边抽泣一边往外走。冯妙君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她会记得我们么?”
“不好说。”云崕步伐迈得很大,“多数人会遗忘梦境中的遭遇,保留下来的记忆不足一成,并且一般只是零散片段,因此最好不要干扰他们的梦境。如果他们被梦魇吸走的精力过多,白天醒来会觉身心俱疲。”
“那三个怪物就是梦魇?”梦魇大名鼎鼎,她今日终得一见,“我看书上说,它们原本也是人类精魂。”
“现实中的悲喜嗔怒同样会带进这里,可是人在梦境中能够肆无忌惮,久而久之放纵太过,即被恶念占满,不愿再返现实,逐渐就成了梦魇。”云崕解释道,“现实里道貌岸然的,在这里可能就露出了豺狼相貌,这就叫相由心生。”
这话说完,他就觉冯妙君仰头望着他,好半天也不移开视线。“怎么了?”
“我想看你几时才会变出青面獠牙。”她不满地嘀咕,“怎么还是这副道貌岸然?看来相由心生之说都是骗人。”
这妮子,变着法儿骂他是禽兽么?云崕笑道:“明心见性,可见我表里如一。”
冯妙君早就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不知哪里来的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偏着头对她笑,月光好像都晕在他浅淡的眸色里。
她移开了眼,不敢再跟云崕对视。通道黑沉而安静,走在这里就是与世隔绝,身边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只剩下这么一份掌心传来的温度。
他的手稳定有力,那温度也熨贴得教她安心。
每迈开一步,她都像踩着自己心跳的节拍。
“我们去见个人。”说罢,云崕就推开了暗巷中的一扇门。
……
一步跨入,冯妙君就望见墙顶上即将下沉的夕阳,橙澄滚圆得像一枚咸鸭蛋黄,再没了白天的凶焰。
显然,在这个人的梦境里,时近黄昏。
再一打量,两人身处一片竹园当中,竹子一丛丛新老簇生,又浓又密,划出一个个幽深的角落。
前方一堵半月门,紧挨着门内几栋建筑,似有人声。
“来。”云崕压低了声音,领着她往门后走。这里生长的竹子粗如水桶,一簇就有几十根,光线被挡在竹叶外头,根本照不进这个角落。
只看他这个动作,冯妙君就知道园中住的不是凡人,否则他们只要大喇喇走进去就好。
第327章 不杀他,有条件
靠到墙边,从小窗望出去,对面的屋子窗户大开,冯妙君能见到里面摆着的檀木桌、文房四宝和博古架,显然是个书房。
书房里站着两人,一高一矮,高个儿吩咐,矮个儿连连点头。
冯妙君见着高个子面貌,美目微微睁大。此人长眉朗目,通身气派,居然是燕国来使、十九王子赵允!
云崕这厮,居然带她来偷窥赵允的梦境么?她下意识看向云崕,却见他冲她挑了挑眉,竖起一根指头拦在唇前,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也即是说,赵允在梦里依旧耳目灵便,能够发现外人。
来都来了,岂可空手而回?冯妙君也很光棍地扒窗细听。傅灵川借燕王之力成就复国大业,却也给初立的新夏未来埋下一点隐患。
矮个子似是赵允的心腹,冯妙君偷听到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怵然动容。赵允说的是:“即刻传讯回去,确认新夏女王已经换人。我试着催动父王下在她身上的禁制,并未生效。”
冯妙君顿觉后背微凉。
原来燕王在霏媛身上放了禁制,难怪从前给钱给物,大方赞助傅灵川复国,敢情是留了这一手。新夏建立起来,他又能控制女王,那也相当于控制了整个新夏。否则新夏离燕国十万八千里远,单是飞讯往来一趟都要好几个月,若是霏媛二人翅膀硬了不理会燕王要求,那他也是难办得紧。
傅灵川从未提起过这一点,或许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燕王打得一手好牌,却不知道牌桌对面换了个人。建起新夏国的是冯妙君,他的禁制再精妙,也跟着霏媛一起随风而逝了。或许就是新夏公主改头换面的消息传入耳中,燕王生疑,才派了赵允前来观探。
不过这么一来,赵允也能确认她不是霏媛了。意即是说,新夏国随时可以脱离燕王掌控。冯妙君也佩服此人的镇定功夫,大概他见到冯妙君真容就引动过禁制,于是立刻知道她绝非原来的霏媛,可他在桃林中依旧谈笑风生,不露半点异色。
矮个子应了一声“是”,却道:“王上的意思,是给她重下一遍禁制?”
赵允在书房里来回踱了两圈,犹豫不决:“能成功自是最好;可若是被傅灵川发觉,只怕立刻就有理由与我大燕断交。这事情,风险太大。”
纵使他是燕国王子,现在也站在新夏的土地上,不能像在自家那般肆无忌惮。傅灵川立国后,行事就要从新夏的角度出发。再说国家也和人一样,从诞生之日起就本能地渴望独立、强大和自由,怎么会愿意再受燕国挟控?
毕竟傅灵川和新夏的修行者也不是吃素的,能眼睁睁放任他行事。倘若赵允真能跑到新夏核心腹地成功地暗算了人家的女王,那么新夏的弱小才是骇人听闻。
只说这事情办砸了,新夏国虽然未必会要了他的命,却很可能趁机以加害女王之名切断与燕国的既有协议,这么一来他在新夏既吃了苦头,在燕王那里又办砸了差事,好不划算哪。
“父王要我审时度势、自行决断。”赵允仍然举棋不定,“那就见机行事罢,唉。”
“你不是问我来意?”云崕作了个标准的“俯首贴耳”姿势,音量低得只有冯妙君能勉强听见。热气都要灌到她耳朵里了,痒得很,她却顾不得扭头,因为他的下一句话让她结结实实吃了一惊,“我要做掉他!”说罢站直身体。
Wft?冯妙君不及细想,一把抓着他手腕低喝道:“住手!”
云崕俊面上满是殷勤之意:“他想暗算你,我杀了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好。”她瞪着他,“他死在梦中,现实里就成植物人。燕国王子竟然在乌塞尔城出事,你是怕我的生日宴不够热闹吗?”
这是她的地盘,赵允折在这里,燕王怎肯善罢甘休,他正愁没有由头再插手新夏内政吧?
虽然不知何谓“植物人”,云崕依旧轻笑道:“这就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敢觊觎你,就要做好受死的准备。”
“你是非要动手不可?”冯妙君正盘算自己有几分把握能拦下他,忽然望见他眼底狡黠的光。那双桃花眼惯有的迷离不见了,余下的全是精明计较。
在印兹城、在崖山,他要算计一个人、一座城、一个国家时,常常就露出这样的眼神!
冯妙君微微一呆,突然省悟过来,云崕哪里是要给她出气!他早就有备而来打算对付赵允,现时所见所闻不过是个意外。
谁都知道新夏与燕国关系匪浅,魏国又已崭露出峥嵘野心,或许与燕国短兵相接的那一日亦不远矣。燕王最宠爱的儿子要是殁在乌塞尔,他与新夏的关系难免恶化,魏国就有分化二者的可趁之机了。
难怪云崕坦言此行来乌塞尔的目标就是赵允,他没说谎,可是后果却要新夏来承受。
这家伙不动手便罢,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赵允虽然修为不俗,冯妙君却没把握他能不能扛下魏国国师的暗算。
如何是好,难道要出声提醒赵允,帮着赵允对付他?
呵,对付云崕,她最不愿为之。
她这里无数念头飞转即逝,云崕目光一闪,却悠悠道:“其实,我可以不杀他。”
可以……不杀?冯妙君紧紧盯着他,将他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都看在眼里,终于恍然:“条件?”
这两字说得咬牙切齿。
云崕这般拿乔,用赵允的性命和燕夏的关系种种威胁,无非是当作谈判的资本罢了。
他又在图谋什么?
“还是安安懂我。”云崕轻轻一叹,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亲我一下,我就饶他不杀。”
“什么?”冯妙君还以为自己听错,一时未反应过来。
这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