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给自己重新斟满又道:“第二杯酒,敬王上心想事成,洪福齐天!”
最后几字咬音很重,站在冯妙君身边的傅灵川甚至都听出其中一点戾气,不由得看了过来。
冯妙君微微皱眉,随手将酒喝了,眼见徐广香还要再斟第三杯,即出声道:“徐将军请坐。”
便在这时,外头有侍卫匆匆奔进,附在傅灵川耳边说了句话,后者目光顿时为之一凝。
他微一犹豫,才转向冯妙君低声道:“魏国师来了,此刻已在廷外。”
云崕来了!
这人疯了吗?冯妙君瞳孔骤缩,心里不知转过多少念头,好一会儿才道:“以礼待之,请进来。”
徐广香既为魏使,他还来做什么!
于是司礼一声高唱:“魏国师到——”
席上顿时安静,偶有叮咛两声,是杯盏相碰。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向门口,果见一人施施然走来,衣袂翻飞,俊美如仙。
头戴白玉冠,一袭绯红袍,这人虽然含笑而入,气场却铺排张扬,仿佛他才是今日宴场主角。
冯妙君下意识按了按额角。是云崕本尊无误了,这种作派、这么吸睛,旁人想仿也仿不来。
场中目光都聚在云崕身上,他却目不斜视。那双桃花眼今日看来清亮又有神,只盯紧了她一个。今日这宴场中不下千人,他却连一眼都懒得分给别人。
两人四目相对,冯妙君望见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狂傲、意气、惊艳,以及……情愫。
他是为她而来么,还是又有阴谋?
她强压下心头乱麻,温声道:“云国师来了,请入座。”
云崕含笑坐去了魏使那一席,就坐在徐广香身边。后者抬头望他一眼,神色难明,又飞快地垂下头去。
冯妙君忽然明白了。大概是云崕事先已经知会过徐广香,后者以为他是为了新夏女王才赴宴,甚至暴露本来面貌,冒着巨大风险。
也正因这样,所以徐广香更讨厌她了吧?
冯妙君很想感动一把,但她心底却泛起更深的忧惧。在场所有人都亲睹云崕出现,不出三日,魏国师进入乌塞尔城的消息就会传遍全城。
届时,有多少新夏人恨他入骨,云崕的安全就会受到多大妨害。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厮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拉轰的出场,可别累得她给他陪葬!
对上她明显担忧的眼神,云崕目光微亮,笑得更欢了。
他的笑容太欠揍,冯妙君暗下决心:这场宴会之后,一定不能让他再顶着那张脸出去招摇过市拉仇恨了,她的小命要紧!
傅灵川的目光却在她和云崕之间切换,也将两人的对视看在眼里,心中深深不安。长乐说过,她曾在魏国国师身边呆过一段时间,傅灵川从那时起就开始琢磨,她和云崕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样出色的男子,有几个女人能不动心?
现在,云崕来了,曾经朝夕相对的两个人,一个居于主位,一个坐在客席,一个是君王,一个是国师,再也回不到从前。而在傅灵川这里,他要考虑的是云崕冒险出现在乌塞尔城,所为何来?
他是为长乐而来,抑或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傅灵川长笑一声:“云国师来晚了,当罚酒三杯。”
云崕也不推托,痛快应了个“好”字,就着侍者端来的酒水仰头连饮三大杯。
淡红的酒液从杯口溢下,顺着玉色的肌肤淌过脖颈,流经上下移动的喉结,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徐广香坐在边上,看得怔怔出神。
那杯子每个都能装半斤酒,他这么接连喝下一斤半桃花酒,才将杯子丢回托盘上,随手拭去唇边酒水:“自罚三杯,必让王上看见我的诚意。”
他竟喝得这样豪迈,与方才赵允的温吞恰成鲜明反比。新夏东南向民风彪悍,众小国使者见了,纷纷鼓掌喝彩。
他灌得太猛,双颊染上薄晕,更显俊美不可方物,一双眼睛却越发明亮。冯妙君与他灼灼目光对上,心里微微一惊:“诚意?他这是来表诚意的?”
几天前在梦中她就说过,要他拿出确实可见的诚意来,她才会考虑与魏国合作。如今云崕就是为此脱下伪装,露出真面目来赴宴吗?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好。她的理智在心底偷骂他是不能以常情揣度的疯子,可同时也有另一个声音悄悄道:他终是来见她了,堂堂正正,站在所有人面前。
傅灵川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嘴角扬起:“魏国竟派出两位使节,云国师还亲自担纲,真教我们惊喜。”
先前入宫谒圣的是徐广香,从一开始来赴宴的也是徐广香,云崕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云崕却从容道:“傅国师有所不知,我是正使,徐将军为副使,只是我中途赶去处理些急务,才让徐将军先行进宫。新夏女王的岁宴,无论如何我也是要赶来的。”说到最后一句转向冯妙君,声音放软不少。
别个女子被他这样恭维,九成要心花怒放,冯妙君却想为难他,不急不徐道:“云国师中途去处理了什么急务,孤好奇得紧。”
他既说自己是正使,那么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出使新夏。事分轻重缓急,他还拐去先办私事后迟到是几个意思,不把新夏王放在眼里吗?
第334章 云崕的大礼
“这个么……”云崕果然面露难色。
冯妙君以手支颐在线等,想看他还有什么说辞。她今日华艳无双,动作慵懒而目光狡黠,旁人只觉风情万种,连带着也妒忌起受她美眸凝视的男子。
自外头走回来落座的赵允正好遇见这一幕,目光一凝,在冯妙君和云崕身上来回扫视一眼。自有心腹跟他快速解说场中情况。
这时云崕沉吟道:“杀伐之事,说起来有些败兴,又恐冲撞了王上的岁宴,不提也罢。”
冯妙君笑眯眯地,很大度地说了声“无妨”。
云崕这才端正了脸色:“实不相瞒,我去为王上置办另一件礼物了,这才花了些时间。”
她这回是真好奇了,上下打量着他:“礼物何在?”这厮分明是空着两只手来的!
“那物带血腥之气,不宜拿到岁宴上来。”云崕从怀中掏出一只铜符,交给侍者,“就以此物代替吧。”
此符以黄铜制成狮子形状,但尾巴长着倒钩,连毒囊的形状都雕了出来,非常醒目。这东西大概经常被人拿捏,表面被蹭得光滑非常,几乎起了一层包浆,冯妙君也托在掌心端详:“这是……兵符?”
“这是普灵国红云部落大帅廖木西的兵符。”云崕好整以暇,“我路过新夏境内,听闻普灵骑兵围城,就专程走了一趟将他脑袋摘下,想着这礼物王上必定喜欢。”只不过这里是冯妙君的岁宴,他呈颗血淋淋的人头上来大煞光景,因此才用廖木西从不离身的兵符代替。
闻者无不动容,新夏群臣都面带喜色。红云部落是普灵国入侵新夏南部州府的急先锋,廖木西更是先后与安夏王、魏太子萧靖都交过手的人物,运兵如神,手下一支劲旅如狼似虎,这回也给新夏南部施加巨大压力,搅得边防军焦头烂额。
这样的人物,居然折在云崕手里?
云崕也不说万军丛中取主帅要费多大气力,周围嗡嗡声一片,他充耳不闻,只问冯妙君:“这件礼物,可能入得王上法眼?”
冯妙君却识得他的眼神,说的分明是:可能讨得你的欢心?
“云国师何斩下廖木西首级?”
他微微一笑,牙很白:“前日夜里。”
冯妙君抿起红唇。旁人不知,难道她还不晓得么?这人能遁入她的梦中,说明三天前还在乌塞尔城!
为了取廖木西首级,他从乌塞尔城飞赴大西南前线,杀了人再返回乌塞尔城。
这一来一回,路途何止数千里?那亦即是说,他是乘着速度极快的飞禽日夜兼程,才能在短短三天内走一个来回。
如此,的确可见诚意。
这比一般战报的传递速度还要快,冯妙君收到的前线情报,最晚也是五天前的,毕竟新夏疆域甚为广阔。
以他身份,自然不需要在这等大事上撒谎,再说最新战报几天后就到,到时自见分晓。因此冯妙君亲自取酒,向他敬了一杯,庄容道:“礼物贵重,正是新夏亟须,云国师费心了。”
她不说自己喜欢,只说“贵重”,她饮酒的方式也是以袖挡杯,矜持有礼。云崕望着眼前这个容光照人、一言一行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女王,想的却是两人私下相处时她凤眼圆睁,满面晕红的模样,心下不禁有了别样的渴望。
“这份礼物不过是聊表诚意。”云崕轻笑一声,“吾王欲与新夏结为盟好,只要女王点头,普灵之患,便由魏国代劳了。”
他的意思很浅白,魏王萧衍要向成立刚满周岁的新夏国示好,并且寻求结盟,以后这两国就不打仗了。此举足以改变北陆政局,众人也顾不得这是女王岁宴,细细碎碎地议论开来。
场中变了脸色的有两拨人,一是以傅灵川为首,其次就是燕国使团。燕国着力扶植新夏立国,为的就是插手北陆局势,怎能坐视魏、夏两国结盟?不过赵允才刚要张嘴,傅灵川已经长笑一声:“魏王好意,新夏心领。不过结盟一事关系重大,我廷还要仔细讨论才可定夺。”
魏国抛出了橄榄枝,可惜,他不能接。
云崕轻轻将酒盏放到桌上,悠悠道:“傅国师,女王还未摇头,你不觉太心急了么?”
他说得漫不在乎,话锋却对准了傅灵川。
傅灵川出任国师一职,可谁都明白他才是实际的掌权者。王室颁下的政令,上面盖的大印签的字不过是走个过场,主意都是傅灵川来拿定。
云崕此言,直笑他越俎代庖。以国师之名,行国君之职,可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傅灵川此举也实属无奈,他的血脉不够纯正,不能亲任国君来继承安夏法统;王国初立,他又不敢将一国之气运交予旁人打理,再者,他还是女王的兄长,地位超然,算来算去只有出任国师之位最是恰当。
然而做这番手脚就一定会留下受人诟病的把柄。毕竟除了当今燕王之外,所有人类君主对于国师都是既亲密又防范,时刻警惕他夺走大权,而傅灵川打一开始就这么做了。
云崕的话毫不客气,傅灵川的目光下意识从冯妙君面上扫过,望见她眼里幽幽的冷光,心下微微一惊。今日是她岁宴,于情于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