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冯妙君毛骨悚然。只不过这句话还未说出口,云崕就伸掌从她脑后拂过,她就慢慢闭上眼,难敌涌来的困意。
周围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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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妙君再睁眼,天光已亮。
雨不知何时停了,甚至有一头蜂鸟误打误撞闯入帐中,却找不着出去的路。翅膀以肉眼难见的频率,扇动微凉的风。
冯妙君猛地坐起,第一时间看向自己双手。
好好儿的,莫说没被绑缚,就连半点儿红印都不曾有。她顺手掀开帐子,蜂鸟啾啾飞走了。
外头的奴婢听到响动,略微抬声道:“王上,您醒了。”
“进来。”冯妙君第一时间将她喊了进来,“昨晚你在哪儿?”
“就、就在天青池外。今晨阵法按时解除,奴婢才进来的。”
寝殿外头的天青池及整座小花园都包含在阵法范围之内。她皱了皱眉:“阵法没被破去?”
“不曾。七重阵法都运行良好。”
那么这事情就蹊跷了,云崕既未暴力破解,怎么他是怎样绕过七重阵法的看守,钻进内殿来?莫不是这里有暗道?
冯妙君目光往四下里一扫,忽然想起一事,对地上那婢女道:“下去吧。”
第323章 青冥
婢女退开之后,她才自床头抓起一对耳环,没好气道:“昨晚怎不示警?”
液金妖怪白板也刚从调息中醒来,扭了扭身子迷茫道:“示什么警?女主人身体可有不适?”
冯妙君顿时听出不对:“慢着,昨晚你没见过云崕?”
白板噌地跳了起来:“男主人来过?”
冯妙君把它拎在手里晃了两晃:“你俩该不会串通好了逗我玩耍?”
“冤枉啊!”白板把身体都抻直了,“您这宫闱重地夜里要开多少道阵法,就算我想去做内应也不知道解法啊,怎么能把云崕大人迎进来?”男主人来了么,来了么?讲真,要不要夜里偷偷把他迎进来呢?
毕竟那也是它的主人啊,要一碗水端平不是?
“你夜里走神没?”白板也担任警戒工作,平时就趴在她床头护卫她的安全。
“不曾。”白板就差指天发誓,“夜雨不到亥时就停了,后面月儿出来,我修行了整晚呢,盹都没打一个。您这殿里莫说有人,就是鬼都没来一个!”
那她昨个儿见到的云崕哪来的?这厮几乎不可能绕过廷卫和重重阵法的守护,在不惊动任何人包括液金妖怪的情况下潜入到她身边。
难不成是幻象?
不,不对。肌肤之亲的触感太真实,再说一个幻象怎么可能将她绑起,还肆无忌惮地轻薄她?
冯妙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唇瓣,仿佛那人温度犹存。
原来他的唇温同样偏高呢。
白板嘿嘿两声:“您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女主人的神情动作,昨晚梦里是有情况喽?
不过没等它问出口,女主人一个响指就将耳环弹了出去,白板贴着墙滑了下来,讪讪溜回床头。
不承认就不承认吧,何必拿它出气呢?
冯妙君却被它的话点醒了。
是了,昨晚这殿里除了她和云崕再没第二个活物了,那么白板又去了哪里?
明明它一直守在她身边,半步不离。并且它也说了,大雨在亥时就停了,后面云破月出。
可是她经历的夜晚,却是雨水不曾停歇过,窗外黑沉沉地空无一物呢。
这是两个空间。
如果白板没说谎,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
她真是在梦里见到了云崕!
这结论荒谬不经,放在从前她只会嗤之以鼻。可在这个怪力论神的世界里,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女主人——”白板讨好地凑了过来,却被冯妙君抬手打断:“闭嘴!”
有一抹灵光划过识海。
冯妙君闭上眼,想起她在烟海楼里见到的记载。
这是用天魔文写就的古书,扔在烟海楼最角落的书架上蒙尘。那里头就提到,除了阴间之外,人间还有另一个青冥界存在。当人类这样的智慧生物大量群居于一处,其精、气、神就会催生出另一个虚无世界。
这个世界的最通俗唤法,就叫做梦境。
人类入睡之后,意识就进入梦中世界,梦中的地点都以现实为参照构建,所以梦中人并未意识到自己处境。然而这个世界又很主观,心中所思所想,常常会在这里具现出来,因此梦境又多半是离奇古怪的。
倘若真是这样……冯妙君不由得微微冷笑。她就说云崕哪来那么大胆子独闯王宫,原来他根本亲身未至,只是偷偷潜入她的梦境来胡作非为罢了——他说的话、做的事,都不是她能凭空臆想出来的,所以必定是他动的手脚。
这厮神通广大,通晓的术法也不知有几多种,能潜入梦乡并不奇怪。可是冯妙君也记得书里提过,想要进入指定对象的梦境,那么两人在现实里要越近越好,成功机率才会越高;其次,彼此之间最好通过直接接触建立特殊的纽带,这就像座标,能导引人寻到指定的梦乡。
这两个条件真让她毛骨悚然。也就是说,云崕本人已在乌塞尔城,并且大概离王宫也不远;甚至,他和她在近期有过直接的接触。
那家伙走在人群中都是个发光体,真要与她接触了,她不可能想不起来。所以最佳解释,就是他又扮作了什么人来接近她吧?
想想就后怕。冯妙君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不已。岁宴前见过的客人实在太多,这家伙又从来装龙像龙、扮虎像虎地,让她怎么指认哪一个是云崕?
再说,她就是将他找出来又能作甚,大卸八块吗?
她不敢,她怕死。
还是抓起来、捆起来,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冯妙君抱着头,哀号一声。
她到底在想什么?昨晚之后,好像一切都不对劲了!
上一次心乱如麻,她可以一抬腿溜之大吉躲到天涯海角去;这一回,她有家有业要管要顾,再不能随心所欲了。
好在,她的身份也今非昔比。从潜出太平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自己从此再也不必害怕云崕。
天色渐亮,她爬起来洗漱梳妆,而后入廷议事,一切都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岁宴近在眼前,各项安排布置都要讨论。
这些事都不需冯妙君自己作主,她听得心不在焉,思绪慢慢飘飞,又回想起昨晚那几幕。
哎呀,打住,光天化日之下、机要重地之中,想这些不好罢?
不过云崕此刻在哪呢,游逛乌塞尔城,还是悄悄改扮了面貌,伺机混到王廷里来了?冯妙君一双妙目在廷下众臣脸上扫视不定,暗想他该不会在这里罢?
这时城防守军提到,魏使下榻处被百姓围攻,有人泼狗血、扔臭蛋。安夏遗民因魏人侵略而受尽苦难,安夏国灭又只在十余年前,多数人记忆犹新,至今都将魏人恨之入骨。
普通人只想快意恩仇,哪管什么国情所需?
徐广香不忿,右相国好言安抚。但是安排她住在哪儿却成了个难题。使者的马车上都有本国徽记,走到大庭广众下就会被发觉。可是要徐广香摘下徽记的话,她又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历来从未有使者因惧怕百姓喊打而隐去本国徽记的,再说这会突显新夏王廷的无能。
第324章 梦里可知身是客?
大伙儿罗列了几处地点,正议论间,冯妙君悠悠开腔:“本王大度,让魏使进宫住吧。”
众人一下收声,都道这是个好办法。普通新夏人进不了王宫,徐广香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峣魏之战结束后,哪个国家都很着紧他国使者的性命,以免重蹈那一场覆辙。
冯妙君却有自己的想法。云崕会不会混在魏使的队伍里?倘真如此,这一下就能将魏人都监控起来。
魏国这次派出的使者是徐广香,当朝公主+女将军,其实很见诚意。上回被派去峣都的魏使就是个小杂鱼,分分钟被牺牲用来当作魏国发动侵略的借口。如今魏国给她派来的是堂堂公主,并且是有实权的将军,总不可能也当作炮灰使吧?
这事刚刚解决,军情处匆匆来报:
与新夏西南部边疆接壤的普灵国悍然出兵,一夜间连占三城!
新夏在边疆设有军镇军府,都督汪泯率军截击、不敌,结果反而被困苏牙城。普灵国接连进击,如入无人之境,至发讯为止已经夺下两州。
廷议立刻变得激烈,人人都跟打了鸡血似地。最后傅灵川拍板,调集附近驻军投援。这就要用到地方豪族力量,即有臣子趁机重提女王返回泸泊城理政,这回便是王廷离中央太远,被西南贼国找到了可乘之机。只要女王重回泸泊城坐镇,宵小必不敢来犯,云云。
傅灵川场驳回,廷内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总之,廷议比平时多花了个把时辰才结束。
共用午膳时,冯妙君就问傅灵川:“西南那场仗,不好打么?”
“不太好打。”傅灵川挟了一块红焖羊肉,“普灵虽名为‘国’,实则由十余个部落联合,活跃在西南的喀则沙漠上,那里是北陆的最中心位置,常年无雨。别说庄稼,就是树和杂草都种不活。”
“普灵的经济来源呢?”
“亦商亦盗,赚钱的买卖都做,这个国家的性子和泼皮无赖相仿。”傅灵川摇头,“安夏国灭次月,普灵就觉出可趁之机,出兵占了几城,结果被魏国打回去了。太子萧靖镇守安夏地区时,也赶跑普灵人数次。”
“现在新夏成立,普灵大概以为我们国防空虚,军武尚不完备,还想着再试一把。”他头也不抬,“苏牙城这几个地方连通内陆外州,往各方向上都是四通八达,普灵人要能占走了,可以收一大笔买路钱。”
有这样的恶邻也是头疼。“只怕打回去也是无用。”她拄着下巴,“普灵国要土地没土地,要城池也没几个像样的城池,就是我们占走了也无甚可用之处。”普灵举国为盗,来去如风,新夏要将他们全部消灭不知得耗多少力气,可即便这样做了,普灵国的土地种不了粮食养活不了人,就算占领下来也没用处,还要搭进去管理的人工费。
魏国不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才懒得干涉新夏立国么?
“普灵国有几个常胜大将很不好对付,这次都被派出来了,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