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暖和。”对着几丈外的炭盆勾了勾手指,里面的炭突然就烧得好旺。
冯妙君怒道:“放手,我去搬炭盆过来!”保证能把他给烤化烤糊了。
她被按在云崕胸前,就感觉到他低笑时胸腔的震动:“我刚从冰天雪地回来,烤不得火盆。这点儿常识都没有么?”怀里这一团软绵绵、暖洋洋地,抱得他都不想撒手了。
她身上还带着牛乳和杏仁的甜香,好想吃上一口。
好像真有这回事。冯妙君一怔,摸着他冰寒彻骨的肌体,没来由有点儿心软,随后智商上线,狠狠呸了自己一声:他身负海量灵力,自带随时加热系统,这会儿无非随便找个借口来占她的便宜,可见这人品性之恶劣,她居然还有点心疼。
不,不是心疼,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岂非该急我之所急?”贡献一点体温怎么了,他又没对她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好在云崕也没打算太过分,见她又打了个寒噤就放开手,“牛乳呢,端过来。”
冯妙君如释重负,赶紧打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过来。云崕缓缓饮了半碗,脸上才现出一点血色。
“公子,你那失踪的手下?”
他摇头:“死了,我在河底见他被斩作碎片。”
“……”她问得小心翼翼,“那,河神呢?”
“无须如此谨慎。”云崕好笑,这丫头是怕他生气么,“被它逃了。不过它也受了重创,短时间内应是不敢再出来。”
“峣国居然有巨蛟守河,怪不得冀远城将它奉为神明。”龙这种神物天生自带震撼效果,这是其他生物很难比拟的。
“蛟?”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那可不是蛟。你忘了它最擅幻阵。”
她眨巴着眼:“您能确定,它真地不是蛟?”
“不是。”
他到底是怎么确认的呢?冯妙君清楚,但他答得斩钉截铁,她也只得信了。“那它到底是什么?”
这一回,云崕没有再回答,只露出沉思之色。
良久,他才道一声:“或许是幻兽中的一种。”
因为那东西擅长布置幻境吧?话说回来,能从云崕手底逃脱也是件大本事,尽管水下不是他的主场。
“冀远城那里……”应该正在打攻城战吧?他身为大国师,不用再去督战么?
“我是国师,不是督军。”他只负责重大疑难,这种常规小事自有魏军中的将领去执行,哪里还需要劳动到他?
炭火旺盛,帐里暖意盎然,云崕的面色也渐渐恢复红润。冯妙君给他宽衣落帐,自己走去了外间。
云崕与其他修行者不大一样,好似睡觉的时间多过了打坐修行,也不知这一身本事是怎么炼成的。
大帐刚好正对着冰河。她在帐帘上扒开一张缝,第n次往那个方向眺望。地平线上火光冲天,似乎还有炮火和呐喊声随风而来。
这对无数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冯妙君再一次体会到了无力感。虽然她贵为修行者中的一员,但在面对战争和侵略时,却和养母徐氏、和这世间的千千万万普通人一样,只能被动接受、随波逐流。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其他修行者也大抵如是。
她不会去问云崕和魏王这样的强人,为什么非要动战争不可。这问题太幼稚,云崕多半还要将自己描述得身不由己。
冯妙君走了回来,和衣而卧。
冰河这一侧静悄悄地,甚至还有夜枭啼叫,她却辗转难眠,满腹心事。
兴许是转身的动静吵到了云崕,他低沉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聒噪!”他今日引动天地之力,又与河神战了一场,实是有几分困意,哪知这妮子翻来覆去,衣被摩擦的每一次窸嗦声都被他听在耳里。“大半夜不睡觉。”
他不也没睡?冯妙君听他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呵斥之意,终是忍不住问:“公子,这场仗要打到何时?”
“两日之内。”探子事先已在冀远城摸底,它最大的倚仗就是天险和河神,现在二者都已丢失,优势明显的魏军没理由拿不下它。
“我是说,战争。”她幽幽道,相信他一定能听懂。
这回云崕沉默了许久,声凝如水:“长痛不如短痛。”
什么意思?她一头雾水。并且这不是她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这几个字了。
他没有再解释,只沉声道:“睡吧。”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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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从东方升起,冯妙君也收了功,缓缓站起。
她一夜未眠,干脆起来调息吐纳,这才能做到物我两忘。前线打生打死,后边儿蒙头大睡,这人心得有多大啊?——说的就是此刻还在帐内蒙头大睡那个人。
她走出帐去透气,发现周围的帐篷少了很多,而后勤部队正押运辎重开上冰面,看样子是往冀远城而去。
“安安姑娘,早。”
有个声音跟他打招呼,冯妙君转头一看,是陆茗。
第203章 讨好民心
“打下来了?”比云崕预计的还快。
“一个时辰前就打下来了。”陆茗笑道,“河神溃败、天堑变通途,城里跟着人心涣散。”
魏军压境,众民敬仰的河神望风而逃,昨日云崕还搅动那等天地之威,冀远城的军民还以为自己能坚持下来就怪了。
“伤亡呢?”
“还在统计。”陆茗扬起嘴角,“比起国师到来前要轻得多,无论对我方还是冀远城来说。”
战斗结束得越早,这个过程对军队和平民的损伤也就相对越小。相比攻城战动辄要拉锯数天甚至数月,一夜之间拿下冀远城已可算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了。
魏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也就在冀远城停留一天、稍事休整。毕竟经过一整夜的激烈战斗,将士疲弊,并且还有诸多善后工作要做。
冀远城中等规模,但因地理位置优越,人口相当密集。它原先有多繁华,冯妙君并不清楚,因为当她行走在冀远城的街道上,望见的是断瓦残垣,是破损而血迹斑斑的城墙,是萧条而被管控的街巷。
魏国的兵卫来回巡逻,路上没有闲杂人等。与凯旋进城的魏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从窗户里投出或疑惧或仇恨的目光。
魏军将城民从藏身之处赶到各个指定地点集合,宣读了魏王的谕令,大意是安抚冀远城的民心,重申不扰民、不抢民,并且着力宣讲“顺魏者昌、逆魏者亡”,对暗中举事造反者实行连坐制。
魏国的征战还要继续,自然不愿见到刚刚打下来的城池转眼又插上了峣国的旗子。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冀远城将是重要的枢纽和转运站。
冀远已变作了高压管控下的城池,冯妙君只觉每一次呼吸嗅到的都是火与血的味道,很是不适,干脆转身往城外行去。不过经过菜场口时,她听闻一阵骚动由远及近。
这地方空旷,被征用于临时集合点,这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百姓。人人侧头去看,冯妙君也不例外,只见一队魏兵拖着数人走来,俘虏都被锁上镣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清一色平民装束,俱是面如土色。
菜场口已经搭起高台,悬起横梁,架上绞索——这赫然是个绞首架!
望见这东西,好几个俘虏当场晕倒,剩下的不是吓得哭嚎难禁就是痛骂不已。冯妙君明白,君王之道就是恩威并施,有前面的赦民之举,也要有后头的杀鸡儆猴,以镇慑人心。这些行将被处死的可怜虫,不过是魏王给所有人立的下马威而已。
奇怪的是,望见这些俘虏被拽进刑场,在场的百姓神情漠然,偶现恻隐,顶多是母亲们掩起孩子双目,不让他们直视残忍一幕,却没有冯妙君先前见到的那般隐忍的、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这时魏军的骑尉走上高台,运气高声道:“本城太守曹秉安贪赃渎职,纵容曹、刘两家鱼肉乡里、横行霸道,又造多起冤假错案,罪大恶极!如今曹秉安已经伏法,却在战前偷运家眷自密道出城逃生,被我军从城外截回。”
接着,他一一列举了曹家和刘家的七条罪状。
“吾王审判,曹刘置本城数十万人于不顾,其罪当诛!即时行刑,以为百姓正视听、断是非、申清明!”
说罢,他一指菜场口的木杆,冯妙君才发现那里挂起个人头,随风飘摇。
那人约莫是五十上下年纪,颌下蓄须,两鬓添白,想来就是骑尉所说的冀远太守曹秉安了。
城破时,曹秉安见大势已去,拔剑自刎。冯妙君原想着他作出这等殉城之举,也全了忠义美名,哪晓得在城里风评居然这么差?
关于冀远城她做过的功课不多,但看百姓神情,她就知道曹家不得人心。至于刘家,大概是他家的姻亲?那名骑尉所述罪状即便有些夸大,也算是确有其事。其实曹秉安殉城前安排家人从密道逃走,这是人之常情。但百姓们知道后会怒火高涨,那也是人之常情:
有逃生的门路,你居然只留给自己家人!
至于密道的消息走漏出去会导致人心涣散、抵抗无力这种问题,普通民众怎得理会?
看到这里,她也暗呼魏王了得,能借着平民害的名义来收买人心。有什么比同仇敌忾更容易团结人的因素?
冀远城身后就是大片丘陵,连通数座山城,这位置退可守进可攻,魏军是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的,才能打造后勤的运输补给线。它的战略意义,是魏王甘愿放下身段讨好民众的原因。
那厢骑尉宣布行刑之后,兵卫就将俘虏都带上高台,连瘫倒在地、神志不清的都没放过,一一套上了绞索。
冯妙君转身离去,不想再看。
她经过后台时,正好有阵风吹过,将骑尉与下属的对话吹进她耳中:“那小鬼还没抓到?”
“没有。”
“继续找,犄角旮旯也不要放过。曹家人要一个不剩,全部送绞,这是王令。”
冯妙君听了,就明白曹家还有子孙在逃,未被抓获。那骑尉也看到她了,正要喝问,目光一垂又瞥见她腰间挂着的令牌,当即收了声,反而向她友好一笑。
那是她的腰牌,图案简单,只绘一朵火红的祥云,就能保证她在大军之中通行无阻。只因那是云崕赐下的令牌,代表了魏国最超然的地位。
冯妙君也回以一笑,快步离开了。
往城西走,果然一路上都看到挨家挨户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