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岩。
这是一条大河,而冬季河面结了冰。大军停在河边,只要往前再走百米就上冰层了。
“这就是伏台河。”郝连甲瓮声瓮气道,“方才探子已经测过了,冰面太薄,到现在也不到两尺厚,载不住大军前进。”
魏国的王师有五万人之多,其中不少身披重甲,再说军队也带上了摩隆多这样的巨兽,那可是数以吨计的肉山,冰层太薄的话,队伍就有落水的危险。
云崕凝目远眺:“这底下有多少妖怪?”
“具体不明,但它们能号令水族,乃是伏台河的河神,经峣王册封。”
河神是被招安的妖怪,有被地方收编的,也有被中央收编的,自然后者力量更强大,得到的实惠和利好更多。估台河神在这里履行自己的职责,阻挠魏军前进。要知道冰层很薄,它们轻易就能破冰而出、袭击上面的人类。
魏军也在它们嘴下吃了大亏,损伤了几百人才拣到这个教训。
放在平日,魏军也许会有更好办法。但在冰冻时节,人是看不见冰层以下生物体的移动,在防御上就显得很被动。
度过伏台河,就是魏军想要进攻的城市了,魏王当然不能止步于此。可是水妖与陆地的妖种不同,格外难缠,尤其陆地生物包括人进水之后,战斗力至少要缩水一半,在人家主场上作战,胜率很低。
魏军五万人马若是强行度河,最后即便能抢渡过去,损失亦很惨重。他们接下来还有许多硬仗要打,不能在这里作无谓的牺牲。
“我们试过招降,但对方不为所动。”萧衍苦笑,“我们也想过加厚冰层,但军中的修行者办不到,恐怕此事还得国师来。”
云崕淡淡道:“我早就说过,进攻峣国时机未到。”
萧衍摸了摸鼻子。有个这么任性的老爸不是他的错好伐?
“走吧,看看这水面下是什么妖怪。”云崕回头,点了几个修行者随自己走上冰层。
王师出征,修行者也要应征入伍。魏国这次兵分三路袭峣,王师中的修行者最多,有三十余人。
时代不同了,这个世界也不再是仙人多如狗的世界。整个魏国的修行者合计不超过三百人,扣去闭关修行的、元寿将尽的、道艺未成的,这回随军出战的已不算少数。
冯妙君和陆茗跟在云崕身后,这位忠心的长随借机给她透露了些背景情报:
“王军打到这里,遇到的麻烦比先前都要大。”
冯妙君了然:“是因为伏台河的河神不好对付?”
河神本质上就是妖怪,就和人类修行者分三六九等一样,不同妖种、不同修为的妖怪之间差异巨大。载着云崕二人顺流游到金浚城的河神是条鱼妖,道行很低,对上国师都兴不起反抗之心,只能俯首贴耳;但显然眼前这一位就不好搞了。
从理论上说,越大规模的水体,里面住着的水灵就越是强大。这就和人类国家越强大,占据的地盘就越大是一个道理。
“不错,偏巧今年冬天不够冷,河水结冰太薄,他们就在河中兴风作浪,专门掀人下水吃掉。”
“他们?”冯妙君一怔,“这条河里有很多河神么?”
“惭愧,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弄清这里藏着几个河神。”陆茗轻咳一声,“我们见过几个,都是不同妖种。”
冯妙君奇道:“要说这底下住着河神一整个家族还能理解,不同妖种……莫非这里有个妖宗?”许多妖怪和人类一样,以血缘为纽带而群居,一条大河里住着河神的子子孙孙并不奇怪。可是不同种类的妖怪混居于此,那就不正常了。纪元之前倒真有许多妖怪会结成宗派划地为王,那时的妖宗甚至能比人派还强大得多,可是天地剧变若此,妖宗的向心力早就没有了。
现存的妖宗已经很少,多数妖怪还原为血缘聚居,一家子共同分享一个风水宝地,享用微薄的天地灵气。
“王军在这里耽误了两天时间,派人跟河神打了两仗,出来的要么是巡河夜叉,要么是巨型鳄妖,道行俱是精深,不出几个回合就将我们的人打伤。”
“探不出底细么?”冯妙君沉吟,“往冀远城派过探子么?既然这有河神,城内外就该有河神庙。那里头应该供养河神塑像,看一眼就知道它们到底有哪些妖怪。”
接受王廷招安,做一方山泽水灵有个好处,即是能享受人间香火供奉。在灵气衰薄的今日,香火成为妖怪道行增长很重要的来源。如果这里真有河神,它们就需要人类在自己的地盘上设庙祭祀、供奉,如此才能保证香火源源不绝。
最重要的是,它们的本体也必须被描绘出来,要么雕作塑像,要么成其画像供奉在庙里,受人参拜,香火愿力才能藉此传递给河神本尊。
也就是说,魏人在河神庙里一定能看见它们的原形。
这些妖怪之所以不好对付,不仅是法力强大。魏王将本国最强大的修行者带来,总有办法将它们击败;另一项难题就是摸不清河神底细,不晓得它们的数量、种类、道法神通。
陆茗不由得看她一眼,动容道:“安安真是聪明!”
举一反三如此,难怪能长久跟在主人身边。
云崕走在前方,不悦转首:“安安也是你叫得的?”
所有人:小气巴啦的国师大人。
第198章 追击河神
陆茗脸上笑容不变,纠正自己道:“安安姑娘。”
云崕这才转过头去。陆茗已经见怪不怪,继续对冯妙君道:“我们派过不少探子混入冀远城,的确见过河神塑像,却只有一尊。”
“不是群像?”
“不是。”陆茗摇头,“是手握三叉戟、赤发獠牙的巡河夜叉形象,就与最开始跟我们战斗的妖怪相同。”
“那就是巡河夜叉。”冯妙君耸了耸肩,“鳄妖说不定被他请来助拳。”妖怪的灵智不输给人类,本地河神知道凭一己之力拦不住魏军脚步,请了好友相助有甚奇怪?
“我们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探子听到冀远城的老人言述,城中河神庙三年前翻修过一回,形象与之前就完全不同,因为出钱修缮的太守之子坚持以他见过的河神形象来塑金身。城民最开始都埋怨他任性胡为,不过河神这几年照样庇佑冀远城,可见他依旧可以收获香火之力。”
也就是说,巡河夜叉的雕像与河神本身可以联系在一起。她听陆茗又道:“她指点我们,城南郊还有一座老庙,供的也是河神。探子特地去看过,那是个鱼头人身的怪物,手里持着铜锤,与巡河夜叉完全不同。”
冯妙君听得有趣:“这窝妖怪抱团在一起,被封作河神?”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话未说完,众人也走到河中。这里距离岸边约莫是一百多丈,前方是一块又一块破碎的河冰,透过河冰缝隙,还可以望见水面以下有影子穿梭来回,像是有无数水族盘旋。
这一段河道宽达三里,但是水势很缓,所以冬天河水结冰,人就可以走到冰面上了。魏军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谁料今冬的冰层不厚。现在再另外取道的话要绕远路,得多走上十天,那时战机都被贻误了。
走到这里,陆茗的声音也下意识变小了:“河神可以操控本地水族,不知从哪里调来几十群凶猛的食肉鱼,吃了我们不少兵员。”
刚才惊鸿一瞥,她的确看到了几条大鳄的身影。哪怕不是妖怪,人在水下也打不赢这些东西。所以擒贼先擒王,要先料理了本地河神,大军才能考虑度河之事。
从此远眺,甚至能望见冀远城中的高楼。让魏军就此调头,不仅魏王不甘心,还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
当然了,对付河神这种难度的差事不会交给她这种小跟班,她只要安心欣赏自家国师大人大发神威就好了。
云崕显然早就了解前因后果,这时往浮冰边缘上站定,扬声道:“吾乃魏国国师云崕,请伏台河河神出水一叙。”
他用了神通,声音不大,但清清朗朗传遍河面,在这片空旷的区域都能制造出回音袅袅的效果。
然而,除了河水潺潺,浮冰漂移,附近并没有任何异动。
等了几十息,河神都没有出现。
这早在云崕料想当中。他也不动气,将这句话又复述了一遍,依旧声传十里,连水下亦会波及。
再等片刻,河神依旧没有露面。
看来,它们是打定主意龟缩不出了,大概这里人多,它们并不想出来遭遇伏击。
云崕看向身后几名修行者,侧了侧头:“下去,再探一探它们的底细。”
四名修行者点了点头,身上有红光一闪,相继跃入河水。其中两名是人修,另外两个,一是红鳞巨蟒,一是皮毛油亮有尾巴的四足生物,它们入水太快,冯妙君依稀辨认出那大概是只……水獭?
这几个修为在身,寻常的食人水族奈何他们不得。尤其现在得国师元力加持,战力提高了两成不止。
水面波澜渐渐平息,河水又恢复了平静。
冯妙君屏息等着,却见云崕负手而立,竟是老神在在地阖目养元。
他这是……昨晚没睡够?
讲真,在全年最冷的时候站在河冰上,那是由下往上十分冻人。五万大军不能在此久立,否则战力都要下降很多。
约莫是两盏茶功夫,忽闻“哗啦”一声,河面炸出水花,先前的人修和巨蟒游回冰面,比水缸更粗的身躯还在滋滋冒血。
巨蟒口吐人言:“牙突还在底下,我们找不见他。”
牙突大概就是那条水獭了。
云崕问他:“对方多少人?”
“我的对手只有一个,就是巡河夜叉。奇怪的是,战斗时我望不见他们三个。”
另外两名人修道:“我的对手是一条鳄妖,手执长矛”、“与我对阵的是七条黑色水蟒。”
也就是说,这几人同时下水,遇见的对手却不相同,并且也见不着彼此。
陆茗和冯妙君互视一眼,均自了然:
幻阵。
对方利用幻阵将这几人隔开,分别对付、各个击破。
幻阵是极精妙的术法,如果河神掌握了这门神通,己方确实摸不清它们的虚实。
冯妙君望向云崕,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也跟他的手下一样跳河找对方打上一场么?他武力值爆表,战斗结果会是截然不同吧?
不过云崕好像并不打算在寒天冻月下水,手掌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