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丹凤眼微微弯起,这一笑就如云破月出,满厢生辉。萧衍此生也不知见过多少美人,灵动若此的却是寥寥无几。他不由得拍掌赞叹道:“云大国师厉害,不声不响就下手了。”他游览花众多年,也没见得有这样的运气。
“我们云大国师从哪里将你找来的?”萧衍瞄向云崕,笑得像三姑六婆,“莫不是凭着能掐会算的本事?不公平,给我也寻一个这样的美人如何?”
“我从山里带回来的。”云崕仰起下巴,说不出的倨傲,“并且你说错了,是她先找上了我。”
冯妙君抬首,飞快看他一眼。其实云崕说得无错,是她首先建立起两人之间的灵气通联,因此是冯妙君首先“找上了”云崕。可他的傲气来得好幼稚,谁先找上谁有什么所谓?
“山里?”萧衍奇道,“可是白象山?”
云崕“嗯”了一声,就当是含糊应了。他确实是从白象山将冯妙君带出来的。“我引发崖山重新喷发,自己也受了点伤,幸得她相护才安然出山。”他的目光柔和,“后面她就跟着我了。”
这句话里直接略去细节和纠葛无数,粗听起来倒像是冯妙君对他有救命之恩一样。云崕这样说,她也很惊讶,忍不住眨了眨眼,却见他投过来的目光饱含深意。
那眼神一如既往的迷离难辨,她还是看不懂呵。
萧衍却一下对她肃然起敬:“失敬了,原来安安还对国师伸过援手。”端起她刚刚沏好的茶,“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冯妙君不慌不忙给自己也斟了一杯,才举起来回敬,仰颈一饮而尽。
萧衍也学她的样子一口闷下,却被烫得险些喷出来。
不能喷!美人面前岂可失仪?
他伸袖捂着嘴,眼泪汪汪。
冯妙君咬着舌头才忍住笑。她一眼就看出萧衍虽有修为在身,道行也只是平平,较她相差得远了。她能面不改色喝下沸水,萧衍却非被烫破了口舌不可。
云崕向她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
第189章 你来我往
干得好,让这小子再口花花,活该得个教训!
那厢萧衍再经不得烫了,慌不迭将热茶吐在自己内袖,也没看见这两人的眉来眼去,只张着嘴频频吸气。
冯妙君这才捂着小嘴吃惊道:“哎呀,这可是滚茶!大人您烫坏了吧?”
茶是他自己要敬的,沸茶也是他自己一口闷的,萧衍还真怪不了她,只得大着舌头道:“无、无妨。”整张嘴都好像熟了,那滋味只有三个字可以形容:
麻辣烫。
八宝柜就在身边,冯妙君伸手一阵摸索,居然从里面抓出一只冰盒。盒子其实是内外两层,内层置冰块,夹层贴着寒冰符保温,以保证冰块拿出来时还是硬梆梆的。
萧衍塞了两块冰进嘴时,才露出“得救了”的神色。
云崕转头对冯妙君道:“记下,下车之后我要吃冰镇卤水口条。”
她脆生生应了声“是”。
国师真会落井下石,这会儿还要一本正经地取笑他!在初次见面的小美人面前丢了这么大脸,萧衍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好在他含过了冰块之后,云崕就丢出一瓶膏药给他:“用上。”
药膏涂在口腔上,延续清凉之感,疼痛都一下减轻了大半,再过一小会儿,嘴里就重新结出了粘膜表皮。
不过这时云崕已经问他:“王上御驾亲征,这是谁给出的馊主意?”微一凝思,“想来不是太子,他早被派去镇压安夏。”
萧衍还有点儿口齿不清:“是父王自己意气。众臣反对,连太子都劝谏了几次,结果父王大发雷霆,我们只得作罢。”魏王五十多岁了,已经超过时下凡人的平均寿命,免不了着急在颐养天年之前再给自己添一笔丰功伟绩。
距离征服安夏国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魏王还有几个七八年可以开疆拓土?
“哦?”云崕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那要看他是怎么劝谏的了?”
“太子也不愿父王亲征,这样他便可以从安夏回来抢头功。”主战场在这里,太子当然更希望在这里立功劳。安夏地区偏远,就算打了再多漂亮的胜仗又怎样?
还不是一个打辅助的?
冯妙君乖乖垂首坐在云崕身边,听到“安夏”两字妙目中微一闪烁,谁也没注意到。
魏太子萧靖被派去了安夏,为什么?并且听萧衍言下之意,他是很早就动身了。
“他那里进展如何?”
“已经越过安夏中部,往东南方向的赤嵌平原进军。”萧衍摇头,“不过大军行进很不顺利,安夏余孽屡屡伏击,这么一个月内已经打了三场仗,就算在他们扎营时,也时常有游骑兵前来袭击。怪哉,往年不曾见他们这样拼命,莫不是这些余孽和峣国达成了什么协议?”
云崕汲了一口清茶:“这回傅灵川带着长乐公主北上,也去参加峣晋大婚。”
萧衍脸上变色:“你是说,峣晋和傅灵川联手了?”
云崕点了点头:“不错。”
这事儿冯妙君也记得。傅灵川带着伪长乐公主前往峣国,就是征得了燕王同意。当时魏的野心已经表露无疑,所以峣晋和傅灵川代表的安夏残部势必要携手抗魏。
当时她不明白为何云崕不对傅灵川两人下手,现在却隐约猜到一点原因了。
因为萧衍道:“看来太子那里有些棘手了。”
云崕的笑容没有温度:“既为太子,就要啃些难下嘴的骨头,否则贤能如何服众?”
冯妙君给他又斟了一杯茶。果然,这与内部倾轧有关。云崕这是刻意给太子制造麻烦,利用安夏残部给他设置障碍。
关于魏国内部的形势,她也曾听莫提准说过大概。魏王三子,老大萧靖、老三萧吾为郑王后所养,关系较亲密;老二萧衍却跟兄长不太对付,可他生母早亡、母族势弱,一直都被郑王后打压,直到他向魏王举荐了云崕,后者挑战国师之位成功,萧衍的地位才算稳固下来——最后这一点,当世知道的人鲜少。莫提准也是近来不知由何处打听到的。
战乱最重人才,最缺的也是人才。魏国却得天独厚,老萧家出来的个个都有本事,萧靖屡建战功,少年成名,萧吾今年才十七岁,就已经打过两场胜仗,崭露不凡的军事才能;至于萧衍,虽然不上战场却有治国经纶,这几年给魏王建言献策,改赋税、兴水利,使得国力大增。
这也是邻国好生忌惮大魏的原因。
这几年,萧衍和国师云崕走得越来越近,引发了王后与太子的不安,双方私底下都使了些手段。
几个兄弟之间你争我夺,魏王却是乐见其成。倘若像峣国王室那样其乐融融、一团和气,他倒觉烦恼了。
毫无疑问,萧靖之前接到的任务是分兵前往赤嵌森林,阻截由此越境的晋军。崖山通道的毁坏,改变了整个北陆的战略格局,峣晋之间再不能快速通兵,晋人想支援盟友就得往北划个大圈,进入安夏旧地,从这里绕过白象山脉北部,由安夏地界南部的赤嵌平原再转入峣国境内。
这么运送兵力和物资虽然周折,却比取道白象湖北部这种常规路线还要快上两个月。
唯一的问题,就是晋军必须经过安夏,而安夏已经被魏国吞并。也就是说,晋军必须踏上安魏国领地。
崖山通道被毁之后,魏王凭借敏锐的嗅觉已经预见到晋军采取的折衷方案,因此才派太子前往赤嵌平原,堵截赶赴战场的晋国援军。
毕竟,安夏被占领后,归在太子管辖范围内,所谓守土有责,舍他其谁?云崕是不是早就预见到这一点,在峣都近郊才特地放傅灵川和伪长乐公主一条生路?
倘真如此,这人城府真是深得惊人,走一步就能看三步。
接下来,两人拂开桌面,蘸了清水在桌面上随手绘制地图,一边讨论。冯妙君安静听了好一会儿,终于把当下时局听了个大概。
从魏国举军侵峣以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形势从最开始的高戈猛进,到现在的步步为营。
峣国并不是好啃的骨头。
第190章 逢赌就作弊
战争刚打响的时候,魏国的进攻迅雷不及掩耳,攻峣国一个措手不及,七天内就拿下了四城。不过峣国早知这位恶邻的野心,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开展防守反击。
在客场作战的劣势十分明显,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能占到。虽说魏国有吞掉安夏的经验,可是峣国与安夏不同,后者多平原河谷,一马平川,峣国却是腹地多山,行进困难不说,还常见易守难攻的关隘,大军前进的脚步也被拖慢下来。
这时候,倘若晋国的援军也赶来,那就很不妙了。所以萧靖接到的任务就是去守住安夏南部的赤嵌森林,阻止晋军通行,为王军争取更多时间和机会。
理清了这几层关系,冯妙君并未通透,反而更糊涂了:
云崕是什么人,当真会为了魏国内部的党派之争、为了给太子添堵,而把傅灵川这两个心腹大患放回安夏吗?要知道萧靖那里如果没顶住压力,放跑了大量晋军过来,魏国王军的战争计划一定会受到阻碍。
这里面,还有哪些她不清楚的算计呢?
两人聊完了国事,萧衍的嘴又开始疼了,装不得若无其事;云崕大概觉得罚他也罚够了,于是让冯妙君搬出棋盘,与他对弈。
“喂!”萧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云崕瞥他一眼,只用了三个字就让他无可争议:“我累了。”
他可是个长期慢性病人,毛病还出在心脏上,他说累了谁还敢让他继续劳碌?
萧衍只得幽怨地执起子来。
云崕阖目道:“你若能赢了安安,我就任你提个要求。”
萧衍的眼睛顿时亮了:“什么要求都可以?!”
“嗯,只要我能力所及。”
萧衍当即喜孜孜一指冯妙君:“好,我若赢了,你将她让给我!”
云崕掀起眼皮瞅他一眼,而后又接着闭目养神。
这便是默认了?
冯妙君嘴角一撇,心里暗自恚怒。
她先前就与云崕说好,跟在他身边做侍女可以,但他要给予足够尊重,绝不能将她当作货物一样赠人。
言犹在耳,他就想反悔了?
她左手在袖中捏握成拳,恨不得给云崕一记耳光。若非实在忌惮他的修为,这会儿早就翻脸。
萧衍也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