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婚  第27页

一间寝室吧?你说我是那种不整齐的人吗?只不过各人有各人摆放物品的习惯而已啊!他凭什么就觉得他那样是对的呢?其实我也知道我自己的脾气不好,可是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真的会让我觉得他实在不把我的意见放在心里,我很气愤,到最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了。”
  “你快来例假了!”许莘眼皮也不抬,一边下定论一边翻捡盘子里剩下的几块白斩鸡。
  “就你机灵!”顾小影龇牙咧嘴地瞪一下许莘,再愁眉苦脸地看段斐,“师姐,我真的不想发脾气的,我平日在学校里对同事、学生都很好的,好多人夸奖我脾气好呢。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怎么看见管桐就来气?而且我火气消得很快的,所以就更纳闷,怎么一开始的时候就控制不住?”
  “我明白,”段斐同情地看看顾小影,拍一拍她的手臂,“其实刚结婚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啊!你想吧,两个前二十多年都没一起生活过的人突然住到一起了,各自的习惯都完全不一样,这种互相适应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我记得当时我一看见孟旭干活就想撞墙——你们知道吗,他能把软包装的牛奶直接放进微波炉加热,也能把速冻水饺直接放进油锅里煎,还能给兰花浇水浇到活活涝死……种种罪行,令人发指啊!”
  顾小影目瞪口呆:“师姐,你说的是你老公吗?孟旭孟博士?”
  段斐笑了:“怎么不是?你看着不像吗?还有更多的呢,要不要说点私密的?”
  她狡黠地眨眼,顾小影一下子来了兴趣,迅速附耳过去,许莘也努力地想凑近了听,却被段斐挡在一边,呵斥道:“小姑娘不要听!”
  “小苍蝇和我一样大!”许莘急得什么似的。
  “人家结婚了,”段斐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有本事你也带个男人去领证。”
  许莘瞬间泄气,终于安分守己了。
  不出所料,段斐的故事,让顾小影在愕然之余险些笑断气。
  话说孟博士和段老师的第一次,发生在婚前两个月时,段老师两室一厅的公寓里。事后据段斐说,之所以选在那里,一是源于激情迸发时的半推半就,二是因为主场气氛好,比较不容易紧张。
  可是,想象和实践到底是两码事——段斐还记得,那是晚上九点多钟,两个没有丝毫经验的男女,在忐忑中尝试着他们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因为过于紧张,过于陌生,过于不熟练,当时的很多感觉都随着脑门上的汗一起蒸发掉了。她只记得她害怕,她疼,但还要克制,因为她看见孟旭比她还紧张,还忐忑。
  最紧张、最不得其所的时候,孟旭便说了句无比彪悍的感慨:“斐斐,好难啊!”
  段斐想笑,又想哭,最后便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头顶上方大颗大颗往下落汗的孟旭,下意识地也问了一句十分彪悍的话:“比读博士还难吗?”
  孟旭伸手擦把汗,艰难地答:“比读博士,难多了!”
  ……
  后来段斐教育笑得已经快岔气的顾小影说:“你看,人人都要从那个时候走过来。每个男人都要通过婚姻来成长,来懂得生活到底是怎样柴米油盐、琐碎不堪;每个女人也都要通过婚姻来成长,来懂得什么叫责任,什么叫宽容,什么叫见怪不怪……将来总有一天,小师妹,你也会长大,会见怪不怪,会觉得压根没有必要发脾气的。”
  她眨眼坏笑一下,压低声音:“甚至于,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当初那个连你胸衣扣子都解不开的男人已经能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就把你的衣服剥光,而且,他还会从紧张得满头汗,成长到让你知道什么叫高潮。”
  话音一落,顾小影的脸就“腾”地一下子红了个透,许莘看着顾小影的样子哈哈大笑。
  顾小影红着脸感慨:“师姐,你已经无敌了,我甘拜下风。”
  段斐笑着吁口气,也感叹道:“妹妹啊,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我这样深有感触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有些女孩子只喜欢已婚男人。你还真别说,已婚男人知识多全面,技术多过硬啊!他们了解女孩子的每一点生理、心理变化,能说会道,很容易就能讨女孩子的欢心。到那时,人们会感叹这个男人风华正茂、温情脉脉,却压根不会想起,他也是从最青涩的年代走过来的,他能有今天,也是一个女人拿自己的青春做代价,陪他走过来,教他变成熟的。”
  段斐说完,屋子里很奇怪地安静了一会儿。
  良久,许莘才笑一笑说:“姐你伤的哪门子感啊?我姐夫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你担心啥啊?”
  段斐也笑了:“我就是举个例子,又没说那是你姐夫,你不要对号入座。”
  顾小影点点头:“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啪”地就被段斐一掌拍在脑门上,顾小影龇牙咧嘴地抬起头,发现段斐瞪眼看她:“你还惦记雷同的?欠抽啊!”
  顾小影郁闷地沉默两秒钟,猛地伸出手去摸段斐的肚子,一边摸一边喊:“大外甥啊,你妈欺负我!”
  段斐哈哈大笑,许莘煽风点火,屋子里顿时又开始鸡飞狗跳。

  (8)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顾小影又遇见了陈烨。
  是在暖意十足的超市里,顾小影埋头选零食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有熟悉的声音:“顾小影,你还是喜欢吃这些富含防腐剂的食物。”
  顾小影一抬头,看见陈烨拎一个购物筐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看陈烨的购物篮,只有洗发水、沐浴液和一条毛巾。不知怎的,顾小影奇怪地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个下午,明媚阳光下,一个男生端着洗脸盆,里面放着洗发水、沐浴液和毛巾,站在她面前窘迫的样子。
  顾小影一咧嘴,忍不住笑了。
  陈烨被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我想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记错了洗澡的日子,站在女浴室门口,盆里大约也就这几件东西,”顾小影笑吟吟地看着陈烨,“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场景居然真的忘不掉。”
  听见这句话,陈烨突然间有点发愣,他呆呆站在她身边,看她微笑着,回转身拿一包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挑拣的彩虹糖。看见那熟悉的红色包装袋的时候,陈烨的心脏猛地跳一下,似乎就不可遏制地想起五年前,他们初相识的时候,他在琴房里练琴,而她就坐在一边的琴凳上,一颗又一颗地往嘴巴里扔那些彩色的糖豆。
  后来他们恋爱了,她还是喜欢吃彩虹糖。她一边吃一边把各色糖豆往他嘴里塞,告诉他“紫色的最好吃,是葡萄味的;红色的也不错,是草莓味;我最不喜欢绿色的,味道有点辛辣”……他都没有告诉她,出国后,他有许多次都梦见那时候她吃彩虹糖的情景。
  现在,他们真是陌路了,可是她仍然没有放弃对彩虹糖的迷恋。
  陈烨有些恍惚,有些沉默了。
  顾小影挑完糖果,一回头,看见陈烨沉默的样子,笑笑说:“我还以为你回奥地利了。”
  “这一个多月我一直在巡演。”陈烨顺手接过顾小影手中的购物车,把自己的篮子放进去,一起推着走。顾小影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大方地站到他身边,随他往前走。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顾小影好奇地扭头问。
  陈烨似笑非笑:“顾小影,什么叫‘回去’啊?我的家在这里,你让我回哪儿去?”
  “哦,也对,”顾小影恍然大悟,“那你什么时候再次去往异国他乡?”
  陈烨无奈地看着她:“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
  “你不是要读双硕士吗,难道不需要上课?”顾小影纳闷,“总要有点正经事做啊。”
  陈烨笑得越发无奈了:“顾小影,怎么在你眼里我很不正经吗?”
  他看看她,叹口气,终于一本正经地说:“告诉你个很不幸的消息,顾老师,我已经被母校聘为客座教师了,以后,你会在校园里经常看见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啊?”顾小影很惊讶,“客座?”
  “是,”陈烨点点头,“音乐系还在新校区给我留了一间教师公寓,我想住一段时间再走。”
  “住一段时间?”顾小影一脸受惊的表情,“真当海归了?”
  “算不上,”陈烨微笑道,“还有一年才毕业,还没想好要不要回国。”
  “其实,陈烨,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去中央音乐学院,也能谋个教职吧?何必回来呢?”顾小影看看他,“不要误会,不是我巴不得你走,而是觉得你如果回来,有些屈才。”
  “谢谢夸奖,”陈烨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其实我自己心里有数,像我这样的学生,出国三年,技艺长进不少,也考上了顶尖学府,勉强算得上是专业优秀。可是,‘优秀’距离‘杰出’、距离‘大师’的标准,仍然太远了。毕竟,许多人都会拉小提琴,可是像吕思清那样的人,永远只是极少数,是金字塔的塔尖,可望而不可即。”
  听了他的话,顾小影有几秒钟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道:“前阵子,许莘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顾小影看看陈烨,微微笑,“其实,陈烨,你和我一样,本质上都是再现实不过的人,虽然骨子里有些理想的念头,人却活在现实里。像我们这样的人,因为太现实了,有时候难免畏首畏尾,小心翼翼,再三权衡。”
  她看着他:“陈烨,其实忠于自己的人比较容易幸福。做你喜欢的事吧,哪怕有短暂的困顿、迷茫,甚至可能在一段时间里会找不到出路,但也好过碌碌无为一辈子。生命太短暂了,总得要让自己开心,要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觉得自己快乐并满足,才没有什么遗憾。”
  她略顿一顿:“我希望你,开心,不遗憾。”
  那瞬间,时光停住了。
  陈烨略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小影,似乎从来没想到,她会说这些。
  在他们还彼此相爱的时候,她是那个迷糊的小姑娘,喜欢一边吃彩虹糖一边听他拉琴,目光里满是幸福与崇拜;在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她是那样冷静甚至有些冷淡的听众,短暂的相逢里,她留下的,不过是句“好久不见”;而当他听她的课时,她又变成那个心无旁骛、冷静敏捷的老师……她好像变了,可是又好像没有变,那么,她还是她吗?
  偌大超市里,陈烨终究还是没有告诉她:他回来,本是为了找回她。
  可是,他现在知道,来不及了,早就来不及了——从他离开她的那天起,就来不及了。
  因为,他是那样了解她,他知道,像她那样的女子,不需要依附谁,却又免不了要依赖谁。她要的温暖、平静、琐碎、简单、闲适的那种日子,他给不了。
  他想,她也早就从他眼里看到了那些不甘心——他去国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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