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刚想说什么,听见休息室门口有人问:“顾老师在吗?有快递!”
“在!”顾小影喊一声,只见负责收发的学生抱着EMS的信封笑嘻嘻地走进来。
因为是自己的学生,顾小影也不避讳,直接吩咐:“帮我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吩咐完了继续教育许莘:“音乐会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你买最便宜的票,五十块钱还够你吃一个六寸的必胜客匹萨呢。”
许莘很鄙视:“顾小影,你这种没品味的猪头,脑子里也就剩吃了。我们知识分子和你这种人没法交流……”
没等说完,就听见电话那边有男生好奇的声音:“顾老师,是两张票啊……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内巡回音乐会……”
接着就听见顾小影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什么?给我看看!”
许莘瞪大眼,不相信地问:“陈烨?”
半晌,才听见顾小影似笑非笑的声音:“知识分子,恭喜你,可以去看演出了。”
许莘却一反往常的八卦,没有激动地尖叫,只是狐疑地问顾小影:“他什么意思?”
“我怎么会知道?”顾小影没好气。
“那你去不去?”许莘试探着问。
“应该是去吧,”顾小影叹口气,“我先去上课,如果有变化就再给你打电话。”
“好。”许莘干脆利落地收线,把手机放进包里,再仰头端详一下歌舞剧院门口张贴着的海报——上面的陈烨穿白色礼服,拿一把小提琴站在同样好看的三个年轻男女身边,微笑。
三年过去,仍然是那个自信而好看的陈烨啊!
可他是否知道,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
许莘忍不住叹口气——你看,缘分这东西,果然是谁也猜不准,谁也看不透的。
(2)
结果顾小影再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是晚饭后——直到管桐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隐约的碗碟碰撞声里,顾小影才想起下午时,自己曾收到了两张音乐会入场券。
她从包里掏出那两张印刷精美的入场券,深咖啡色的底色上是金色的字:4-Seasons弦乐四重奏组国内巡回音乐会,陈烨、路佳宁、吕添、王中茵……
想了想,还是转身走到厨房,扬起手里的入场券问管桐:“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怎么了?有安排?”管桐侧过脸来,看看顾小影。
“音乐会,室内弦乐四重奏,”顾小影云淡风轻,“朋友给的票,后天晚上在歌舞剧院。”
“后天?周几?”管桐想了想,“周四啊,恐怕不行,我们周五上午有一个会,周四开始就驻会了。”
“那我和许莘去吧,”顾小影看一眼管桐,没好气,“就知道会这样。管处长,共产主义事业就靠你完成了,请务必不负众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管桐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放到橱柜里收好了,擦干手,回身拥住满腹牢骚的小妻子,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讨好地说:“忙完这个会,周末我陪你去逛街?”
“你周末不需要加班?”顾小影斜一眼管桐。
“陪领导逛街也是革命任务啊,”管桐笑笑,“再说我们总得深入基层,才能切实考察我省百货业发展状况吧!”
顾小影终于乐了,顺手在管桐腰上掐一把,听见管桐“嘶嘶”的声音得意地扬眉毛:“那我可不可以提前挑一份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还有自己挑的?”管桐好笑地看着顾小影,“你这不是明抢吗?”
“你这人真没良心!”顾小影扯大嗓门指控,“你从来没有送给我生日礼物,认识一百天、结婚一周月,都没有礼物,还有‘三八妇女节’、‘五四青年节’、‘六一儿童节’,统统都没有礼物!哪怕你就是送给我一棵大白菜,那也是你的心意啊!或者你给我写封情书,我也会觉得很惊喜啊!可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啊?”管桐愣一下,旋即哈哈大笑,“老婆你太有才了!那‘九九重阳节’要不要送礼物?我不如直接送你一副老花镜!”
顾小影顿时怒了:“管桐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说完便怒气冲冲进卧室,抓起睡衣便冲进了洗手间。管桐在她身后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书房。
洗澡的时候,顾小影奇怪地想起了陈烨。
她想起,她第一次见他,居然也是在学校的公共浴室这样匪夷所思的地方!
还记得那天是周五,顾小影上完形体课回寝室,拎了洗澡的小篮子去女浴室洗澡,结果就在浴室门口遇见一个高个子男生也端着洗脸盆往浴室方向走。顾小影大惊,使劲甩甩脑袋,想今天到底是周几?
前后想了三次,终于确定:是周五,开女浴室的日子!
她向来好管闲事,便凑过去和颜悦色地问对方:“同学,你来洗澡啊?”
这句话听上去真古怪,男生显然也被吓到了,他看看顾小影手里的小篮子,明显一惊。
顾小影笑了,指指正站在浴室门口排队的几个女生,好脾气地说:“今天周五,男浴室不开呢。”
男生愣了几秒钟,蓦地涨红了脸,慌忙说声“不好意思”便落荒而逃,剩顾小影站在他身后忍俊不禁。
当时,她只是好奇,这样好看的男生,怎么能这么迷糊?
不过,顾小影的好奇心来得快,忘性也大,没过多久,便忘记了这段小插曲。
直到半个月后,作为校报记者的顾小影被指派去报道音乐系优秀学生汇报演出,她险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台上那个优雅地拉着小提琴的男生,难道就是前几天的那个迷糊鬼?
她还记得,那天他演奏的是《四季》,维瓦尔第标题音乐的代表作。她怔怔地望着台上那个男孩子,看他微微闭着眼拉琴,夺目舞台上,他整个人都像融到音乐里,让所有听众,顷刻间便沉迷!
那是音乐的魔力,可是,又何尝不是陈烨的魔力?
演出结束时,很多人跑上舞台献花、合影。顾小影站在台下正中央的位置,双手抄在风衣口袋里,遥遥地看着舞台上穿黑色演出服的男孩子。她注意到他的衣领是绸缎质地,在灯光下略有些闪光,还注意到他那么好脾气地对每一个来献花的师妹微笑着说“谢谢”,温和的面容让人一见倾心。
一见倾心——是了,就是这个词,让顾小影在此后的日子里心心念念都记得这个人。她承认自己是不好意思倒追男生的那种人,那么就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机会让男生来追好了!
也是巧,又过一个月,陈烨在全国比赛中获奖,顾小影兴高采烈地就把采访陈烨的任务揽上身,然后利用工作之便打着采访的幌子和陈烨接触,甚至在人物通讯见报后还不断往陈烨的琴房跑,直到看琴房楼的阿姨都认识了她。
就这样,几个月后,终于有一天,他对她说:“顾小影,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丝毫不见舞台上“小提琴王子”的从容,反倒满脸都是紧张与窘迫。顾小影在那瞬间也惊讶极了,可是心里很快就乐开了花……
现在想来,真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对她来说,有些记忆,自然而然就变成不愿回想的雷区。倒不是因为难忘,而是因为不开心——就好像她直到今天都很喜欢《四季》,可自从陈烨走后,她再也没有听过这首曲子。
很明显的一个变化是:陈烨走后,他之前所演奏过的所有曲目,对她来说,都带有清晰的影像效果——只要听见这首曲子,就好像看见陈烨在台上演奏,而她就会下意识地皱眉头。
这不是一个豁达的人所应该具有的反应,可是很遗憾,她顾小影在所有人眼里都很豁达,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在关于陈烨的种种事情上,她永远做不到豁达。
不过,就算她再不豁达,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她,和他陈烨,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送了位次极好的演出票来,可是,她已经是管桐的妻子。和管桐在一起,虽然也有些很无奈的地方,但她爱他、信任他、依赖他。这样的日子恬静温暖,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属于她和管桐的步调一致的生活。
唯一还心存忐忑的,或许就在于那些她一直在回避,但终有一天将无法回避的问题——比如管利明、比如谢家蓉,比如两代人在同一屋檐下的生活,比如他们年迈之后对这对年轻小夫妻而言愈加艰巨的赡养重担……
洗手间里的水哗哗地流着,管桐在外面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可顾小影还没有出来,洗手间里也反常地安静,便有些担心地走到洗手间门口敲敲门:“小影?你没事吧?”
“啊?”顾小影好像如梦初醒般回话,“哦,没事,下午上课很累,想多冲一下热水解解乏。”
“差不多就快出来吧,小心缺氧。”管桐说完话,便回书房去了。
顾小影叹口气,伸手拿块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穿上睡衣走出来。路过书房的时候见管桐正在埋头研读一本厚厚的书,想了想,还是走进去。
管桐抬头,看见是顾小影,温和地笑笑,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问:“洗完了?”
“嗯,”顾小影应一声,坐在他腿上翻书皮,“看什么书呢……《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妈呀!”
“怎么了?”管桐见顾小影在吐舌头,忍不住失笑,“怎么大惊小怪的?”
“这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顾小影翻翻书页,然后转身搂住管桐的脖子,缩进他怀里,仰头瞪大眼好奇地看着他,“你作为一个中文系的毕业生,干吗整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难道你不喜欢看小说?”
管桐低头嗅嗅顾小影身上的香味,见她白皙的皮肤在热水作用下泛出浅浅粉红色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笑着说:“你现在这样子,比较像是那种粉红色的荷兰小香猪。”
顾小影翻个白眼,使劲在他肩窝处蹭蹭,过会儿才声音低低地问:“管桐,你看过《双面胶》吗?”
管桐略想一想,才答:“出差的时候曾经跟别人一起看过几集电视剧。”
“要看书的,书比电视剧更犀利,”顾小影再凑近一些,让自己的脸挨近他颈部的皮肤,隐约还能嗅到她买给他的“高夫”的味道,“看看那本书,就会发现婚姻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丽鹃和亚平,他们谁都没错,可最后却仍要家破人亡。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管桐沉默一会,问:“这本书,为什么会叫这个奇怪的名字?”
“因为男人就是夹在老婆和妈之间的一块双面胶,”顾小影低低叹息,“受着夹板气,却还要隐忍、坚持,要努力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黏到一起。可是,总有些矛盾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