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调和的。于是渐渐地,这块双面胶上就沾满了生活的灰尘,失去了黏性。而他的妻子和母亲也因为各自肚子里那些永远无法沟通的想法而渐渐变得偏执,最后矛盾恶化,直到大打出手,最终你死我活……”
“我明白了,”管桐点点头,“那这本小说的过程一定是在相互折磨中进行,而结尾就是个家破人亡的大悲剧。”
顾小影叹口气,低头数自己的手指头。
管桐伸出一只手,抬起顾小影的下巴,直到彼此的视线相撞。
他问她:“小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自己并不觉得我是在受夹板气,也并不认为我会成为那块双面胶呢?”
顾小影眨眨眼,迷茫地看着管桐。
管桐微微笑了,他再紧紧搂一下顾小影,认真地说:“小影,你是写小说的,当然应该知道,要想让文学作品被人念念不忘,就必须把所有的矛盾集中到一起,用此起彼伏的矛盾来吸引读者的好奇心,然后再给大家一个永远不能忘怀的悲剧结局,从而刻骨铭心。所以从本质上来说,一部看上去再真实的悲剧,也不过只是一个经过加工的故事而已。它取自生活中一些真实的片段,但通过作者的熔炼而超越了曾经的那些散乱的生活,变得更有针对性了。可是也就是这种针对性,会让人觉得绝望,觉得真实的生活也会走向悲剧的结局——这是作者的功力,也是读者的愚昧。”
“你说我愚昧?”顾小影又瞪眼,这会儿反应倒是快。
“我不是说你愚昧,”管桐伸手摸摸顾小影的脸,“但如果你因为一本书而对生活失去信心,那就有愚昧的先兆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表情真挚:“其实所有的婚姻都会有摩擦,但极少会有那种惊涛骇浪的摩擦。生活中更多的,不是双面胶一样的你死我活,而是各家不同的小不自在。比如你觉得我生活上是个白痴,还经常气得双脚跳;而我有个女同事却对她丈夫在事业上的不思进取耿耿于怀,想起来就要抱怨几句;还有个女同事和她父亲一起生活,虽然不存在婆媳矛盾了,却发现她丈夫与老岳父之间实在难调和——按你的说法,我这个女同事也是一块夹在丈夫与父亲之间的双面胶……”
听到他这样打比方,顾小影忍不住笑了。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了——中文系的男人,尤其还是个美学研究生,就算再生活白痴,也常常都有一个强大的逻辑功底。
尽管眼下的她并不能完全理解或接受管桐的这套说辞,但至少从道理上讲,他的说法也算是可以成立的。或许,还算得上是无懈可击。
就这样,那晚睡觉前,顾小影再想到陈烨时,奇怪地发现居然有股暖流在心底蔓延,而不再是以往想起这个人时的那种愤愤不平。
她有些感慨地想,或许她该感谢陈烨,感谢他的决绝,因为这令她有了恩断义绝的勇气,令她有机会遇见管桐。
想到这里,顾小影扭过头去,看身旁那个闭着眼睛,睡容安宁的男人。看他卸掉了办公室里的刻板后,在这样不需要掩饰的夜里,在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隐约的月光下,表情单纯安宁。
她忍不住笑了,然后翻个身,使劲往管桐怀里钻。管桐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是下意识地伸开手臂,把不断蠕动的小动物搂紧,再伸手给她掖好背后的被子。
睡着前,顾小影想:或许,幸福真的是件简单的事——简单得,就好像他在迷迷糊糊时,却还记得给你掖好的那个被角一样。
(3)
不能否认,再见陈烨时,顾小影心里的滋味很古怪。
十月的夜晚,灯火辉煌的音乐厅里,陈烨上台的瞬间,顾小影的心脏还是会小小地膨胀一下。有难以形容的感觉,倏忽间便弥散。
只是那一瞬间,主持人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舞台上那四个气质出众的男女。主持人依次介绍过去,介绍到陈烨的时候,还特别注明他自莫扎特音乐学院毕业,已考取维也纳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攻读双硕士。
舞台上,陈烨微微一鞠躬,台下掌声如潮。
而他,在直起腰的瞬间迅速瞥向顾小影的位置。
目光相撞的刹那,一朵小小的笑容,若隐若现绽放在他唇边。
安静的音乐厅里,顾小影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会为这个笑容心折。可是她知道,那年那月,这个笑容,曾经给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里,一段最单纯的爱恋。
哪怕早已不再爱,她也无法否认,彼时,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辈子。
她静静看着他,右手有些无意识地转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其实顾小影对小提琴演奏一窍不通——即便是在和陈烨谈恋爱的两年里,她也没学来哪怕一点半点演奏技巧。但七年的艺术学院生涯,好歹也把她熏染成一个还算有点三脚猫功夫的欣赏者。
所以,她才能够听出,今时今日陈烨的表现,较之三年前而言,的确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认知令她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心酸,是因为这偌大音乐厅里,就连身边的挚友也未必能深切体会到,为了陈烨的今天,他们彼此曾经放弃了什么;欣慰,是因为无论他们放弃了什么,在今天看来,都是值得的。
他有他的成就,她也有她的归宿。
这真好,真的好。
演出无疑是成功的,到嬉游曲K136时,音乐厅里的很多人都已经有会心微笑,还有人用手在膝盖上敲拍子,表情陶醉。终于到最后一个音符响起,人们站起来,诚挚地抱以热烈的掌声。四个好看的男女,手持提琴一起鞠躬。音乐厅里的掌声经久不息,顾小影也在鼓掌,同时微笑着看舞台上的四个人,又仿佛是穿过这样四个人,看见了自己昔日那些最好的年华。
当掌声渐渐落下去的时候,音乐厅里终于响起稍显凌乱但并不嘈杂的脚步声。顾小影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旁边的许莘想到将要到来的八卦场面就很兴奋,小声问顾小影:“我们打个招呼就走?”
“那当然,”顾小影神色如常,瞥许莘一眼,“礼节而已,总要对人家赠票表示感谢吧!”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隐约有人喊:“顾小影!”
顾小影和许莘一起抬头,那么准确地就对上陈烨的目光——隔着三排座位,他焦急地站在台下人群外缘,看见她们时,他的眼神甚至一亮!
终于等身边的人群渐渐散去,顾小影起身,脸上挂着温和礼貌的笑容,看着走近的陈烨,伸出手,微笑着点头:“陈烨,好久不见。”
陈烨笑着回握,看看顾小影,再看看许莘:“你们能来,我真高兴。”
“有免费的演出看,当然多多益善,”许莘笑眯眯地看着陈烨,“祝贺你演出成功。”
陈烨笑着点点头:“谢谢你们赏光。”
“陈烨,不得不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欧化了,”许莘摇头叹气,“不过,陈烨,我还是得承认,你是台风最好的一个。”
“谢谢。”陈烨很真诚地致谢,中间扭头看一眼顾小影,却只见她微笑着站在一边,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这只是场许莘与旧友间的碰面,和她毫无关系。
陈烨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是脸上却仍然微笑着,看上去坦然又从容。
也是这时,顾小影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她急忙从包里翻出手机,一接通,就听见管桐的声音,带着点纳闷问她:“老婆你还没回家?”
顾小影笑了:“你忙完了?”
“嗯,刚结束,”管桐大概是看了看表,“快十点了,我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和同学在一起,你放心好了,”顾小影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一句,“你不是要驻会吗?怎么又要回家了?”
“驻会的人手够了,领导特批我回家休息,”管桐答,“那你抓紧回来吧,也不早了。”
“好,”顾小影收线,一抬头,看见面前的两个人都在盯着自己,愣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老公,查岗。”
“小苍蝇进步了啊,”许莘笑得诡异,“现在出门还知道报备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的余光看陈烨,却见他的表情也很正常,只是笑一下道:“那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很晚了,早早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晚点才走。”
再看看顾小影,笑着说:“有空的话,咱们再聚。”
顾小影笑笑,摆摆手:“再见,祝你未来几天演出成功!”
陈烨点头,说:“谢谢。”
三个人终于就此别过。
直到上了回家的出租车,许莘才盯着顾小影说:“不得不说,你们两个真够无聊的。”
她拿腔拿调地学顾小影和陈烨:“很晚了,早早回去休息吧。祝你演出成功。谢谢。”
然后扁扁嘴:“真够假正经的啊。”
再感叹地咂咂嘴:“不过话说回来,小苍蝇,你刚才还真是淡定,佩服!”
顾小影“嗤”地一声,撇撇嘴道:“跟一个不相关的人,怎么可能不淡定?”
许莘点点头,顺手拍拍顾小影的肩膀:“很好,坚持立场!管大哥其实是个不错的同志。”
顾小影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试探着问:“貌似你今晚不是来听音乐会,而是来监视我的?是怕我旧情复燃?”
许莘乐不可支:“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啊,亲爱的!”
顾小影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咬牙切齿:“许莘,你但凡有点人性,那都是借来的啊!”
许莘一边拍顾小影的背,一边哈哈大笑。
(4)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管桐听见顾小影上楼的脚步声就已经把家门打开,顾小影爬到楼梯拐角处,一抬头,就看见管桐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小格子睡衣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视觉效果十分可爱。
顾小影乐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一头扎进管桐怀里,紧紧搂住管桐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哼哼:“好累。”
管桐一边把顾小影往屋里带,一边无奈地笑:“老婆你松一松胳膊,让我把门关上……别在门外搂搂抱抱的,有伤风化。”
顾小影不理他,还是抱住他不撒手。管桐费好大劲才把门关上,进了家门,低头看看顾小影,抬起她的下巴问:“怎么了?”
顾小影闭着眼哼哼:“困……”
管桐拍拍顾小影:“去洗澡,早休息。”
顾小影迷迷瞪瞪地往卧室走,一边脱衣服一边嘟囔:“不洗了,我要睡觉。”
话音未落,已经扑倒在床上。
管桐跟上去:“洗个热水澡比较解乏。”
他一边说一边帮顾小影脱衣服,顾小影心里其实明镜似的,可是总觉得有些什么滋味不对劲,才不想多说话。她睁开眼看看管桐,恰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