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的诗,又想想其年岁,便觉此人少年老成,十分不错。基本功乃老探花亲自教导,间或有国子监祭酒指导,自然是好的。孟豫章从二月的县试一路考过院试,一气呵成的把廪生拿到了手!太夫人还想庆贺,谁料他一头扎进课本,直奔秋闱去了。太夫人见他如此,也怕碍了长房的眼——家里正想法子省钱呢,比起小孙子,显然大儿子一家更重要。林贞瞧的直摇头,这承平公府也就是大房一家嫡出子女的家吧,剩下的皆是寄居一般。
四月里除了孟豫章考上秀才,还有大小姐出嫁的好事。因是嫡长女又是冢妇,好一番热闹。嫁妆流水一般的抬入广德侯程家,红红火火,恰似十里红妆。路人惊叹不止!二小姐过年时顺利换了庚帖,定的乃是定远伯的三孙龚正光,因长的好又伶俐,选入了锦衣卫正七品总旗,专管天子出行时的仪仗。二小姐出嫁便有诰命穿,虽不如姐姐嫁做世子风光,在亲友中也十分有光了。是以看着姐姐的出嫁热闹,心里只有高兴的。一处繁华一处凄凉,好在孟豫章满心扑在学问上,无空计较些须小事,不然岂不伤心?
却又说大小姐出嫁之事,因时下小姐与妇人打扮用度皆不同,大小姐闺中之物除去带入夫家的,尽留与妹妹。二小姐乃胞妹,自然是又多又好;三小姐捡破烂似的,得了些鎏金簪子银耳环,不过做个样子。
三小姐捧着匣子苦笑:“做戏都懒怠做,前途渺茫啊!”林贞一个看戏的,看的头一阵阵的痛。若瞧不上庶出,何苦养出来!如今处处差别对待,可不是给家里招祸么?
承平公府再乱,林贞暂管不上。只日日陪着太夫人消遣。家里少了个小姐,马上又要少另一个,太夫人是且喜且忧。喜的是孙女归宿不错,忧的是新妇立足艰难。早起林贞请安之时,太夫人又猛然想起:“先前是院子里挤不下,如今她大姐出嫁了,贞丫头便同姐妹们做一处吧。”
林贞脸色一僵,随即笑道:“箱笼太多,搬家琐碎的很,怕要等一阵子。”
三小姐笑道:“老太太,贞姐姐就要出孝了,何必搬来搬去?到时候一总搬了就是了!”
太夫人想了一想,也是,遂笑道:“我怕你们姐妹不在一处,不好作耍。”
二小姐才不想跟林贞一处,也接过话头:“贞妹妹跟她太太近,老太太要抢人,仔细二太太要恼了!”
“还是你想的周到,”老太太一笑,“就如此,不搬了!”
正说的高兴,大太太道:“老太太,新一批的小厮要配人,看看合适的丫头们吧。”
太夫人脸色一沉,抿了抿嘴:“贞丫头你且带着两个妹妹去玩,我与你们太太说事呢!”
林贞与三小姐对望一眼,默默告辞。
☆、第73章 裁员
二小姐婚期定在年底,正是赶针线忙乱之时,出了上房径自回房。林贞带着三小姐进屋,一坐下便问:“我关门读了几日书,怎底又变天了?”
三小姐笑道:“你一个人住独门独院,消息可就不灵通了。我们太太的意思是,家里开支太大,要裁去一些人手。”
“少糊弄我!”林贞扭头问,“张婶子听了甚没?”
张婶子笑道:“我们婆子听了不少,只不该小姐们知道。”
林贞又看杨妈妈。
杨妈妈摇头笑道:“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大爷病了,说是气虚火旺,叫歇着。”
三小姐一头雾水,林贞却听懂了,扶额道:“这是要把丫头都换了?”
“都换了必不能,只捡忠厚老实的留下,不好的都卖了,还能得几注闲钱哩!”
三小姐惊道:“卖、卖了!”
“不然如何?”
“我们家也要卖人?可不丢人么?”
林贞笑道:“这有甚丢人的?咱家不也有做买卖的营生?那爷们的丫头岂不是减了一半儿?”
“可不是?”杨妈妈笑嘻嘻的道,“四爷屋里也只留晴光和翠髻。小丫头都要打发了,只余洒扫婆子。”
林贞:“……”她还没出手,荷衣就被灭了,果然做丫头得仔细些。
杨妈妈又道:“不知卖到何处,姐姐看着赏两件衣裳吧,只看四爷面上。”
林贞点头:“我知道。”
张婶子忍不住道:“三小姐,你仔细些。爷们每人只留二个,你屋里少不得被人惦记上。先下手为强才是。”
“啊?我就两个啊!”
杨妈妈提示:“先与老太太去说,把你奶妈子打发了。总不好再裁你的人。”
三小姐唬的不轻:“了不得,幸亏你们提醒我。不然我更没法子过了!我那奶妈子实懒的烧蛇吃!”
林贞捂嘴一笑:“你也学说市井俚语了,还不快改了,仔细太太教导你几板子。”
“都叫他们吓的语无伦次了。”三小姐摇头道:“如此,老爷的丫头们呢?”
杨妈妈道:“女人家真恼了可不好惹。老太太发了狠,每位老爷只许留两位姨娘,每位姨娘只许留一个丫头一个婆子。理由都是现成的,现小姐们都只使两个,姨娘难道比小姐们还高贵不成?又不是庶母。大太太和二太太,这些年为着老爷们花费无度,早急的心焦。我听到你们家里人闲话,二小姐的嫁妆还没备出来。指着抄了姨娘的私房预备呢!再有我们二太太,手上无钱,四爷娶亲莫不是不消花费的?她还得留几两养老钱。”
林贞笑道:“养老钱我还有呢,太太素来省俭,杨妈妈你若同太太的人闲话,只管叫她劝一劝太太。有我们四爷在,她大可不必焦心。”横竖省下来都是她们的!过手人情,不做白不做!
杨妈妈应了。
三小姐道:“如此家里一月能省许多嚼用,正经主子很不必过的那么艰辛了。”
林贞愁道:“只盼着爷们从此学好吧。依我说就是太娇惯了些。”林俊是好色,但她赚钱的本事也是一等一。说句到家的话,他好色的起!承平公府里头,一个一个的只知道花费不知道赚取。女儿的嫁妆靠抄姨娘的家!哈!滑天下之大稽!孟豫章日后便是出息了,还不被这帮猪队友拖累到死?兄弟亲友不说犯事,便是日子穷了来投奔,给了自家不好过,不给世人道你凉薄。如今哪家哪户的宗妇不累的吐血?一半都是这帮不省事的亲戚闹的。可惜世家大船眼看着就要沉了,日后又靠哪个去?真是太糊涂!
这厢林贞在闲话,太夫人处则在列单子,三小姐的丫头画眉榜上有名。不单是丫头,连婆子都要放出去许多。按常理来讲,都是放良以挣忠厚名声的。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一则是婆子贪鄙无度,大太太想宰肥羊;二则乃他们惯做小聪明,放出去反而多事。唯有以雷霆之势,查抄贪污,连家带口的卖掉才最妥当。丢的无非是脸面而已。如今大小姐二小姐都有了婆家,四个少爷娶的娶亲定的定亲,暂不须顾忌名声。至于小一辈的?十几年后谁还记得这个!如今正是最好的时刻!
三小姐有人提醒,先跑去太夫人处求情,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名单。大太太想着奶妈子贪的比丫头多,这个提议划算!只不过面上来讲,奶妈子比丫头重要,她不想叫人说克扣庶女罢了。如今三小姐自己提出来,倒得她赏了两个戒指——从奶妈子身上抄出来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而已,此乃后话。
却说过了端午这个大节,家里暂不用大事,正好裁人。各房都有信得过的打手以备生事,面上却密不宣判,全承平公府严正以待,连二小姐都被送到了外家避一避。孟豫章接到消息,暗骂一句,心急火燎的冲到林贞屋里来:“林小姐,快锁了门随我家去!”
林贞道:“我才接了消息,正要打发人寻你,你倒先来了。”
孟豫章急道:“可有车没有?”
“马房里必乱成一锅粥,我已叫杨妈妈去外头叫车了。”林贞叹道,“你来了正好,等马车的功夫,先去上房替三妹妹讨个情吧。她眼睛都哭肿了,不知哪去呢。”
“啊?三妹妹怎底没去外家?”
三小姐道:“我哪有甚外家!太太通没告诉我们,还是杨妈妈打探来的!家里要办事,我们小辈儿不敢恼。好歹知会一声儿,那日好在屋里避开来。”
孟豫章无语,只得又跑了趟上房。
太夫人正心烦,见林贞肯接管三小姐,二话没说的同意了。待孟豫章回来,林贞已指挥人把窗户都钉死,细软打了个大包袱,外带门上挂了三把大锁了。
孟豫章目瞪口呆:“不至于如此吧……”
“我的人都要带走,无人看守,谁知有甚事呢?”林贞道,“依我说那日你也去师父家呆着,很不必掺和。虽然乱了些,这是好事。腐肉不去,何以新生?我托太太照看一二便是。”
孟豫章更头痛:“我还是守着吧,预备老爷呢。”
“你又拦不住他。横竖只有些大家伙,他若耍无赖也无法子。眼看就要秋闱,虽不指望一次就中,也没必要白白挨打浪费时间。”
三小姐也道:“你有前途了,甚么买不回来?四哥且躲躲吧。你休怪我直言,你我在这家里,可不算甚台面上的人。叫人冲撞了可不好。”
“罢,听你们的。”孟豫章道,“赶紧走吧,岳母那处可知道?”
“我可不敢唬着她,只说带妹妹回去耍几天。你别说漏嘴。”
“知道。”
说毕,孟豫章带着她们一行女眷去了林家安顿。
实则裁员并非大事,只不过太夫人谨慎,知道刁奴可恨。大太太自疼女儿,送回娘家避让。待林贞也走了,家里人心更浮躁了。太夫人当机立断,立刻处置!省的夜长梦多。
官媒婆叫来几个,太夫人早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她的宝贝金孙差点叫狐媚子勾引坏了,恨的牙痒痒,面子算个屁!大太太则是恨仆妇过的比她还好,女人嫉妒起来比化尸水还厉害呢!婆媳两个使者亲信,一根绳子串一家子,统统堵了嘴,一齐赶上了马车。
也有些一家都是老实人被人奸人坑的,此时却来不及察明,只怪命不好吧。还有那等两口子都老实,偏有女儿叫老爷收用了,没得说,连累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一根绳子串了卖钱!实话说来,就承平公府两位老爷和三位少爷的荒淫程度,略平头正脸的而不曾被收用的,十个手指都能数出来——无非是孟豫章和三位姐妹的人。林贞的丫头都被他们打过注意,无奈林贞当日那一箭射的惊魂,他们不敢占便宜罢了。
承平公府好一顿忙乱至通宵,才把该抓的人家抓齐了。官媒婆得了承平公的赏钱,尤其卖力。最狠就是大奶奶,对官媒婆们道:“身价银子我们不要了,劳你们几人辛苦,卖多卖少,凭你们自入腰包吧!”
官媒婆出入门户,甚事没见过?公侯人家若不是直接败落的,都要经历这一遭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