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贞忙避开:“不值得谢,不过是顺带。”
孟豫章苦笑:“如今我们家,男丁不学诗书骑射,女子不学针黹女红,唯有享乐。日后必不继。我心甚忧。”
林贞一叹:“旁人我们管不着,只得自己上进。家族之势,我等晚辈,不过螳臂当车。”熬吧,熬到分家,熬得自成家主就行了。“到时立个族学,也好叫族中有志之童有个去处。”
孟豫章心下一松,有人陪着想法子,比一个人苦思要强。又道:“家里狭窄,你受委屈了。”
林贞摇头道:“宽窄都有住法,看如何收拾。不过是屋子宽便多摆些玩器,屋子窄少摆两样。”再窄,也比她上辈子的居所强多了,不是无法适应的。
孟豫章没话找话:“前日到看岳母,你放心。”
“有你在外头,我自是放心的。”
孟豫章心中略有些得意,脸却先红了。回过神来,不知害甚么羞,方觉落了小家之气,一时落荒而逃。倒把林贞看的莫名其妙,半晌笑道:纯情傻小子?
有这个典故,林贞便不做旁观者。就如林家一事,若有个二房,虽要花费些钱财,却不至于叫人一锅端了。便是为了好看,林贞所得必不比如今少——云母铺子就是个聚宝盆。如今家资,满打满算都够不上云母片几年的收益。她一个女孩儿,无非要份奢华的嫁妆而已。可见在此时,宗法固然约束颇多,然没有宗族,只好便宜旁人,到头来舍你两盒旧珍珠还赚得泼天赞誉。如今见承平公府寅吃卯粮,虽无计可施,也生不出半分幸灾乐祸之心。日子越发艰难,不知大嫂能不能了悟?她的儿子可否逆境出人才?
看了一眼大奶奶,林真觉得,待成亲之后,真的要与大嫂谈一谈了!
☆、第63章 夺宝
展眼到了冬月,庄子上开始陆续送年货来。林贞家里没有这个,跟着瞧了好几日的热闹。与《红楼梦》中所书一样,庄头还进了小鹿等漂亮动物,收拾干净了放在园子里赏玩。吃鹿肉却没有,想来也不是人人家都跟贾府一样,有个能在內帏出入无状的玉哥儿。年礼入账之后,又开始分拨。孟豫章作为嫡支的男丁,亦得了些新鲜果品蔬菜。自家自有厨房,所得之物便拆成三份,分别赠与师父、外祖与岳母家。既是近亲,少不得亲自走一趟。
到玉娘处,先见过礼,再奉上礼物。甚礼玉娘不管,她就是喜欢这个女婿!因是长辈,无须避讳,玉娘携着孟豫章在炕上坐了,喜笑颜开的说:“难为你记挂着我,大冷天的送东西来。左近新开了家卤味,卤得好蹄髈,你吃了饭再走。”
“谢岳母赐饭。”
“哪用这样客气了。是了,要过年了,我们孝中也不好裁衣,倒有些布料,你带回去裁衣裳穿吧。”
孟豫章忙道:“太破费了,我还有衣裳。”正说着,抬眼竟看见一五彩斑斓的宝石盆景,还配着玻璃罩子,愈发显的美轮美奂,与守孝人家常见的青灰色全不相同,不由多看了两眼。
玉娘随着他的眼光一看,遂笑道:“这是你岳父当年寻回来的,我拿出来扫扫灰,竟忘收起来了。我一个寡妇,使不上这样新鲜的摆设,你若喜欢便拿回去摆着吧。年下图个喜庆。”
那盆景一看就价值连城,孟豫章如何肯收?头摇似拨浪鼓:“太贵重了!”
玉娘一笑:“有甚贵重不贵重的?便是金山银山,还不都是你们的,与我也这般客套,我可要恼了。”玉娘本就是心软之人,才安顿下来之时,孟豫章每日皆来。至后安稳了,孟豫章不得闲,亦是三两日必来看一回。比分家出去的亲儿子还孝顺,街坊见这家虽是寡妇,却有晚辈男丁照应,不敢轻易欺凌。因有这个典故,玉娘不知省却了多少麻烦,便把孟豫章视为嫡亲子侄一般。自家孩儿喜欢个摆件,哪能不如他的意呢?
孟豫章却道:“我搬回去不像样,日后叫小姐带了来吧。”
“你和姐儿不用分彼此,你的不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你的。我便是出了孝,又上了年纪,这些也只是白放着,岂不可惜。你要做君子,我也不拦你,权当姐儿借你摆着。”玉娘如此说,也是有私心。进京日子久了,又有林贞时常互通有无,知道承平公府乃是个空架子。休说体面的摆件,便是衣裳在家也只好可着旧的穿。然孟豫章大了,总有些友人来往,家里无个像样的装饰,岂不丢脸?又不好明着给钱。孟豫章谨慎,不是喜爱的,必不多撇那两眼,玉娘顺水推舟的送了,也是爱护晚辈之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倒显的扭捏。林贞乃独女,孟豫章只道借来摆几日,日后还是林贞的,不算占人便宜,欣然答应了。
玉娘方道:“这就对了。我还有几匹布料,原是你岳父的,颜色与姐儿做衣裳,显的沉重,你穿着倒好。也一并拿去吧,省的霉坏了可惜。又有,与你家的年礼,我寡妇人家不好走动,你一并带了去,替我问你们老太太、太太好。”
孟豫章听说是深色布料,林家也确实无人能穿,爽快的一一点头应了,又留下陪着玉娘吃了顿饭才回家。
玉娘给承平公府准备的年礼中规中矩,既是亲家,没必要过于谄媚,倒是给孟豫章的缎子更扎人眼些。孟豫章虽得了缎子,却不显摆。平日里还跟兄弟们一样的穿衣裳,只拿些不要紧的布料做些礼服见客穿,顶好的预备成亲后给林贞管着,随她处置才是正理。宝石盆景鲜亮,他却是喜欢,叫人摆在卧室里,闲了赏玩一把。当然不忘跟林贞报备了一声。
太夫人看过一回林家的年礼,对林贞道谢:“亲家太太客气了。”
林贞回的也很得体:“孝敬长辈,原该的。”
大小姐笑问:“听说你家太太赏了老四几匹好缎子,竟是难得一见的。你家上哪里买的缎子呢?”
“往日开过绸缎铺子,打江南进过来的货。颜色重了些,女眷穿着不好看,便叫他裁衣裳了。那绸缎等物,在京城里贵,在江南要便宜许多,只是路不好走。现在要想再按那个价买也没得了。”
大小姐又问:“你太太帮你攒了不少吧?”
林贞笑道:“这却不知了,我们女孩儿家不看家里的账本。好不好,也得出孝才能穿,花样还不知时兴不时兴,我只记得妈妈的一份心。”
大奶奶笑道:“哎呦呦,我们四婶儿真孝顺。我听着这话都暖心哩。”
“明日我教侄女说一回,你更暖。”
太夫人也笑了:“做父母就图这个。”说着眼风一扫,暗自瞪了孙女一样。
大小姐满腹委屈,原先是看不上林贞的,又不是世家女儿,祖上声明不显,父亲一个职位还是买来的,说到底乃贱民商户之女,不过仗着几个钱长得好罢了。当日姐妹说私房话,都道孟二老爷不着调儿,替孟豫章娶了这样一个媳妇,还心疼兄弟来着。谁知年前管家,她母亲又算了几回,才知道连带整个承平公府,抛开铺子祖产不论,余者加起来还不如人家的嫁妆多,心里便不好过了。原先下死眼看不起的人,实际竟过的比自己好多了,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难免有些失衡。昨日孟豫章归家,带了一车的好东西,半车都是单给他一个人的,想想母亲算账算的焦头烂额,更不高兴了。言语间不免带了点影出来。
大太太也给了女儿一个白眼,好好一个大姑子,没事惹弟妹作甚?出嫁的女儿还要靠娘家呢!怎么就一个两个这么不省事!偏林贞毫无反应,她也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给女儿没脸,暂时忍了。二太太心情甚好,妯娌么,互别苗头的事做多了,见大太太不高兴她便得意。不巧又落到太夫人眼中,再看看林贞不动如山的模样儿,不由叹口气:元配和填房的素质,差的真个有些远啊!
林贞无聊的想打瞌睡,正巧,有人来回:“老太太,家下人里到年岁的该婚配了,还请老太太瞧瞧。”
林贞借着此事,带着大小姑子脚底抹油溜了,只给太夫人留下一个守规矩的好印象。
有钱招人嫉是常事,孟豫章这两年的衣裳,一样是只外出见人时穿新衣,愣是比兄弟的略好些,府里上下哪个不在背地里嚼舌?旁人还好,羡慕一番倒罢,只有一人是真恼了!此人便是孟豫章之父孟二老爷。
孟二老爷,同每个纨绔都是一般,喜爱酒肉、喜爱鲜亮颜色的衣裳。看着孟豫章大捆的布料抬进房里,居然想不起给老子孝敬两匹,简直岂有此理!偏孟豫章住在太夫人院子里,太夫人又日日在家,等闲不好硬闯,气的直跳脚。
不想这日来了机会,腊月十三,恰是隔壁临川候夫人做寿。太夫人要给老邻居做脸,带着儿媳孙媳一齐赴宴,横竖在隔壁,有事也能立刻寻来,便不留人看家,连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去了,只留三小姐在家,托林贞照看。一时家里空了大半。
林贞接了活儿,索性把三小姐带到自己屋里,姑嫂二人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闲聊。林贞平日里和气,对待姐妹三人如出一辙,三小姐对其印象颇好,也愿意同这位嫂子亲近——一般人也不愿与财主不亲近。太夫人一早出门,约莫下午方回,三小姐今日就跟着四嫂了。
孟二老爷算是逮着机会,带着几个小厮便硬闯进孟豫章的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对小厮道:“麻利着,把鲜亮的料子拿出来,爷年下还没衣裳穿呢!”
晴光吓一大跳,先上来行礼,才道:“老爷这是?”
孟二老爷一拍扶手道:“那多废话作甚?把料子收拾出来,我要带走!”
晴光只得道:“四爷还在学里,午间便回。倒时请四爷亲奉老爷可好?”
孟二老爷立着两个眼睛怒骂:“小浪蹄子,还替主子当家来!再多一句,立刻抓来打死!”
晴光吓的不敢吱声。
孟二老爷恼了,直冲进孟豫章的内院一看,入眼的便是那光彩夺目的宝石盆景:“这小子,竟还私藏这样的宝贝。父母在无私才!我看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抬走!”
晴光等丫头都吓傻了,万没见过老子到儿子房里打劫的!荷衣机灵些,悄悄退出房里,飞奔至二门,托小厮去魏文明处报信。待折回来一看,屋里不光盆景,年前并以往攒的布料玩器都被扫的精光,四个丫头两两对望,皆目瞪口呆!
晴光跟随孟豫章最久,亦是忠心的。何况她们几个,日后恐怕都要放在屋里,既是一家人,不免心痛。含着泪道:“这……不说那盆景,便是那些料子,也要五六百两!”
绿髻道:“不如去告诉林小姐。”
荷衣道:“告诉她有何用?她还能同公爹争不成。我已使人去叫四爷了。老太太不在家,我们拿此事烦她,万一声儿大点,叫旁人听了,一家子都抬不起头来!”
绽雪苦笑:“林小姐家开过绸缎铺子,料子且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