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又道:“前儿你送来的珠子,还没谢你呢。”
林贞笑道:“宫里头赏的,也算皇恩浩荡,大家一齐沾沾福气。”
“你可真大方,”二小姐抿嘴笑道,“听闻你只留了两颗珠子,可是不喜欢?”
林贞一噎,面上不经意的道:“曲从姑舅,礼让叔妹,曹大家之训,不敢有忘。”暗自撇嘴,不知深浅的挑衅,二小姐公主病的不轻!跟孟豫章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排揎你一顿都没处诉冤去。日后嫁到别人家里,不知要怎么被人欺负呢。比起玉娘带着她自幼接触宅斗,承平公府的家教真是弱爆了!
二小姐被挡了回去,虽觉得林贞用大道理压人装的过份,却也不好驳的。只得作读书的样子,不再说话。
三小姐暗笑:四嫂好厉害的嘴!
林贞想了一回形势,如今承平公府说是有两房,实则一房独大。长房袭爵不说,子孙上三子三女,还有二孙;二房只有孟豫章一根独苗。想来平日里不至于别苗头,长房全然泰山之势。如今看来,只怕是她的嫁妆扎了人眼。
常言道由衣识人,林贞看了一回姐妹三人的衣着装饰,心下了然,空架子之语必不是谣言。三小姐庶出便罢了,嫡长女孟和德的衣裳首饰的花色皆不是时兴样式,想来是旧年积下的。想到此处,林贞心放开了,都是姓孟的,谋财害命还不至于,余者不过是谁有钱谁老大。大小姑子固然要礼让,却无一个是孟豫章亲妹,面上情而已。想通此章节,便懒得再藏拙——孟家的课程也太慢了些。然课还是要上的,一则不好太孤僻,二则关在屋里着实无聊。次日,林贞寻了柳公权的帖子来临摹,不读书,练练字也是好的。
孟家小姐上学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乃早起请安后至午间回。吃了午饭,夏天日长歇上一阵,冬天则一齐做个针线聊个天儿,只等着同太夫人一处吃晚饭,闲话一回,一日便如此过了。小姐们不管家务,真是闲的发慌。林贞跟着他们过了几日,差点没长出霉点来。一起习筝,又进度不同。三位大小姐不过嘴上说一回,心里并不愿学——哪个正经人家的女眷无事摆弄乐器?那是小老婆干的事儿!大家小姐,学会管家便行了,认字都要靠后。
林贞心里默默的道:你们真是活该日后被小老婆气死!还未嫁就黄脸婆了!她的乐器先生乃色中恶鬼的林俊精心挑选,学的可不仅仅是筝,拢男人的手段才是杨妈妈的看家本领!日常教筝的时候,没少调整她的仪态,三位大小姐竟一丝也看不出来。教坊女子还不同那样的场所,轻浮的固然有,然纵观历史,不管是跳崖的李香君,还是民国的赛金花,哪一个没有铮铮铁骨?在儒家的束缚下,妻妾皆亲人,名妓是男人唯一宣泄爱情的去处,饱腹诗书的才子们,要的从来不仅仅是身体的欢愉。
自打进了孟家,林贞吐槽的水平一日千里,无它,人生观过于颠覆而已。往日看书,知道迎春探春的日子是一回事,过起来则是另一回事。想在广宁时,一日课程满满,读书写字、弹奏算术、骑马射箭,还要打理些许家务,眼错不见天就黑了,想要抽空去逛街还得腾出时间来。如今呢?除了闲话还是闲话。跟大小姑子们上学,还可以夹带私货,自临自的贴。早晚晨昏定省,整整耗时两个时辰的闲话,只能生生浪费!便是拿来指点家务也行!教导些人生道理也行!太夫人不!认为女孩儿在家就该享福,就该甚都不做,玩就是了!于是姐几个,只好圈在西苑上房,玩一些闺阁游戏,间或跟太夫人说说首饰布料。林贞再次吐槽:在一夫多妻时代,这样无菌培养,真的好吗?老天!我何时才能出孝出门放风啊!!!!
为了不憋屈死,林贞只得自救。两个时辰的时间,实则并不长。晚间灯火昏暗做不了什么,然早上那一个时辰却是可惜。日日处在一起,祖孙再亲热,也要无话可说。比起小姐们,太夫人也更喜欢跟媳妇聊天,听听谁家怀孕生孩子的喜事也是好的。一旦到了此时,小姐们就在隔间里玩耍,倒跟当年玉娘处事,她在隔壁呆着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这是此时带孩子的法宝。
在隔间,琴棋书画休去想,动静太大。林贞便做女红,或是打络子,或是绣荷包,或是纳鞋底。总归此乃古时女人必备技能,做多了没坏处。再有,此时女人出嫁,要奉上针线与亲长。别人尚要悄悄打探一番,她却直接住在婆家,索性趁着得闲,先把该做的做了,其余的时间便无须再练。一举提醒了已定亲的大小姐,忙也使人寻了针线,姑嫂二人凑作一处用功。二小姐和三小姐婆家不知何方,鞋袜是做不得,荷包还是能做的,想着未来,也甜甜的跟着做起来。惹的太夫人道:“女孩儿们,不管多大,还是得嫂子带着才像样儿,以往都不见她们这样用功!”
大奶奶听到就不依:“老祖宗是嫌我没带妹妹们哩!”
太夫人笑道:“你跟你二婶都要管家,你去带妹妹,莫不是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且叫老四媳妇带二年,待她成亲了,你们妯娌再没空的。”
大奶奶顺坡下驴,对林贞福了一福:“多谢妹妹了。”
林贞忙避开,再行礼:“我不过是跟姐妹们一处玩,大嫂莫取笑我。”
隔房的妯娌,争财产都隔着辈分儿,何苦不好好相处呢?妯娌两个玩笑一回都丢开了。
才过了两日安生日子,又有麻烦而至。一日,二太太请安的时候,对太夫人道:“我们四哥儿也大了,依媳妇看,该添两个大丫头了,还请老祖宗掌掌眼。”
林贞一挑眉,是大丫头?还是通房丫头?
☆、第60章 过招
二太太此言一出,二小姐的同情眼神便至。林贞面上微笑,内心却在骂娘:当着我说小老婆的事儿,当我死了啊!孟豫章才十五周岁,你急着投胎么!
太夫人看了一眼林贞,见她无甚反应,还只当她不懂。不懂最好,不然年纪小的孩子,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遂点头道:“他屋里不是有几个丫头么?”
孟豫章的丫头,林贞是知道的。四个大丫头分别是晴光、翠髻、荷衣、绽雪,乃孟豫章幼时才读了两首酸文时起的,长大后方觉不好意思,也不好再改。横竖丫头的名字外人不知道,不算很丢脸。公侯府第的本家少爷小姐的贴身丫头,就没有长的不好的,晴光翠髻两个大些的更是发育出了曼妙身段,若是林俊,再不用长辈说,早扑倒了。林贞心道:你若有妾,我便只亲儿子;你若一心一意,我便待你如一,你看着办吧。
大户人家说事,从不喜过于直白。分明是替孟豫章选暖床的,却只说找懂事的服侍。二太太并无甄选新丫头之意,只是提醒太夫人一句。太夫人问弦知雅意,意思是抬举原本就有的丫头。二太太得了话,晚间便领着两个丫头来磕头,众人心里明镜似的,却皆不明言。太夫人各自赏了一对金戒指,冠冕堂皇的嘱咐了几句,又叫两个丫头与林贞磕头。
这一头磕下去,林贞不认也得认。众人也是看林贞行事的意思。却不料林贞十分稳的住,一人赏了一个荷包,内装两个银锞子,一脸笑意的道:“往日你们辛苦了,日后还要更上心才是。”
大奶奶见状,竟摸不准林贞懂还是不懂了,她哪知林贞想的是:真威胁我了再干掉不迟!
一时皆大欢喜。
孟豫章在魏文明家吃晚饭,晚间回来便收到继母的大礼——两个盛装打扮的丫头。一脸莫名:“今日有甚好事?”
两个丫头羞的满面绯红,齐齐摇头。
荷衣半含酸道:“老太太叫他们好好‘伺候’四爷,今日喊过去磕了头,还给林小姐磕了头。”
孟豫章无语,只得问:“还说了甚?”
丫头齐齐摇头:“只说要我们好好服侍四爷。”
孟豫章故意道:“你们可是得罪了人,或是犯了错?不然怎底好好的叫你们去敲打一番?若无大事,直说与我也无妨,我总能护上一护的。”
四个丫头:……
孟豫章再问:“真没有?”
四个丫头只得摇头。
孟豫章拍掌笑道:“那敢情好,你们今日有运道,白得了赏,也该请姐妹们喝一杯才是。明日我不在家,你们只管问厨下要东西去,就说我准了的。只不许闹出事来,休让喜事变坏事。我们早点歇着吧。”说完,唤人打水洗脸睡觉!
晴光和绿髻快哭了!荷衣和绽雪也不知是幸灾乐祸多一点还是同情多一点。四爷房里的一夜,便各怀心事的过了。
次日太夫人听到回报,哭笑不得,这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呆,莫不是读书读傻了不成?林贞安安静静的,针线又用功,人也好看,太夫人还挺喜欢她,不欲使她太没脸,此事只做不知,横竖一屋子丫头,也不怕委屈了孙子。余者并不知其中的门道,屋里人说破天了还是丫头,既不用开脸挽发,也无甚特殊仪式,收没收房谁知道呢?横竖爷屋里的大丫头,再无人相信清白的,不然有些娶了大家婢女的人,何苦新婚之夜还得打老婆一顿出气?风俗可见一斑了。
白日无事,晚间林贞回房,留在屋中的四喜道:“姐夫送了一本书来。”
林贞接过一看,乃《杜氏新书》,疑惑的一翻,只见一页夹着书签,仔细读了一回,见有一句:“故推一心,任一意,直而行之耳。”霎时通体舒泰,大笑不止。
双福忙问:“姐夫送了《笑林广记》来?”
林贞捂嘴一笑:“比那个还好玩。拿本《诗经》来,我要回礼。”
双福搬了一叠《诗经》问:“姐姐送哪一卷?”
林贞心道:送一卷就扎眼了!笑着道:“你去寻个匣子来装,每一本夹个那年我做的叶脉书签才有意思。”
林贞一本一本的胡乱夹着,直到《郑风》一本,在《子衿》一页夹上一张,还狠压了一回。再装作无事人一般,一齐收到匣子里,打发人送过去。
孟豫章接到林贞的礼物,忙一顿乱翻,果见内有乾坤,行至琴前,奏一曲《凤求凰》,以表心中喜悦之情。次日一早,掐着林贞来请安的点,在房中再弹一回。琴声幽小,不如筝明亮,林贞辨了一回才勉强猜着,抿嘴一笑。
双福和四喜二人轮班,有一个跟着林贞便有一人看家。双福看了两日,知道这两口子不知弄甚花样,跟着林贞一笑,装作不知道。林贞还道做了回地下工作者,哪知孟豫章老早过了明路——当日送书便是姐妹带林贞一人一本,一模一样,连书签都同,只夹的页数不同,也无人注意。得了礼要回礼,女眷屋里除了《列女传》《三字经》,正经书里也只有四书五经好送。倒有三个回《诗经》,只有大小姐回的《论语》。林贞不由叹:这孟豫章,绝了!
孟豫章如今还跟着太夫人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