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听到屈三娘子这么不留情面地骂屈三爷,再想到那日偷听到的话,绿丫不由叹气,就他们三个,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口里在骂着,偏偏怎么都撕掳不开,这种事,不是早该一拍两散?
秀儿可没有绿丫这样的好脾气,已经回嘴:“他是白眼狼,你可别赖我,再说了,你哪里养活我了,我从五岁起就下厨房,烧火劈柴哪点没做到了?要真说起来,你还欠我工钱呢。”
秀儿的伶牙俐齿立即让屈三娘子满面怒容:“娼妇养下的下流种子,这么点点年纪,就晓得要工钱,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吗?”秀儿心中本就惊怒,被这么一说越发泼起来:“我娘原本是什么样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你坏了良心,她也不会被卖到窑子里去。”
“我坏了良心,还不是你那个好爹,他不点头,我能卖吗?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儿就该把你放到那里,再不回来才是真的。”屈三娘子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辛苦,也是怒火从中来,捡起柴棒就要往秀儿身上打。
秀儿早不是那几岁的孩子,见屈三娘子拿起柴往自己身上打,伸手就去夺那柴:“你才是娼妇,自己卖到没人赎身,拿了银子倒贴都没人要。”见秀儿说起自己原来的事,还要来抢自己手上的柴,屈三娘子越发怒,恨不得把秀儿活活打死才消了自己这口气。
绿丫急得没办法,情知这件事只有张婶子还能劝几分,但张婶子的门窗都关的很紧,绝不出头来望一眼。要不然,就是去找屈三爷,让他出面来说,可一想到屈三爷,绿丫的腿都在抖。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吼:“好了,都闹什么呢?不是让你带秀儿去瞧瞧那人,怎么说也是母女一场。你在这给我唱什么教子的戏呢。”
绿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屈三爷的到来,屈三娘子已经把手上的柴扔到地上,对屈三爷怒道:“这一家子,个个把我当眼中钉,大的如此,小的也是这样,你是没看见她方才的眼,恨不得把我给活吃了。我就和你说,早早把她给卖了,好歹还能换几两银子,留在这,迟早是个祸害。”
屈三爷也晓得今儿是自己理亏,对屈三娘子搓着手笑一笑:“这件事我自有主意,怎么说现在我们一年也挣上千银子呢,我哪能把自己亲闺女给卖了?传出去,多不好听。”屈三娘子那句你还嫌弃不好听的话已经在耳边,硬生生咽下,对秀儿道:“你听见了吧,这可是爷说的,你快些梳梳头,换件好衣衫,跟我去吧。”
自己的娘,真的要死了?秀儿方才还像小老虎一样和屈三娘子争,可现在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努力长大,好好学手艺,要选一个好的主家,实在不行,忍着恶心讨好自己那个爹,从他那里骗了银子出来给娘赎身,到时就和娘一起过。这样的理想是秀儿从四五岁就开始树立的,可是娘,她终究还是等不到自己去赎她的那天了。
秀儿口里忍不住叫了声娘,泪水已决堤一般流下来。
“哭什么哭,不过就是一年能见一回的人,你这会儿就这么伤心了?”屈三娘子见秀儿流泪,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屈三爷咳嗽一声:“罢了,母子天性,由她去吧,你好好带她过去那边,听说,也就这么两日的事了。”
屈三爷吩咐完,正打算抬脚走时,突然看到缩在一边的绿丫,眼不由发亮,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倒是很久都没见过了。不过想到屈三娘子在旁边,屈三爷又收起脚,横竖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也不急在这么一时。屈三爷往前面去了,屈三娘子这才拉着秀儿的胳膊离开,绿丫才站直身子,把心中的那口郁气长长地吐出来,方才屈三爷看自己的眼,真可怕。可是,自己没有力量来保护自己,绿丫真想大哭一场,可再哭也解决不了问题,看来,暂时只有去和秀儿一起住了。绿丫看着秀儿离开的方向,这样做的话,也不知道秀儿又要吃多少屈三娘子给的苦头了。
秀儿这晚并没回来,绿丫虽然心里惦记着她,可还记得自己和张谆说过,要去帮他劈柴,厨房里一收了工,她就往张谆劈柴的地方去。
张谆力气小,那些柴火就算是个壮实汉子也要劈上大半日,他才劈开了一半,瞧着剩下的另一半,张谆擦擦额头的汗,手上的纱布早已弄湿,张谆觉得双手都疼麻木了,索性把纱布扔掉,自己握着斧头在那劈。
“你,你怎么把纱布给扔了,这样的话,你的伤不会好的。”绿丫急促的声音传来,也不等张谆把斧头放下就上前扯着他的手,见他手上伤口已经重叠起来,鼻子一酸就掉下泪:“我听娘说,读书人的手最要紧了,你这样,到时拿不成笔怎么办?”见绿丫拉着自己的手在流泪,张谆心头一暖,忙安慰她:“没事,磨成茧子就好了,再说,我迟早要吃苦的。”
绿丫抬头瞧着张谆:“可我觉得,你不该吃苦。”张谆见她小脸上挂了泪水,那圆圆的小脸在晚霞中特别好看,不由笑了:“人,哪有天生吃苦天生不吃苦的。”
这是什么意思?绿丫不懂,不过绿丫知道,要识很多很多的字,就可以懂这些道理,于是绿丫把张谆的手放下,拿起一把劈柴刀:“我说过,我要来帮你劈柴的,不然这些柴,你今天就算劈一夜也劈不完。”
见绿丫埋头在那帮自己劈柴,虽然她力气小,可劈的很有章法,张谆顿时觉得双臂充满了力气,握起斧头努力地劈起柴来,并不知道就在不远处,兰花看着他们两个在劈柴,原本兰花是要过来帮忙的,可兰花现在觉得,这件事,还要和张谆好好商量才是,要真动了心,这才叫难办。
虽有绿丫帮忙,可等把柴火劈完,已打过了二更。绿丫打了好几个哈欠,但还是笑着说:“瞧,我们劈完了,等明儿,就会更快些。”自己头一天的粗活竟然做下来了,张谆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伸出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这样的苦都能吃下,以后还有什么能难倒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其实就是讲这些琐碎的,庸常的善与恶
☆、日子
绿丫看着张谆伤痕累累的手,心里忍不住一酸,真是比伤在自己手上还要疼,咬住唇想了想又急忙拿出一小包药粉:“这小包是我放回去的时候偷偷用纸包的,撒上要好一些。”
张谆的双手都有些疼麻木了,况且过了今晚,明日还要继续,忙推辞道:“不用了,横竖明日还要继续做,等习惯了,就好了。”等习惯了就好了,这句话原本平常,可绿丫的眼里忍不住有泪流下。张谆说完这句,也不知怎地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呆了一呆,低头见绿丫在那流泪,忙道:“你也累了,赶紧回去吧,今儿,多谢你了。”
绿丫忙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擦掉,对张谆道:“你别说谢我,你每日教我写字,我还没谢过你呢。”说到这个,张谆忍不住摸下后脑勺:“我还忘了,今儿还没教你写字呢。”
绿丫忙忙摇头:“你不用这样,等明儿,我们边劈柴,边说你教我写的字好不好?”有什么不好的呢?张谆面上露出笑容,绿丫见他笑了,觉得心里十分欢喜,又说了两句也就各自分开。
张谆看着绿丫的身影消失在那里,这才去把斧头放好,明儿自己的速度会越来越快吧?张谆收拾好了往自己住的那边走,刚走了两步见兰花站在路上,张谆忙叫一声兰花姐。
兰花瞧着张谆,想问问他对绿丫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怕自己一问出来,反倒勾了张谆的心思,那时更加不好。于是兰花心中左右为难,终究还是开口道:“今儿你累了一日了,我在屋里放了热水,你烫个脚,舒服些。”
张谆并没听出兰花话里别的意思,嗯了一声就跟她进屋,到屋里兰花点了灯,拿了盆给张谆倒水,张谆除掉了鞋把脚放进热水里。疲乏了一日的人,被热水这么一烫,那舒服真是从心里发出。
见张谆闭上眼,兰花把张谆的手拉过来,瞧见手上那些伤痕忍不住眼里的泪要滴落,强忍住酸涩,拿出药和纱布给张谆包着:“这是我从张婶子那求来的,虽说你明儿还要去,可能包上药,总比不包上药要好。”张谆睁开眼,看见兰花眼角的泪,忙道:“兰花姐,你别为我担心,我能吃下这些苦。”
兰花闷闷地嗯了一声仔细地把纱布包好才道:“虽说你不怕吃苦,可我记得爷说过的话,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遭遇,心里都要有底,往往不可学别人一样,年纪稍大些,就去喝酒赌钱,甚至被人一勾,就做出些别的事来,永远落于下贱。你若如此,真是辜负了爷的一片心。”
兰花说的严肃,张谆忙道:“兰花姐,我晓得,我们在这不过是暂居,绝不会学别的那些人,做下没下稍的事,不光对不起叔叔,更对不起兰花姐你。”兰花把眼角的泪抹掉,强笑道:“我不过是个下人,哪有什么你对得起对不起的。等在这家里两三年,你长的再大些,那时我也攒了那么几两银子,就求了爷出去,先贩些小东小西来卖,等有了本,慢慢地给你寻一房好媳妇,我这心啊,也就落了。”
寻一房好媳妇?张谆虽才十三,却也是定过亲的人,想到此不由苦笑一声:“这人心最难猜了,寻媳妇什么的事倒不用去想。”当日身边那么多的人,到现在,只有一个兰花陪着自己。张谆眼神渐渐黯淡下来。
这黯淡眼神又让兰花想茬了,以为绿丫真对张谆说过什么话,开口想问,又生生咽下道:“这人心再难猜,也要互相帮衬。吴老爷那样的,只要以后你不甘于下贱,勤勤恳恳做事,以后定有他后悔的日子。哥儿,娶一房好媳妇,才能让那些笑话的人瞧瞧呢。”
兰花谆谆告诫,张谆并没想到绿丫身上,只以为兰花终究是女人,见识有些短浅,只是笑一笑:“兰花姐,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过的苦白费。”兰花伸手摸一摸盆里的水,见那水渐冷况且张谆又肯听自己的话,这才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感觉吧脚擦了,早点歇着去,明儿不光要早起。”
兰花说完忍不住又要叹气,又怕自己这叹气让张谆心里有些不快,强忍住叹气,打发张谆去睡了。张谆劳累一日,头才靠上枕头就沉入梦乡。兰花在里屋听着张谆从外屋传来的鼾声,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虽说张谆这边没意思,但又怕绿丫那头。要不要去和绿丫说说,可说了,到时绿丫去和张谆告状,未免会让自己和张谆生嫌隙。
兰花思来想去,半个主意都拿不出来,终究还是决定忍下这事,静观其变。
绿丫和张谆并不晓得兰花心里所想,到了次日,绿丫还是等收工后就过去帮张谆劈柴。今日张谆的速度比起昨日要快一些,两人此时十分熟稔,也不需再如何客气。边劈柴,张谆边和绿丫说书,说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