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笑着看婉宁,“皇上召见杨阁老和永安侯,我正好得空陪你吃饭。”
崔奕廷话音刚落,童妈妈就带着下人端了饭菜上来。
十分精致的饭菜。
婉宁看着肥瘦相间的肉块咽口水,崔奕廷先伸过筷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块肉夹到自己碗里,仔仔细细地剥去上面的肉皮和肥肉,然后将瘦的送到婉宁嘴里。
咬下去很香,婉宁还是不满意地皱起眉毛,“吃一点肥的也没什么。”
自从贺继中嘱咐她只能吃瘦肉之后,肥肉就全都被崔奕廷夹走了。
婉宁抬起眼睛就看到崔奕廷略带委屈的神情。
仿佛被约束的人是他。
看到他这个模样,她的脑子就转不过来,抱怨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自从怀孕之后,她好像笨了许多,明知道是他的计谋,却依旧要上当。
“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这样了,吃些能怎么样,若是病不好又没吃到,那多可惜。”
婉宁轻声嘟囔着,本是开玩笑,却看到崔奕廷安静的脸,他专注地看着她,眼圈也有些微微发红。
婉宁不敢再说话,乖乖地吃了碗里所有的青菜。
吃了饭,婉宁靠在崔奕廷怀里,崔奕廷轻轻地捏着婉宁的腰,酸胀的腰背顿时舒服起来。
婉宁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安宁,半晌崔奕廷低下头,“婉宁,生下这一胎,我们就不要了。”
崔奕廷的手有些发抖。
他是真的怕了。
婉宁这才知道,崔奕廷也有害怕的事。
婉宁忽然觉得很伤心,她也想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一家三口这样幸福地生活下去,婉宁握住崔奕廷的手。
因为有情,才会觉得伤情,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婉宁,”崔奕廷紧紧地握着婉宁的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千万不要着急。”
婉宁心中不由地一紧,轻轻地点了点头。
崔奕廷道:“我在宫中遇见贺御医,他说,妍姐不行了,让我告诉你,让你不要去贺家。免得伤心。”
心如同被撕裂般的疼痛。
婉宁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眼泪还是淌下来。
崔奕廷知道她的性子,妍姐的事是瞒不住她的,即便是今天没有去贺家,明日她也要过去,所以崔奕廷从宫中赶回来,陪着她吃了一顿饭。然后再慢慢告诉她。
婉宁仰起头。看到崔奕廷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端端地望着她,满含期盼,盼着她不要太伤情。
“为什么呢?”婉宁吞咽一口。“她就不能好好地活着,那么好的妍姐,也要走了。”突然之间心里如同被挖走了一块。
一瞬间,属于妍姐的那个地方。空了。
婉宁道:“我想去看看妍姐,送送她。”
崔奕廷点点头。“马车已经备好了,我跟你一起过去。”
婉宁起身,崔奕廷拿来褙子帮她换上又蹲身下来帮她穿鞋,没等她下地就将她稳稳地抱起来向外走去。
出了垂花门。崔奕廷将婉宁送上了马车。
……
贺家一片凄然。
贺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浑身的气力仿佛已经被抽走,妍姐躺在床铺上是那么的安静。瑜姐去了家庵,她身边就剩下了妍姐一个。
妍姐怕她伤心。天天陪着她说笑,她吃斋念佛,期望佛祖保佑,能让妍姐的病好起来,却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这个老太婆没有走,妍姐却要走了。
“崔二夫人来了。”
下人上前禀告。
贺老太太立即站起身来,没想到婉宁这时候还能过来。
婉宁会让妍姐高兴起来,她心里盼着婉宁能来,却想到婉宁的身体,又不想让婉宁知晓。
“婉宁,”贺老太太声音沙哑,“你这孩子……怎么倒来了。”
婉宁上前几步,安慰贺老太太,“老太太别太难过,妍姐不想让老太太伤心。”
说完话婉宁向前走去,妍姐身体陷在床铺中,屋子里十分黑暗,看不清妍姐的面容,厚厚的帘子遮挡住了光,也挡住了希望似的。
“妍姐,”婉宁轻轻地喊着,“妍姐,你看看我是谁?”
床铺间的妍姐眼睛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贺老太太擦了擦眼角,“从早晨到现在就没醒过来。”
妍姐没有睡着,她应该很清醒。
婉宁握住妍姐的手,她的手是那么的凉,时间让我们生在这个世上,也会一点点的将我们吞噬。
谁也无法阻挡。
总是难以抗拒。
婉宁转身走到窗边,拉开了上面重重的帘子,光透进来。
婉宁微微扬起头,“将帘子都拉开吧,妍姐就是要走,也要敞敞亮亮的走。”
妍姐喜欢亮堂的地方。
这一次终于不用顾忌自己身上的病症,终于不用再藏在黑暗之中,终于可以直视阳光,终于可以在阳光下说再见。
帘子被扯开,屋子逐渐亮起来。
婉宁站在床边看妍姐。
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妍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目光轻轻地动了动,就迎上了光亮。
那双眼睛,就像初生婴儿的一样,带着几分的敬畏和期盼在看这个世界。
一切会回到生命的开端。
什么都会变,只有那束光永远都不会改变。
妍姐动了动嘴唇,婉宁听到她的微弱的声音,“七姐姐……我……不害怕……”
我不害怕。
我永远都不会再害怕。
妍姐脸上浮起了笑容,就像初升的太阳,那么的灿烂,那么的美好。
妍姐,走吧,一直向前走。
不要在害怕,不要再难过,从此之后要欢快、幸福地笑。
婉宁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淌下来,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她被抱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五章 此生此情
婉宁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屋子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儿,婉宁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目光柔和,端着药碗傻傻地望着她,半晌才缓过神来,连连道:“正好药凉了,可以吃了。”
将药碗先递给童妈妈,崔奕廷将婉宁扶起来然后亲手喂药给婉宁吃。
“不苦,我尝了。”
褐色的药汁带着一股涩味儿,这些日子药她没少吃,从来不曾这样娇贵过,婉宁指指碗一口气将药喝了。
漱了口婉宁靠在崔奕廷怀里。
“妍姐那边怎么样了?”婉宁轻声道。
崔奕廷的手轻轻地拍着她,仿佛是在给她安慰,“贺老太太不准备送妍姐回扬州,就在京中安葬了。”
妍姐说过好几次,她喜欢京里,因为来到京城才认识了她,又跟着她一起学了医术,上次瘟疫还施药出去,有几家如今供奉的还是贺家的长生牌位。
婉宁想着又忍不住心疼,崔奕廷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婉宁好半天才舒口气,“我和妍姐很投缘,方才我做梦还梦见了她。”
她梦见在一处陌生的地方见到妍姐,给妍姐治病,贺老太太送了她几本医书做答谢,她就住在蒋家,每日照应妍姐,跟妍姐说话,还给妍姐讲故事。
妍姐喜欢她,非要认她做姐姐,贺老太太笑着道:“没想到我老太婆又多了一个孙女。”
她笑着和妍姐说话,抬起头看到蒋静瑜恶毒的目光。
这些事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牢牢地印在她的记忆里。
婉宁将这个梦讲给崔奕廷说,“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道:“妍姐心善,下辈子定然能托生个好人家。”
婉宁抬起头看崔奕廷,“你也信会有来世?”
崔奕廷握了握她的手,“我相信会有来世,来世,我还找到你,我们再做一辈子的夫妻。”
婉宁不禁失笑。“这辈子还没完。怎么就惦记着下辈子了,只怕是你下辈子不认人的毛病好了,看到许多花花世界。糊里糊涂地就将我抛诸脑后了。”
崔奕廷哄着她,“你这般害怕,那下辈子我还不认人好了。”
两个人抱着坐了一会儿。
崔奕廷的手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上,“都怪我。不该让你怀孕生子,这样辛苦……”
婉宁轻轻地打了一下崔奕廷的手背。“怪你什么?你一个人能怀上孩子不成,我想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说了一会儿话,婉宁就觉得头晕,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仿佛回到了现代,忙碌着给病患治病,回到家中坐在沙发上。看着周围忽然觉得十分的冷清。
少了什么。
她的整个世界都少了些什么。
婉宁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害怕。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崔奕廷正在给她擦汗。
这不对,就算是她身子有些虚弱,也不至于是这种情形,婉宁皱起眉头,她这该不是子痫吧。
子痫是产科重症疾病,产妇和孩子都会有危险,在现代叫做妊娠高血压,症状是高血压、浮肿、蛋白尿。
她头疼、眼前模糊很有可能是高血压的症状,浮肿是一定的了,她的脚就像两只馒头,医书上说,此症必须速愈为善,若频发无休,非惟胎妊骤下,将见气血随胎涣散,母命亦难保全。
想到这里她的心豁然揪起来,她千万不要是这样的病症,否则真的要九死一生。
崔奕廷轻轻地摇着扇子,笑着看她,“热不热?母亲方才来看你,你睡得正熟。”
看着是满脸笑容,其实眉毛深深地蹙起来,婉宁伸出手去摸崔奕廷的眉角,“别担心,我定然会将孩子好端端生下来,家里已经请了三个稳婆,你还有什么担忧的,我福大命大,出不了差错,方才我还梦见一个白胡子的道长跟我说,你的命数早就到了,能有今日便是修来的福气。”
崔奕廷是最讨厌道士的,前些日子崔奕征结实了一个方士,跟着那方士去看炼丹,回来就被崔奕廷训斥了一通。
崔奕征再也不敢跟那方士来往。
她方才果然是梦到一个道长,现在说出来也是和崔奕廷玩笑,谁知崔奕廷却问起来,“那道长还有没有说什么?”
婉宁摇头,“既然是个梦,哪里会有后话,不过仔细想想说的也有几分的道理,要不是你救我,我可能早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