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只来得听到刀若木说了那句话,再一转身就看不到聂小川的人影,她什么顾不得,就那样爬起来追,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跟她说话,还有人给她送来一匹马,指了指城门的方向,但这更让她难过,她宁愿有人拦着她,呵斥她回去。
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地响声,习惯了黑夜,朝苔的哭声渐渐大起来,一个身影猛地掠过来停在她地前方,朝苔吓得一声尖叫,从马上跌下来,被人及时接住。
“小姐!”看清来人,朝苔哇的大哭起来,而聂小川并没有说话,让她站好,顺手一掌拍在马身上,马受痛一声长嘶狂奔而去。
“走吧。”聂小川淡淡说道,慢慢地向前走去。
小姐是打定主意走了,连一匹马也不要,不过小姐还记得等着自己,朝苔鼻子越发的酸,却也不敢在大声哭,抹着眼泪紧紧跟上她,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很快融入夜色中。
晚夏地午后,一声炸雷滚滚而过,黄豆大的雨点很快砸这处小小的山神庙被狂风掀翻了一块草皮,雨水沿着缝隙灌进来,站在那里避雨的人咒骂着向另一面退去,原本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推搡中撞了踩了脚,引发一连串的骂声。
而这时门外又冲进来两人,因为跑的太快一下子撞进人群中,这一下更是乱了套。
“瞎了眼…”被撞的跌倒在墙角,吃了一嘴灰的大汉高声骂着跳起来,准备给不长眼的人一顿打,却看到两个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姑娘抬起头来。那因为冷而发白的脸色让他收住了骂声,举起的拳头也垂下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大汉咳了声,跟身旁的人继续方才的话题,“神武将军很快就攻破城门,果真是严明军纪,城里的一草一木都不许动。”
“这么说,天鸿是国破了!”一旁的人啧啧摇头。
“这可怪不得神武将军,你们不知道,这是天鸿的命数!”那大汉叹了口气说。一面摇头,引来众人的追问,拿足了架势,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们天鸿有个不吉公主?”
听到这句话,一直望着外边大雨的朝苔与聂小川同时转过头,看了眼那位大汉,看到他的服饰明显地与川人不同。
这里属于天鸿与四川的交界处,这半年多北周与天鸿的事趋于平稳。许多离家避乱的天鸿人开始返乡。
就在上个月,李君的北周大军进入建康,由于正则帝不知所踪,而他没有子嗣,除了个别忠心大臣拥戴着一个旁系皇族仓皇而逃,扯旗另立去了,其余的朝臣恭迎北周大军入朝,正式降伏。
聂小川一直担忧北周怎么能让突然灭国的天鸿人顺服,这时听到大汉的话,立刻豁然。同时又皱起眉头,知道这个假预言的人本就不多。死了老皇帝,跑了正则帝,死了两个天师,还有谁知道?
“小姐,公主她们肯定也进城了。”朝苔有些兴奋地拉拉聂小川的衣角,眼中带着一丝请求,聂小川却再一次转开视线,不去理会她的话。
朝苔有些失望又有些焦急的搓了搓手,离开南诏这么久了。她原本以为她们一定是前往李君所在的地方,没想到聂小川却没有目的的四处闲逛,丝毫没有这个意思,朝苔急了提了几次,却被严词拒绝了。
从离开南诏城那一刻,聂小川就看出朝苔的期望了,但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打算,自从那次离开北周启程前往天鸿时,她就打定主意,离开李君,那个孩子长大了,成亲了,有子了,仕途也开始了,她终于可以放心的离开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想到这里,心中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什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那个人竟然都没有追来,自己的确是个弃妇!这种深入骨髓的痛以及耻辱让聂小川呼吸一滞,伸手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听到朝苔在耳边低声惊呼,紧紧拉住她的手。
“我没事。”聂小川强笑一下,看到四周投来的异样眼光,忙低下头。
“小姐。”朝苔眼圈红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咱们回家吧。”
回家?她有家吗?聂小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装作往雨中看,抑制眼泪掉下来,天黑下来时,雨停了,聚集地人群渐渐散去,聂小川看看天色,今晚还有雨,便招呼朝苔走到一个角落生火休息,最后三个人此时也站起来,互相招呼着走了,其中就有那个讲故事的大汉,直到他们走远了,另一个墙角里发出一声低嗤:“妖言惑众!”
这句话说地极为低声,朝苔听不到,但聂小川却清晰的听到了,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大汉离去的方向,这时才想起那个大汉一举一动不像普通的农人,倒像个行走军旅多年的人,便摇着头笑了笑,这的确是个让民众接受亡国命运的好办法。
她的视线悄悄转向声音来处,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形,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毯子里,身边只有一个简单的行回目光,专心看朝苔在火上热干粮。
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让她们再一次投去好奇的视线,那个人已经稍微解下毯子,露出乱蓬蓬的头发,轻轻的摇晃怀里的一个襁褓,解开衣服开始喂奶,但那婴儿很快就又开始哭,声音越来越亮。
“别哭,别哭,太平郎,娘知道你饿。”那人低声呢喃,一面加大摇晃力度。
“小姐。”朝苔悄悄唤了声,聂小川看到她眼里的不忍,接过馒头走到那人身旁刚伸出手,那人却受惊一般跳起来,向墙内缩去,尖声道:“你要做什么?”
借着跳跃的火光,二人目光相对,同时惊讶出声。
聂小川手里的馒头滚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肮脏惊恐的女人,竟然是苏香影!那个时时刻刻芳香扑鼻美艳无边的苏香影!
135说从前
看到她,苏香影反而平静下来,竟然还露出一丝笑容,不理会聂小川的惊讶,晃着手里的小小婴儿,说道:“太平郎,看看,是你姨母。”
朝苔不认得苏香影,听到她的话有些不解,聂小川平复了情绪,为了缓解突然震惊便靠近几步去看那孩子。
昏暗的室内看不清这个孩子的长相,模糊的看出长的黑黑瘦瘦,最多一个月大,这是杨坚的孩子?
这些日子从北方来的客商口里,听到北周隋侯的下场,据说是以谋逆罪下了大狱,举家连坐,就连那许多被赶出去的曾经的妾也难逃,说起杨家历来的气势以及风光,以及那下狱的场景,说者听者都感到恻然。
聂小川已经记不起那个男子的模样,印象中只有当初踏进柳裘书房那一抹锦衣亮色,她甚至已经忘了几次三番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沉默片刻,聂小川请她来火堆前坐下,朝苔虽然讶异但也没问,将热好的馒头递给她,苏香影似乎冲朝苔笑了笑,但泥污掩盖了往昔那令人心神具荡的娇媚。
看着她默默的咽着馒头,沾满泥黑的干枯手指不适轻拍依旧哭泣的婴儿,被干馒头噎着直伸脖子,聂小川拿过水壶,细心的在火上热了热才递给她。
苏香影看在眼里,轻笑一声道,“没那么讲究了。”
“还在月子里吧,不能吃冷水。”聂小川慢慢说道,一面看着她想要放下馒头拿水,便伸出手,“我来抱。”
苏香影怔了怔,旋即笑着将孩子送过来,口里说道:“什么月子不月子,这孩子,是我在野地里生的。”
聂小川没有抱过孩子。尤其是这月子里的婴儿,软的像肉团,如果不是有厚厚的包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抱,靠近火光,她看清了这个孩子的模样,皱巴巴的小脸,没有睁开肿肿的眼,实在是丑。
当她抱住孩子,晃了晃。原本啼哭的婴儿突然就不哭了,蹭着头似乎想要睁开眼,苏香影喝了几口水,笑道:“太平郎还是跟姨母亲,一抱就不哭了。”
小小的肉团抱在胸前。聂小川觉得自己的心软地就要化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嫩嫩的脸颊,感觉滑腻,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苏香影吃完有了精神,靠在一旁怔怔看着她,直看得聂小川心里发毛。朝苔则在一旁看苏香影。三人就这样默默地呆着。直到婴儿又开始低低哭泣。
“来。娘吃饱了。该你吃了。”苏香影接过孩子,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
逃亡的路上生子,可以想象受了多少苦。聂小川叹了口气。以前被她暗地里下杀手的恨意,早就烟消云散了。
柴火不多了。朝苔举着火把起身转到庙殿后,去扯散落的木架。婴儿在苏香影怀里渐渐睡着了。外边响起密密匝匝地雨声。
“说起来真可笑。”苏香影换了舒服的姿势,幽幽地看向聂小川。“活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聂小川苦笑一下。苏香影已经知道了吧,让她一直杀之而后快的敌人竟然是自己的妹妹。
“大哥还活着。”苏香影接着说,眼中带着几分嘲笑。“跟你的母亲过神仙日子去了。”
这句话如果听在真正的穆桔公主耳里,该是多么羞人的话,乱伦啊!只可惜,聂小川并没多大的感触,只是很惊讶,这算什么?爱美人不爱江山?或者说,没有责任心?不过,什么叫责任呢?
“大妹死了,大弟走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倒是他走得好干脆,我们呢?那我们都算什么?”苏香影声音变得凄厉,一行泪滑下,冲去两道泥污,“为了天下,为了穆家的江山,说得多好,江山呢?天下呢?”
聂小川揉揉鼻头,心里想地是穆枫真的跟那个棉贵妃“私奔”了,抛了家国,如果早十年他就这样,也许就没有这么多事,不过转念一想,早十年,他怎么能走得了?
“魏岭,他。。。”看到聂小川静默不语,苏香影也渐渐平静下来,突然冒出这两个字,但随即收住不再言语。
聂小川抬起头,看着她,望着火堆发呆,眼中弥漫着哀伤,哀伤那曾经的青春吗?那风流不羁,游戏人间的青春吗?以及那个想要却得不到的男子?
“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去南诏了?”苏香影回过神,打量下她的衣着神色,皱起眉头道,“怎么?遇人不淑?”
看到聂小川有些黯然的神情,抓了抓乱草般的头发摇头道:“不会,那人不会,该不是你挂念你的小兄弟,自己跑出来的吧?”
这句话让聂小川很生气,为什么还是她的错?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一般,前世里就是这样,现世又是如此!难道没有人看得到那些男人的不是?
“不是!”她没好气的回了句。
苏香影扑哧笑了,“吵架了啊?这是好事,吵架才亲密,不过,记得低头认错就好。”
她这话的语气,倒真像一个姐姐关心妹妹,聂小川哼了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认错?谁认错?她有错吗?那么他呢?犯了错认错有什么用!
苏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