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心动,一生绵延  第47页

计一般很快就能停火。相反,战火愈来愈激烈,傍晚我甚至听到了迫击炮开火时的巨大声响。
  又是一个注定失眠的夜晚,既担心下落不明的老广,也怕这个小镇成为新的战场。我时不时地走到阳台上张望,明明是暗沉沉的夜色中,伴随着巨大轰响,不时有火光拔地而起。
  我想起下午老王和我聊天,问我:“来这种地方怕不怕?”
  “怎么不怕呢?”我当时认真想了想说,“如果我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好好活着。”
  在这个小镇上困了两天,就像是被困在了孤岛上,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事。自从听向导说起过在某地被叛军洗劫后妇女的惨状,我就更加胆战心惊。
  我怕死,但是更怕死前受凌辱,我甚至转而对老王说:“你有水果刀不?借我备用。”
  老王用力拍了下我的头,“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傍晚的时候,一直在外打探消息的向导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老王唰地站起来,脸色铁青。
  比画了半天,才知道是叛军和政府军都往这里开过来,看这样子有可能在这座镇子进行巷战。
  “那还等什么?”老王抱着机器跳起来,“快跑啊!”
  大家手忙脚乱地抬起机器,冲进楼下面包车里,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窜了出去。
  “别去地雷区。”老王吼了一句,“去南边!”
  我回头望过去,果然,已经可以看到大部车队正开过来,尘土飞天。我摆出一张比死还难看的脸,“老王,水果刀呢?”
  车子开出了两三分钟,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叽里呱啦叫起来。
  后面的部队竟然紧追不舍,司机把油门一松,推开了车门,自个儿先跑了。
  我怀里抱着一台机器,和大家一起冲了出去。
  这片小树木的灌木丛比人高些,颇为空旷。我跟着老王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气喘吁吁的,几乎把肺里的空气都挤了出来,喉咙里干得腥甜。
  如果不是求生的意志在支撑,恐怕我早就放弃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就像是以前体育课跑到了八百米的末程。可是体育课的测试有结束的时候,这样逃命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耳膜开始嗡嗡轻响,我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中文,在喊“别跑”。
  我抱紧了手里的机器,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前挪,心想完蛋了,我一定快中暑晕过去了,居然连幻听都出现了……
  “白晞……”
  两条腿间像是被人系了带子,再也分不开,我浑浑噩噩地往后看了一眼,是幻觉吗?
  那个在后面追我的男人,黑头发,高个子,薄薄薄的唇上下开合,那人……是沈钦隽吗?
  真的是再也跑不动了,我放慢了脚步,终于停下来,一动不动。
  越来越靠近,我终于确定了,真的是他。
  此刻的沈钦隽十分狼狈,头发和胡楂儿都乱糟槽的,身上的单色衬衫看上去脏兮兮的,大概好几天没洗澡换衣服了,可蹙起的眉头却倏然间舒缓地松开了——那样生动。
  不是幻觉。
  至少不会死了,我本该高兴的,可是——
  一颗心却直直地沉了下去。
  那种喜悦几乎只持续了不到一秒,我冲他大喊:“接住!”
  我把怀里的机器扔出去的时候无法控制好力量,他后退了两步稳稳拉住了,扬眉看着我,“你跑做什么?来接你回去的。”
  我吞了口口水,“你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他迟疑着停下脚步,“你还在生气吗?”他顿了顿,用一种和孩子说话的语气,“不管怎么样,现在别闹脾气了,是麦臻东让我来接你的。”
  “你别过来!”我只是重复,“我好像踩到了什么。”
  似乎有那么两秒时间,他全身都僵硬了,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我。
  “拜托你找到我的同事们,把他们带回去。”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里边恐怕也理肴地‘山还有,把这台机器给老上。”
  他却仿佛没有听到,反倒往前走了两步,离我越来越近。
  “你滚远点儿啊!”我的左脚一动都不敢动,只觉得冷汗一层层地从后背涌出来,几乎将身上的T恤浸湿。
  他听话地停下来,回头对早就傻了的同伴说:“快去找拆弹专家来。”然后回头直视我的眼睛,依旧朝我走过来。
  如果可以,我真的会朝他跪下来,求求他不要再走过来,可是越着急的时候,越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恐惧且焦急地死死盯着他。
  他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轻轻抱了抱我。
  “你神经病啊!”我不敢用力推他,几乎要大哭出来,“你快走啊!”
  他的手握着我的,越来越用力,同时安慰我:“这里的地雷都不是高敏式的,压盘是很多年前的老技术,很容易拆除,你别怕,我会在这里。”
  他的声音嗡嗡嗡的,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可这个时候——脚下踩着炸药,随时会鲜血横飞的时候,我忽然清晰的意识到,身边这个男人,我希望他好好活下去,哪怕我死了,他也应该好好活下去。
  可他这样死死的守着我,我却无能为力,只能气急败坏的开始大骂:“沈钦隽你滚!上次我就说过见你一次揍一次,你他妈还骗我!”我顿了顿,“你还害死我爸妈,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他定定的看着我,又小心翼翼看着我脚下踩着的那块儿暂时没有异样的土地,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应该想想你爷爷。”
  他的眼神有一丝黯然,最后却安静的说:“你省点儿力气吧,我不走。”
  小丛林深处不断有脚步声靠近,老王和向导他们都过来了,沈钦隽冷静地看着他们,示意他们不要靠近,赶紧出去。
  隔了十多米的距离,老王大声喊着:“丫头你坚持住,拆弹的马上来了。”
  “机器在那里。”我指了指地上,“你们快走吧。”
  老王捡起了机器,却个几个同事一起站在那里,也不肯走。
  “你们非要亲眼看到我炸成碎片才开心吗?”我强忍着哭意,吼了出来,“快走啊!”
  “他们在安全距离以外。”沈钦隽冷静的按住我的肩膀提醒我。
  “我知道。”我又有些失态地回头冲他吼,“你也滚啊,我不想和你一起死。”
  他的下巴上全是青色的胡渣儿,又被我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眸色有一瞬的激动,可最后还是做了个深呼吸,“你给我冷静点儿。”
  我的脚好像开始发抖了,高度紧张之下,似乎没有了知觉,我甚至很难确定……自己到底踩住了压盘没有。我呼哧呼哧地喷着气,大概连眼睛都是赤红的,过了许久,终于跟他说:“有几件事我想交代给你。”
  “我的银行卡都放在家里,就在书桌的抽屉里,密码是手机号后六位,麻烦你帮我交给许琢,就说还是用来捐款图书,她明白的。”我的目光中露出恳求的神色,“我知道你恨我爸爸……但是,如果我死了,麻烦你把我和他们葬在一起……”
  “够了!”
  自从我踩到地雷到现在,我头一次看到他失控,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咬牙切齿地说:“白晞,我现在生死和你绑在一起。要活就一起活,要是一起死了,你拜托我什么都没有用!”
  “我求求你走好不好?”我终于崩不住,哭了出来,“我的腿很酸,我真的快不行了。我不想你死……”
  他固执地扭过了脸,不再看着我,对我的话也充耳不闻,最后说:“白晞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为了我……那么多钱和股票都可以给我吗?你也不希望我死对吧?”
  “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你千万别松脚,不然我们就一起死了。”
  那个瞬间,我无话可说,时间漫长而短暂,掌心的汗干了又湿,终于听到小树林的入口走了动静。全副武装的士兵小跑着过来,愣了愣,隔着防爆服和面罩,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我俩,用英文问:“是谁?”
  沈钦隽和他们说了几句,稍稍往旁边跨了半步,还是拉着我的手没有走开。
  拆弹专家的衣服上还有联合国我维和部队的标志,蹲下后小心地开始在我左脚周围挖土,电子设备发出嘀嘀的声响,仿佛在提醒我时间的流逝。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明明知道站在了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眼看着岩浆滚滚喷涌而来,偏偏半步都没法挪动。这样热的天气,冷汗依旧在不停地往外冒,额发湿答答地粘在额头上,人到了这种绝境,真的很容易放弃,好几次我差点儿就要开口:“你们走吧!炸就炸了!”
  可是抬头看到沈钦隽,他似乎能读懂我的绝望,那种生冷的目光生生逼退了我的想法,只能咬牙站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两名拆弹专家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对沈钦隽说了句话。
  或许是隔得远,或许此刻我太紧张,我没听明白。
  沈钦隽的表情却蓦然间松动下来,对我说:“他们说这是枚哑弹,没事了你抬脚吧。”
  每一寸血管里的液体都在泊泊地飞速流动,这一定是我听过最动听、最动听的话!
  绷得快要断掉的神经倏然间松弛下来,我看着专家站起来露出轻松的笑容,颤声问:“真的不会炸?”
  他眉梢微扬,眼神变得生动起来,“走一步试试,我陪你在这里,别怕。”
  那一瞬间的狂喜过后,我还是怕。
  刚才怕得站不住,可现在,怕得挪不动。
  “我……不敢。”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可是四肢不听话,僵直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动。
  他定定地看着我,唇角的笑很温柔,最后却慢慢变为戏谑,忽然走上前一步,干脆地说:“那一起死吧。”
  然后……猝不及防地,打横抱起了我。
  我下意识地尖叫一声,把头埋在他胸口的地方。
  可是没有爆炸,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什么都没有。
  两个拆弹专家站起来,看着我缩成一团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老王他们很快跑过米,大声赞叹:“真快啊,三分钟不到就拆掉了。”
  我从沈钦隽怀里跳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恨不得大哭一场,“哪里是三分钟?我觉得像三的啊——”
  沈钦隽稳稳扶着我的手臂,虽然和我一样经历了生死一瞬,可他却不像我这样没出息,只说:“这里还不安全,我们尽快赶回机场,最好今晚就能走。”
  “老广呢?老广还被劫持着呢。”我有些着急地问。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们失去消息的这两天,他已经被救出来了,已经提前安排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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