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多留您。您若是匆忙,近日即可启程。”安枫笑着对张大夫道。
安枫常年在军中,高大英武,黝黑健壮,看上去像个莽夫。
可是他这个人,说话带笑,言辞和悦,很像他父亲安肃的做派,和他的外表丝毫不同。
安肃是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儒雅,故而安枫也带着几分儒雅。
“这么快就好了?”张大夫倒有点吃惊。
他这个人,医术是有的,医德也有。故而,他知道自己的药,不会起效如此之快,才有一问。
“是啊。”安枫笑着道,“不瞒您说,您的药,拙荆尚未用,着实轻待了您。”
“为何?”张大夫蹙眉。
他对周氏的病,虽然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开的方子,也算是对症啊。
宣平侯府不用,那么他们怎么治好周氏的?
张大夫对这点比较感兴趣。
“贵府奶奶的病,是哪位神医开的方子?”张大夫认真问道。
他没有动怒,而是真心好奇。
他这个人,也算有点涵养。
安枫就解释给他听:“是我表妹,上次您也见到了,贴祝由符的那位表姑娘。”
“这......”张大夫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
他一脸震惊。
祝由符可以治好病?
荒唐!
“前几天,表妹来复诊,也有解释。”安枫耐心道,“她说,拙荆乃是情志病,并非普通病。黄帝内经有言:忧思伤脾。
脾弱就会导致泄泻。
我几个月前,因训练将士受了些伤,躺了半个月,拙荆听闻之后,整日忧心忡忡,对我甚是思念,故而成疾。
诸位太医,都没有想到此种病因,给拙荆用了将近两个月的药,都药不对症。
拙荆连服药两个月,都没有效,反而添重了她的病,心里对药石起了憎恶。任何药入喉,她都抵触,因此药石起不了作用。
表妹写信,催促我回京,又瞒着拙荆。拙荆大喜过望,‘喜胜忧思’,拙荆病因就去了。
她仍有脾虚,却不信药石,当前给她用药,难以起到疗效。表妹说,荔枝可以扶元健脾,所以她哄拙荆吃下荔枝干。
而后,她又诓骗拙荆说,她擅长祝由符,从而让拙荆以为,真有巫医救治,添了拙荆的信心。如此,拙荆吃了好些健脾的荔枝干,又不再忧思,还相信有巫医辅佐,就不药而愈。”
安枫不停顿,一个劲把事情说给张大夫听。
张大夫一路听下来,一开始还摇头,而后,渐渐被震惊住,惊讶不已;再听到后来,心里折服,连连点头。
他之前还骂安肃愚昧,如今看来,他是自己愚昧不堪了。
治病,先找到病因,所以凌青菀让安枫即刻回京;再因为病家饱受药石之苦,知道病情抵触药石,就借用巫医说辞,给病家信心。最后,她不开药用的荔枝,反而用甜食荔枝干,达到健脾扶元的作用。
治疗的过程,既抓住了病因和病家的心理,又出奇制胜。
张大夫听罢,久久无言。
他整个人被折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荒唐的祝由符,原来都是张大夫自己学艺不精。要不然,他应该看得出那位表姑娘的用意。
最后,他对安枫道:“令妹运用医术,不拘一格,因病用方,故有奇效。若她是男子,迟早要名镇一方!”
安枫笑了笑。
他很赞同张大夫这话。
凌青菀治病之神妙,在于她的出其不意。若不是医术娴熟,也难以运用自如。
假如她是男人,不久必然要天下闻名的。
张大夫带着他对凌青菀的敬意,和安家送给他的礼物,心甘情愿离开了京城。
他走的时候,反复问了安枫,那位表姑娘的名讳。
安枫没说。
这是张大夫唯一的遗憾。
***
第027章太原
凌青菀治好了大表嫂周氏的病,赢得了安家上下一片感激。他们颇有疑惑,凌青菀到底是怎么学会的医术,却没人当面问凌青菀。
只剩下高兴了。
就连汝宁长公主――就是周氏的婶母,也亲自登门看望凌青菀,送礼酬谢。
凌青菀瞧见汝宁长公主,就不停打量她。
“菀儿!”景氏轻咳,“你这孩子,怎么傻傻的......”
回神间,凌青菀看着汝宁长公主发愣。
汝宁长公主笑容和蔼,双目慈善。她含笑而语,声音温柔又亲切,丝毫没有长公主高高在上的姿态,对景氏道:“表姑娘同我有眼缘,这是咱们娘俩的缘分。”
景氏大惊,连忙拒绝。
她恍惚中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句:“多谢长公主。”说话的时候,她有点惶惑。
景氏重咳,又不好从凌青菀手里去抢,一脸尴尬对汝宁长公主道:“让长公主破费。小女不懂事,冒昧收下您如此贵重之物......”
她说了很多客气话。
汝宁长公主既然拿了出来,自然不是敷衍的,故而她笑笑,说自己很喜欢凌青菀,又说凌青菀治好了周氏,也是周家的恩人等等。
景氏再三道谢。
凌家摆席,请长公主用膳,景氏把二房、三房、三姑娘和老太太,都请了过来。
她们全部兴高采烈的来了。
景氏想到上次凌青菀生辰,她们打发下人来送礼,不肯亲自来,如今请长公主坐席,她们倒来得齐全,不由在心里好笑。
宴席上,二婶母表现得很热情。
长公主性格和善,也一一和她应酬,很亲热的样子。这让二婶母误会了,以为长公主很喜欢她。
当天长公主告辞,没过两天,二婶母居然给长公主下帖子,想去拜访长公主。
长公主府根本无回应。
这件事,不知从哪里传开了,下人们都知晓了,背后嘲讽二婶母,都笑得半死。
连凌青菀的乳娘和丫鬟们也听说了。
长房素来和二房不和,听闻如此闹剧,岂有不笑的?
“贾氏这人,行事有时候叫人摸不着头脑。”凌青菀的母亲听说此事之后,倒也没生气,只是无奈。
二婶母娘家姓贾。
景氏也觉得挺丢脸的,毕竟长公主是来看凌青菀,才到晋国公府。
不过,这件事没有形成什么大笑话。
晋国公府乃落寞贵胄,没什么话题。唯有你得势、高高在上,旁人才对你的事感兴趣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二婶母这般闹剧,亲戚朋友连看热闹的心情都没有,故而没什么影响。
不幸中的万幸。
事后,景氏登门,去二婶母那边,明确警示了一番,让二婶母不要丢凌家的脸。
二婶母恼羞成怒,气得在背后大骂景氏。
景氏就当听不到。
凌青菀很佩服她母亲:该严厉的时候,景氏从来不怕事;该装聋作哑的时候,景氏一向熟视无睹。
所以,她执掌这个家,旁人挑不出半点错儿。
光阴快如梭,碧瓦添新霜,转眼间新年就到了,旧的一年悄然而去。
晋国公府上下,围在一起守夜。
凌青菀把家里人重新认了一遍,她努力把他们的样子一个个记下。
就连祖父也出来了。他已经快七十了,因为个子高,背有点弯。消瘦、苍白,表情默然,蹙着眉头,似乎很讨厌这种团聚。
祖父不喜欢孙女,这是母亲过告诉凌青菀的,故而她没有往祖父跟前凑。
凌青菀的大哥和四弟、堂弟,都在祖父身边坐了。
碧穹澄澈,繁星点点,午夜格外寒冷。终于挨到了子正,放炮之后,大家吃了些热腾腾的宵夜,各自回房。
她母亲却把大哥和四弟也叫了来。
母亲给他们兄弟一人一个荷包,笑着道:“新年了,娘祝你们步步高升......”
荷包里放着状元及第的银锞子。
兄弟俩接下,都道谢。
“桐儿。”母亲见凌青桐又要跑的样子,立马喊住了他,让他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对大哥道,“城儿回去睡吧,明日早起还要拜年。”
凌青城有点担心幼弟又惹母亲生气,故而脚步微停,有点犹豫。
母亲轻轻咳了咳。
凌青城不好再耽误,转身去了。
母亲把凌青桐带到里屋,让他坐在临窗的炕上,也不避讳凌青菀,对凌青桐道:“你舅舅又来信,让你去太原府军中,你可愿意去?”
凌青桐抬眸,看着母亲,问:“娘,您要我去吗?”
不知为何,母亲眼睛突然湿了,声音陡然微哽道:“我当然舍不得你去。”
凌青桐愣了下。
躺在床上被窝里的凌青菀也微愣。
母亲并非懦弱性格,像这样突然当着孩子哭起来,母亲很少见的。
“娘......”凌青桐有点无措,低声喊着母亲。
景氏吸了吸鼻子,用帕子将眼角的水光拭去,整了整心绪,这才继续道:“你总是不听话,又不爱读书,光顾着玩闹。把你留在家里,我管不了你,看着你不成器,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思前想后,还不如将你送到军中,让你舅舅苦心教导,总好过我慈母多败儿,耽误你......”
说到最后,声音又是一哽,情不自禁湿了眼睛。母亲很舍不得孩子。
“我不去!”凌青桐道。
母亲都这样哭了,凌青桐岂会不知母亲的不舍?
故而,他拒绝去太原府的军中。
“你不去,往后可用心念书?”景氏有点欣慰。可欣慰之余,她继续追问幼子,想趁机逼他立下誓言,今年好好读书,不调皮捣蛋。
凌青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