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住。就算要用药,也要寻处安稳的地方,还要将养一阵子,否则要落下病根。而且京中到处都是眼睛,天子若要传唤,殿下也不得不去,要寻处安稳的地方。”
方嬷嬷眸间慌乱。
陈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要多久?”
傅太医低声,“殿下月份大了,用药之后两到三月才稳妥。”
陈翎脸色越渐苍白,脑海中却越加清醒,强压下心中慌乱,淡声道,“你去备药,旁的我来想办法,届时你同方嬷嬷与我一处。此事半分风声都不能走露,否则东宫上下,人头不保。”
……
陈翎从思绪中回神,是因为方嬷嬷来了房中。
方嬷嬷见她坐在窗台上,知晓她心中有事。
她心中有一事,便习惯大段时间坐在窗台上想事情。
“怎么了?”陈翎收回思绪。
方嬷嬷道,“小殿下睡了,老奴来看看陛下。”
陈翎目光柔和下来。
方嬷嬷继续道,“小殿下今日同老奴说,她以为在舟城的人是他娘亲,但陛下同他说不是,他心中有些失望。老奴告诉小殿下,他的娘亲已经过世了,小殿下忽然就捂在被子哭了许久,方才才睡。老奴想,小殿下若是在陛下跟前提了此事,陛下许是睡不着,老奴来看看陛下,陪陛下说说话……”
陈翎眼中淡淡氤氲,却温声道,“朕没事了,方嬷嬷,就是有些睡不着,坐一会儿就好。”
方嬷嬷看她。
陈翎莞尔,“最难的时候都过了,放心吧,我没事。”
方嬷嬷这才颔首,阖上屋门。
陈翎未从窗台上下来,方嬷嬷的话让她思绪继续回到那个时候……
她借故同父皇说起,她在玉山猎场受了惊吓,夜夜失眠。
好容易睡着,又梦到母亲说想她了。
她想回舟城一趟,祭拜母亲,顺道散散心,能不能将病养好。
父皇本就对她和母亲愧疚,再加上玉山猎场时,二哥和三哥让父皇失望透顶,父皇开始重新审视自己这两个儿子,无暇顾及她。
二哥和三哥背后都有世家在,父皇要收拾局面,她不在反而更好。
那年除夕过后,父皇对外说她病了,去了行宫将养。
实则她是同傅太医还有方嬷嬷去了楯城……
小心驶得万年船,即便父皇让人去寻她,也是去的舟城,她在楯城可以避开。
冒的风险更小。
从京中到楯城有一月路程,路上不便,但等到正月底到楯城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四个月的身孕……
阿念第一次踢了她。
她伸手抚了抚它方才踢过的地方,他又踢了次。
她忽然湿了眼眶,也像今日一样,坐在窗台上,出神许久……
“殿下,不可以!”
方嬷嬷听她说想生下这个孩子,急得头皮都一阵发麻。
傅太医僵住。
她在窗边坐了一宿,声音里略带嘶哑,“我既是东宫,父皇日后总会安排我的婚事,不如将孩子生下来,说是心仪之人留下的。如此,能暂时避过婚事,又有孩子傍身,能避过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利大于弊……”
她又看向傅太医,“若是要把孩子生下来,还要多长时候?”
傅太医低声,“五个月再多两个月。”
她看向方嬷嬷,“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吧,日后,还有他/她陪我……”
方嬷嬷鼻尖微红,“殿下……”
……
陈翎仰首,微微敛眸。
那时候,险些,她就没有阿念了……
但如今,身边幸好还有阿念陪着她。
陈翎轻叹。
***
疾风骤雨,马蹄在夜色中疾驰。
从何城去往怀城要五六日路程,但日夜赶路,应当三日就能到。
“将军,雨越来越大了,可要停下歇歇?”一侧马背上,另一名副将问起。
副将换作佟初,同韩关一样,是他在立城的左右手。
佟初说完,沈辞沉声,“不停了,越早去到到怀城越稳妥,这场雨下不了太久,比不上立城的风沙,走!”
“是!”身边的几骑纷纷打马。
……
大雨滂沱,好在官道好走,又没有伴着电闪雷鸣。
沈辞披着蓑衣斗篷,手中握紧缰绳,周遭是呼啸而过的疾风与夜雨。
——我叫阿翎,翎羽的翎。
沈辞攥紧缰绳,他一定是疯了。
***
翌日晨间,阿念还在赖床,方嬷嬷唤不醒,只能直接抱了他上马车。
原本就迟了一日,途中不能再耽误了。
今日要在马车上一整日,夜里抵达陶镇,等明日晨间从陶镇出发,明日晌午可以到舟城。
阿念睡在陈翎的马车里。
七月天,马车里有些闷热,方嬷嬷将帘栊留了一条缝,然后拿了扇子远远给陈翎母子扇风,尤其是怕睡着的小殿下热了。
陈翎在马车中看着折子。
她虽能抽空摸去舟城见姨母,但对旁人说起的都是染了风寒在怀城官邸中将养。
将养又不出苑落,便只有看折子。
这些折子,她怎么都得看完,不是眼下看,也是折回的时候看。
眼下阿念睡了,正好可以清净看些时候,等他醒了,她未必有整段时间……
陈翎一面看着折子,一面不时眉头轻蹙,落下御笔朱批。
方嬷嬷安静看着她,没敢出声扰她。
陛下做事的时候惯来专注认真,也会废寝忘食,朝中之事,国中之事,日积月累,等到天子处,已经积攒久矣。
好些事,政事堂和六部拿不了主意,折子便一道道往天子处来。
陈翎勤于政事,也一直为百官所称道。
朝中也一直流传,说当年先太子薨逝,先帝独具慧眼,在剩下几个皇子里挑了如今的天子做东宫,如今燕韩才有这等繁荣昌盛……
正因为百官对天子敬重,所以对天子后宫之事很少谏言或干预。
天子一心赴在朝政上,如今太子也早早立过了,后宫之事也无人催促。
方嬷嬷越发觉得,陛下当初将太子生下是对的。
方嬷嬷看向睡熟的小殿下,粉雕玉琢,份外可爱,也很懂事……
在宫中,已有太子太傅在教导。
陛下说的是,最难的时候都过了……
只是,眼下越发有些像沈将军了,日后,不知会不会更像?
若是沈将军一直在边关尚还好些,但若是撞在一处……
方嬷嬷轻叹。
***
“将军!来这里看。”中途暂歇,佟初遛马上前探路,方才折回。
沈辞同佟初一道骑马去了稍远处,与官道并行的小路上。
昨日应当有暴雨,所以小路上都是泥泞。
泥泞处难免留下脚印。
这连串的脚印,是急行军留下的……
沈辞蹲下,仔细看了看,方向是去往怀城的,人数不少。
而且,同他和韩关早前在何城附近的山路里看到的不是同一批人。
沈辞皱眉,那就是至少有两批人在往怀城方向去。
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这种调动,就算是兵部私下调动,也不应当冲撞天子……
“看仔细些,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沈辞吩咐一声,几人应是。
沈辞心底也越发没底。
早前他让韩关去打听,的确是为了安心。
他昨日调头,是心里仍觉得不放心。
但到眼下,是隐约猜到些许……
“将军,您来看这里!”几个随行的侍卫中,有一人高呼。
沈辞上前,几个随行侍卫和佟初也都上前。
沈辞蹲下,拾起刚才侍卫发现的草叶,似是烟草叶……
沈辞闻了闻,是有烟草味。
侍卫道,“这是潭洲一带的匹草,因为有烟草类似的味道,又廉价,所以被会当地的人用作替代品,但匹草有特殊的味道,除了当地人,很少有能习惯的,所以匹草一般只有潭洲一带的人会用。”
沈辞目光落在这枚草叶上,“所以,这支驻军是从潭洲来的。”
潭洲是谭王的封地。
谭进并非皇室,是因为早前战功赫赫,被先帝破例封为异姓王……
这样的异姓王,燕韩除了谭进没有旁人。
谭进手下的军队骁勇善战,当初同西秦交战的时候,西秦没有讨得任何好处。
眼下,潭洲的驻军紧逼怀城。
是要谋逆……
沈辞脸色铁青。
“将军,怎么办?”能跟在沈辞身边的,都不是傻子,天子就在怀城,谭王的人直逼怀城,还走得是这样的小路,急行军。
昭然若揭。
立城驻军千里开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沈辞取下身上的玉佩,交给一侧的佟初,“去趟平南侯府,找姑父,就说谭王谋逆,让他带兵救驾。”
“那……将军你呢?”佟初诧异。
沈辞起身,“我要先去趟怀城,探探怀城的底。”
“可是,怀城眼下……”佟初欲言又止,如果潭洲驻军开赴怀城,那怀城周围很危险。
沈辞牵马给他,“怀城眼下应当要沦陷了,所以才要去探底。”
佟初缄声,伸手接过缰绳,跃身上马。
将军要他去平南侯府送信,他只能去,别无他法。
勒紧缰绳,佟初又调转马头,“将军务必小心。”
沈辞也跃身上马,“知道了,快去!”
几骑背道而驰,沈辞重新打马回了官道上往怀城去……
走官道比走小道快,他们骑马会比大军行径更快。
他必须要比谭进快。
阿翎在怀城。
***
陈翎带着阿念在陶镇住了一宿。
翌日晨间,再乘马车往舟城去,陶镇离舟城不远了,晨间出发,晌午前就能到。
“让人先去舟城,同姨母说一声。”陈翎吩咐。
方嬷嬷应好。
马车上,阿念眼巴巴看她,“父皇,昨日还没说呢,父皇的姨母,儿臣该叫什么?”
第003章 狐狸
车轮滚滚往舟城去,阿念早前还很有精神,趴在车窗处到处看。之前没去过舟城,去舟城的一路看什么都很新鲜。
但小孩子做什么都没有常性,看了些许时候便觉无聊了。
陈翎在马车中看折子,阿念又不识字,只能让方嬷嬷念书给他听。
方嬷嬷不敢高声,怕吵到一侧的陈翎,只能抱着阿念在马车的一角念书,声音压得很低,阿念刚好能听见,又尽量不吵到一侧的陈翎。
陈翎看折子时认真,除却中途瞄了阿念两眼,大多时候都聚精会神。
过了好些时候,听到方嬷嬷的声音停下来。
陈翎抬头,见阿念偎在方嬷嬷怀里没动静了。
“睡着了?”陈翎压低了声音,怕吵醒他。
方嬷嬷颔首,“今晨要早起赶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