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包在眼眶里……
“陛下,走!”另一处,禁军也护着陈翎离开。
慌乱之中,禁军被迫分成了三批人。
陈翎身边的禁军都是百里挑一的身手,这次跟随陈翎外出的一百余骑更是其中的精锐,一批二三十余人,护着陈翎逃开;另一批二三十余人留下来断后;还有一批十余二十人,同石怀远一道,护着太子和方嬷嬷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林间近乎一片漆黑,只有月光星辰,晦暗不明,但根本不敢停下来。
随行的禁军侍从中,有人打开了火星子,但不敢点亮火把。
渐渐得,身后的厮杀声慢慢隐去。
一是,已经走得远了;二是,恐怕那二三十余人应当没了……
夜色沉寂,刀口都在淌血。
不知在林间穿梭了多少时候,忽得,石怀远低沉着声音唤了句,“火星子熄了!”
众人当即熄了火星子,就近隐在周围漆黑的丛中,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下别怕。”石怀远轻声。
阿念很听话,这样的场合也都没有出声。
很快,马蹄声穿梭而过,马背上,人人举着火把,着急赶路。
石怀远认出不是先前遇到的乱军,而是另一批人……
方才过去了至少三四百人,这批人是往结城方向赶去的,不是找他们的,所以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一路。
若是看仔细,他们恐怕方才就已经暴露了。
众人心中都长舒一口气。
石怀远带着太子继续上路,夜色也在行径中渐渐走到尽头,天边隐约要至拂晓的时候,有前方探路的禁军传回的尖锐口哨声,是前方有人!
石怀远驻足,“走!”
一整日的惊心动魄,厮杀搏斗和彻夜跋涉,到眼下,十余二十人只剩了将近十人。
周围的马蹄声响起,身边陆续有禁军侍卫倒在箭矢下。渐渐的十人,八人,六人,四人,到最后只剩石怀远和身侧两人。
眼看着对方刀锋迎来,石怀远躲开,也抱着太子滚落在地,重重撞上一侧的树上。
阿念没受伤,石怀远吃痛。
眼见着刀锋压下,石怀远将太子推开,自己同挥刀上前的人死搏。
但对方足足有二十余人!
阿念吓哭。
阿念的哭声中,手握着长矛的人骑马而来。
石怀远惊恐转身,“殿下!”
鞭长莫及,阿念在大哭声中闭眼,忽得,只觉被人拦腰抱起,落入温暖怀抱中。
石怀远怔住,眼看那一骑人仰马翻。
阿念也睁眼,看向抱着他的人。
东方破晓,穿云而出,沈辞扔了手中那把长矛,朝怀中吓哭的糯米丸子温和道,“没事了。”
第006章 父子
阿念好奇看向抱着他的人,莫名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声音也很温暖……
前一刻有只糯米丸子还在嚎啕大哭着,眼下就已经全然忘了哭了。
虽然眼泪还簌簌挂在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也吧嗒吧嗒得往下滴落着,但他睁着一双清澈明亮,似一汪清泉般的眼睛看着眼前的沈辞时,眸间都是好奇,崇拜和信赖……
仿佛他抱着自己,自己好像都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是真的不怕了……
阿念眨了眨眼睛继续打量他,目不转睛,像怕漏掉什么似的。
沈辞目光扫过周遭,方才的人被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眼下正挣扎了爬起来,周围几个人也握紧手中的刀剑,试探着往前。沈辞原本已经伸手按在腰间佩刀上,余光却瞥见怀中的小家伙还在懵懵看他。
沈辞将佩刀按了回去。
这次,看向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时,除了温声,还有眸间的笑意,“闭眼睛。”
阿念只觉得听他说话时心底暖洋洋的,又酥酥麻麻的,好像春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一样。
“闭眼睛。”他又温声说了一次。
阿念赶紧点头,很快听话得闭上了眼睛,而且怕自己会不小心睁开眼睛,还煞有其事得皱紧了眉头……
沈辞嘴角微微牵了牵,而后单手抱着怀中的小家伙,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佩刀,将注意力重新落在周围这群人身上。
“抱紧我脖子。”沈辞提醒。
小家伙照做,一分迟疑都没有,好似与生俱来的默契一般。
阿念挂在沈辞脖子上,沈辞抱着他,“会数数吗?”
“会。”
“能数到一百吗?”
阿念顿了顿,“不能。”
沈辞目光慢慢凌冽起来,声音却依旧温和,“那就从一数到十,一直数十次,大声数就不会害怕了!”
沈辞话音刚落,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一!……二!……三!”
身前的人一拥而上,很快与沈辞交锋。
“嘭”的一声,短兵相见。
阿念懵住,但没等沈辞开口,阿念又很快反应过来,继续皱紧眉头,不睁眼睛,不看旁的地方,只双手抱紧他脖子,继续大声数着,旁的什么都不管。
沈辞原本身手就好,敏捷,老练,不拖泥带水。
立城在燕韩西边。
燕韩的西边是西戎,羌亚几国,骁勇善战,边界上的小摩擦从未断过。
沈辞是镇守边关的将领,在边陲的四年,金戈铁马,手起刀落,斩杀的是勇猛彪悍的武将驻军,与眼前的跳梁小丑全然不同,单手抱着怀中的糯米丸子不怕。
沈……沈将军?
不远处,石怀远愣住,但确实见眼前的人是沈辞。
不会错!是沈将军!
石怀远想拄剑起身,但手上使不动力道。
先前的厮杀中因为要护着太子,石怀远身上到处都是伤,眼下还在止不住得流血。
虽然不知道沈将军为什么眼下在此地,但见到沈辞,石怀远心中好似吞下了一颗定心丸。
对方有二十余人,但同沈将军在一处的五六人足够应对。
很快,二十余人被清理干净,虽然人人都气喘吁吁,但没有人受太重的伤。
韩关上前,伸手给石怀远,石怀远道谢。
韩关一把拉起他。另外两人伸手拉起了另外两个幸存的禁军侍卫。
石怀远和那两人都伤得很重,韩关在照看几人的伤势。
……
阿念记不住自己数了几次从一到十,但每次大声数的时候,心里的害怕好像就少了几分。
最后一次数到十的时候,沈辞唤他,“可以了。”
阿念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人渐渐从模糊到清晰,是刚才抱着他的叔叔!
阿念看他,他也看向阿念。
大眼瞪小眼时,小眼也在打量着大眼。
两人都在相互看着对方,好像莫名被对方眼中的什么吸引着,又好像,相见恨晚……
“很勇敢。”沈辞先出声。
刚才他一直在数数,而且紧紧抱着他,没睁眼,也没哭闹。
虽然看起来很娇气,但实则很大气。
还懂事。
沈辞是想赞许他的,但阿念听到沈辞口中这句“很勇敢”时,鼻尖突然一红,张嘴便“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沈辞愣了稍许,很快反应过来,小家伙先前攒了一肚子的委屈和害怕,眼下忽然有了出处,便开始使劲儿哭……
小孩子哭哪里需要理由?
也不需要分场合。
沈辞忍不住笑。
一侧,石怀远上前,拱手道,“沈将军。”
沈辞朝他颔首。
石怀远是天子心腹,也是禁军左前卫统领,这一趟是跟着天子一道出行的。
石怀远又朝阿念拱手,“殿下!”
沈辞也看向怀中的糯米丸子,能让石怀远拼命护着,他身份不难猜。
糯米丸子的哭声也慢慢缓了下来,“石叔叔……”
沈辞看向韩关几个,“照看下殿下,我同石将军有话要说。”
韩关等人领了阿念去一侧。
韩关等人久在边关,还是第一次见太子,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何等金贵,是一国储君!
但,对面是个三岁的储君,牙齿还没长齐那种……
韩关几人面面相觑。
阿念也眼巴巴看着他们几人,而后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沈辞和石怀远。
***
沈辞同石怀远一道,石怀远先言简意赅说起了这几日的来龙去脉,而后又在地形图上大致标注出了昨晚同天子分开位置。
因为天色晦暗,又在林间,所以只是大致位置。
但常年在军中的人,大都对方向敏感,石怀远的大致,其实不会偏差太远,“沈将军,就是在这个位置附近同陛下失散的。”
沈辞一面看着地形图,一面眉头微拢,“对方多少人,天子身边多少人?”
石怀远仔细回忆,“陛下身边大约有二三十个禁军,另外还有二三十人留下断后。对方除却来追末将和太子的,应当还有七八十余人。”
沈辞方才同这帮人交过手,七八十人不会有太大威胁,只是怕打斗声源源不断引来追兵。
沈辞专注看着地形图,又用指尖比划了一道半径,最后,目光停留在半径边缘的几处地方上,问道,“你是说,天子是往相反方向跑的?”
石怀远点头,“是,虽然天黑,但是能判断得出是往相反方向。”
在半径上,又是西边,沈辞的目光很快沉下来,聚焦在一处,口中叹道,“这处有流民出没……”
听沈辞说完,石怀远愣住。
他确实听天子提起过流民……
沈辞继续道,“阜阳郡驻军是因为流民的缘故而调度往结城的,流民就是从这个方向涌去结城的。按照天子的行迹速度预估,应当马上要和流民遇上了。”
石怀远心中骇然。
沈辞目光未从地形图上移开,低声道,“未尝不是好事,流民可以混淆视野,要比单独去结城安稳都多……”
沈辞说完,又抬眸看向石怀远,“怀远,你身上可有天子信物?”
沈辞忽然问起,石怀远僵住。旁人如此问是逾越,但沈将军不同。沈将军早前是东宫伴读,是陛下最信赖的人,眼下又……
石怀远低声,“有。”
沈辞并不意外,继续道,“怀远,我去找天子。你带上天子的信物想办法避开谭王逆党,去一趟万州,让敬平王府的人率万州驻军和丰州驻军来结城附近护驾。也告诉敬平王府,这次谋逆的人不仅有谭王,还有屈光同和付门慈。他们二人跟着谭王一道反了。我已经请平南侯出兵了,但架不住这三处驻军,请万州驻军和丰州驻军尽快赶来救驾,你是天子的人,又有天子信物在,你调得动敬平王府。”
石怀远迟疑,“那沈将军,你?”
沈辞沉声,“我会想办法尽快找到天子,我们要尽快上路。”
沈辞正欲起身,石怀远又忽然开口,“沈将军,还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