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老薛,我一定手刃哈尔米亚,替你报仇,你等我。”
沈辞沉声,既而又抓起另一壶酒,在薛超墓碑前同饮。
——我说你们几个,别看不上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做东宫伴读的,会不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强?
——你挺有骨气的!
——不用谢,叫我老薛就好。
沈辞敛目。
***
等从山头下来已经入夜,塞外边关不比别处,又尤其是腊月底,天色黑得很早。
沈辞同小五一道骑马下山,小五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回家去。”临近驻军大营了,沈辞忽然开口。
小五意外,“将军?”
“给你假,回家中去,正月元宵后再回来。”
小五倔强,“不去。”
沈辞看他,“谁之前说想娘亲了?”
小五语塞,是他说的,他是想……
“这是军令,元宵后回来报道。”沈辞说完,策马上前。
“是!”小五热泪盈眶。
……
沈辞在立城有府邸,回府邸的时候,袁叔来迎,“将军回来了?”
沈辞颔首,“袁叔!”
袁叔是早前家中的老人,一道跟来立城照顾他的。
沈辞问道,“胡伯在吗?”
他早前是同薛超交待过胡伯的事,薛超早前既然让旁人带胡伯先行去了立城,那也应当一并交待过胡伯的事。
袁叔笑道,“将军,胡大夫不在府中。”
不在?沈辞意外。
袁叔应道,“胡大夫在军中,正好冬日里,军医处繁忙,胡大夫走不开,军中留了专门住所给胡大夫,胡大夫一直在那里。”
原来如此,沈辞算明白了。
胡伯的事他没有细问,也没有袁叔清楚。
袁叔道,“将军一路快马,风尘仆仆,水备好了,今晚早些歇下,明日再说吧。”
沈辞应好。
袁叔确实说的不错,他这一路都在赶路,几乎没得空闲。
眼下泡在浴桶中,仿佛才得片刻的空闲,与短暂的安宁。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今日早朝完,朝中就该休沐了,陈翎也应当没那么忙了。
他还记得十一月离京前的那段时间,她几乎从早到晚都不得空闲,不是在早朝,就是在丽和殿中处理朝事,也每日都有见不完的朝臣……
他早前只知晓这几年她在朝中不易,却并不知晓,即便太平,朝中也有空闲的时候。
做天子难,做勤于政事的天子更难。
在朝臣眼中,陈翎是比先帝更勤勉,明理,心系百姓的明君,但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这一切有多不容易。
他原本是要留在京中同她和阿念一道过年的。
年关越近,他越想她和阿念,但最了解他的人又何尝不是陈翎……
他即便在年关留在京中,心中也不会安稳,真正到了立城,才好似这个特殊时间的安稳在心中。
他坐在窗台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继续编着草编蚱蜢。
不是有多喜欢,而是寄托。
边关的四年,他编了无数多个,从未让她知晓。
眼下,双手熟悉得活动着,脑海中想的却都是陈翎和阿念……
这半年时间好快。
同她和阿念在一处,好快。
白驹过隙,指缝中溜走。
阿翎……
他仰首,目光空望着半空中,呵气成雾。
***
“我的新年愿望,是想和阿卿姐姐一起过年。”床榻上,阿念还兴奋得没有睡觉。
陈翎看着他,早前是许骄,眼下是陈卿,恨不得天天在嘴边念叨着……
陈翎伸手绾了绾他耳发,温声道,“你大伯是要来宫中同我们一道用年夜饭的,陈卿一人也不会留在府中,但一起用完年夜饭,他们还要回敬平王府守岁,家中要有主人在,亮长明灯,朝阳殿也一样。”
“好~”听到要同大伯和阿卿姐姐一道用年夜饭,阿念已经很高兴了。
“早些睡吧。”陈翎罕见得俯身吻上他额头。
其实也不是罕见,沈辞走后,陈翎想多弥补阿念一些……
阿念喜欢同她亲近。
她刚想起身,阿念伸手搂住她脖子,“父皇,你可不可以今晚带着念念睡?”
陈翎想了想,也不知为何,没有拒绝。
躺在床榻上,阿念认真同他道,“父皇,要过年年了。”
陈翎笑,“是啊,过完年,你又大一岁了。”
阿念笑道,“我是大念念了吗?”
陈翎忍俊,“小念念。”
阿念不是很明白,“那什么时候才是大念念?”
陈翎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还有很久,不用着急,让父皇慢慢陪你长大。”
阿念似懂非懂。
陈翎拥他,“睡吧,父皇同你一起。”
想到陈翎同他一处,阿念连忙阖眼。
明日是休沐第一日,不用早起,她是可以留在朝阳殿陪着阿念。
她也伸手替他盖好被子,不让他着凉。
阿念一天天大了,她还能带着他睡一段时日,在等大些就不行了……
殿中,宫女见他和太子都歇下,自觉熄了寝殿中绝大多数的灯火,只留了几盏夜灯。
陈翎揽着阿念,背对着帷帐外侧卧着。
殿中的灯火昏暗而温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安静想他……
第080章 年关相邀
翌日便是腊月二十八,侍婢来了苑中请涟卿去偏厅试衣裳。
涟卿意外。
今年是寒冬,军需物资都尽量满足北边,所以立城边关的冬衣短缺,宫中给各官吏府中例行发放冬衣的惯例都取消了。
冠之叔叔说,天子的意思,敬平王府便要做表率,今年无论是京中,还是万州府都不新做冬衣了。
但眼下去偏厅,是要试什么衣裳?
涟卿问起。
侍婢笑着应道,“陛下邀了小姐随王爷入宫一道用年夜饭,入宫面圣,礼数要周全,今日试的便是小姐入宫的礼服。听闻时间紧,王爷直接让成衣坊按照制式直接做的,都没看过,今日便是成衣坊来送礼服,也替王爷和小姐看衣裳大小,不合适还有时间改。”
涟卿会意。
偏厅后有次间,原本是小憩用的,眼下成衣坊的裁缝都在偏厅中候着,婢女捧了衣裳,同涟卿一道去了次间中更衣。
礼服要比平日的衣服繁琐些,涟卿在次间更衣的时候,有四五个侍婢在帮衬。
不久,便听偏厅中陈修远的声音传来,“试了吗?”
成衣坊的管事应道,“小姐正在试。”
陈修远颔首,成衣坊的管事唤人上前,手中捧着的正是另一套给陈修远备好的礼服,“王爷,您的。”
陈修远应好,“稍后。”
“王爷。”陈壁入了偏厅中,“子君大人的书信。”
陈修远接过,拆信低头看着。
年关他要留在京中,于是让刘叔先行回了万州,有刘叔在万州,他心中有底,眼下刘叔应当是到了,同他抱声平安,也同他简单说下万州府的情况。
陈修远看着,忽然听到帘栊撩起的声音,并着脚步声。
陈修远知晓是涟卿换了衣裳出来,但刘叔的信还剩了末尾,他下意识抬眸看一眼,然后低头扫尾,只是刚才低头,目光似是滞住,稍许才从方才的惊艳中回神,而后,再度抬眸,缓缓看向从次间中走出的涟卿……
陈修远有些看楞。
这身正式的礼服穿在涟卿身上,不仅合身,而且……
姿容好看的女子很多,但能衬得起这身礼服,优雅不失端庄,气度亦有齐蕴的却少。
涟卿是。
陈修远目光再度看了看,才赫然发现十六七岁的涟卿已经身姿绰约,正值年华……
“呀!合身。”成衣坊的管事感叹。
陈修远这才回神,没出声,不自然得低下头,仿佛想将方才那封没读完的信先淡定读完。
只是低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忘了先前读到何处了……
陈修远心中轻叹。
若是要看完,不遗漏,怕是要从头开始,但从头看需要时间……
陈修远看不进去。
一侧,涟卿行至跟前,“二叔。”
“嗯。”他淡声。
正好成衣坊的管事开口,“小姐稍等,衣裳大体合适,不需要大改了,但袖口和裙摆处还有些问题,要稍事调整。”
涟卿应好,有成衣坊的女裁缝上前,替她处理袖口和裙摆。
陈修远不由再看了她一眼,好似想要确认方才是不是看错……但再看一遍,目光又怔了稍许。
成衣坊管事上前,“王爷,您也试试?”
陈修远收回目光,“不用了,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成衣坊管事没料得,“啊?”
陈修远淡声道,“不试了,你看着改吧。”
成衣坊管事傻眼儿。
涟卿闻声,抬眸看他,但他已经转身出了偏厅中,陈壁在身后跟上,陈修远轻声道,“不用跟来了。”
陈壁应是,伸手将大氅递给他。
……
其实陈修远也不知道去何处,就是觉得府外天寒地冻,正好可以让他脑子清醒一下。
他初见涟卿的时候,还是跟在涟恒身后的小丫头片子一个;后来有一段时日,涟恒带过涟卿到万州府,他都拿涟卿当涟恒的侄女。
但这次……
他忽然想起那日,就是给阿念买糖葫芦那次,他同涟卿说,你嘴上有糖丝……
她问哪里?
他伸手抚上她唇瓣……
她愣住。
陈修远觉得有些事情开始朝有些胡乱的方向发展。
陈修远漫无目的走着,年货集市还剩最后的尾声,家中没有备好年货的人都趁着这两日准备。
“范玉?”陈修远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
范玉转身,见是陈修远,范玉温声,“敬平王。”
“你怎么在?”陈修远问起。
范玉应道,“前几日都在收拾家中,眼下才有空闲,马上年关了,置些年货,要不家中冷清了些。”
陈修远恍然想起早前一道的时候听范玉提起过,他母亲过世了,家中只有他一人。
陈修远正好没去处,也不知道做什么能打发脑中胡思乱想的念头,便忽然道,“置年货啊?一起啊?”
范玉诧异看他。
陈修远应道,“难得有时间,我也想逛逛年货集市,没逛过,一起啊?”
范玉尊重。
从结城一路往丁州,又在丁州筹粮,两人算熟识了。
范玉同他一道,也忽然会意,他是真的没逛过年货集市……
遇到年关糕点,要;吉祥物,要;年关摆设,要;黄历,要。
最后,范玉并没有买多少多少,都是他在买,范玉还帮忙拿。
“不好意思。”陈修远歉意。
范玉笑,“没事。”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