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不争气的东西会不听我话,会把你供了出去,昨晚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带你回安市的好,至少这里有萧大哥在,保证没人敢碰你一根指头。”
“原来是你在中间做鬼,难怪他们取用唛草汁的消息一点都没传到帅营,”遗玉皱起眉,“不过军中戒备森严,你是如何同安市通换消息,让他们约战半坡的。”
萧汉听见遗玉总算愿意出声,先是一喜,斟酌后,才出声道:
“你还记得太子领兵走前那一晚的夜袭么。”
“原来是那个时候你趁乱通了敌,”遗玉若有所思地把目光移到门板上显现出的人影上,仍有一丝困惑:
“可当时太子尚无对外泄露要带兵去南山阻拦援军,无从知道他会带走一份唛草汁,你是怎么断定军中会留下一份假唛草汁,从而确保昨日的半坡之战唐军会因依赖毒草而惨败的?”
门外静了一会儿,遗玉站起来,朝门边挪动,就听萧汉低声道:
“我动了手脚,调出的那两缸唛草汁,都是假的。”
“唰拉——”
萧汉没设防,面前的纸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他后退一步,目光调低,便对上一双快要着起火来的眼睛。
“你是说,太子带走的那份,也是假的?”遗玉的声音不自觉地发抖。
面对这样的眼神,萧汉突然有些难以启齿,他避开遗玉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啪!”
一个耳光夹着风声甩了过来,萧汉躲都没躲,脑袋被打偏到一旁。
院子里头正在洗衣的妇人注意到这边动静,惊的叫出声来,纷纷跑向这边。
遗玉知道,为了大局,她应该先将别的事都放在一旁,稳住萧汉,同他虚以委蛇,再伺机而动。
可她还是没能忍住同他翻脸,在甩了他一耳光后,用她仅剩的一点理智,将门重重地在他面前阖上,好不被他看见自己吃人一样的目光。
“大人,大人您要不要紧,呀!您这里出血了。”
“无妨,”萧汉心烦意乱地抹掉嘴角咬破的血珠,又看了看眼前紧闭的门板,吩咐了两边的下人,便沉默着离开了。
“把人看好,不许怠慢。”
城主府
为昨日旌旗锣鼓,今日这庆功宴上,除却一群歌舞的奴隶,便只有两人在座。
“来!二弟,大哥敬一杯,让你埋伏在唐军这些时日,忍辱负重,真是辛苦你了!昨天那一场大胜,真叫痛快啊!”
杨万春端起酒杯,豪迈地敬过左手边的萧汉,仰头一饮而尽。
安市城主杨万春在整个高句丽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几年前,渊盖苏文摄政高句丽,举国上下,就只有这杨万春一人敢同他唱反调,不服其统摄,渊盖苏文也曾派兵来攻打过安市,未果,便只能任杨万春继续担任安市城主,甚至纵容他的不敬。
酒过三巡,杨万春是发现了萧汉的心不在焉,便端了酒杯离席,坐到他身边,一手亲热地揽过他肩膀,关心问道:
“二弟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大哥听,你有什么想要的,说出来,只要不是那渊盖苏文的脑袋,大哥都帮你取来。”
萧汉摇摇头,直接端起酒壶喝着闷酒,杨万春见状,想起来下午让人去萧汉住处打听回来的消息,便笑道:
“听说你从唐军营中带了个人回来?”
萧汉不语,杨万春依旧是笑,拍了拍他肩膀,道:
“你做事,大哥本不当管,不过你也知道你时常在外,身份又敏感,城中有一些兄弟并不服你,眼下正是两军交战时期,你带个外人回来,自己记得把人看好了,别让他惹出什么乱来,再影响了你。”
“嗯,”萧汉这才有了反应,“我知道,大哥放心。”
“行了,不说这个,难得你回来了,咱们今晚就好好喝几杯,正经事等到明天酒醒了再论,来,给大哥满上。”
“好。”
遗玉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整日,天黑下去,才开门让门口送饭的下女进来。
晚饭很丰盛,小小的一张桌子,几乎摆满了吃食,遗玉囫囵填饱了肚子,嘴里是没嚼出半点滋味来。
几个下女小心翼翼地在一旁陪着,打量着她的神情,等着待会儿回报给萧汉,却看不出遗玉平静的一张脸上是喜是怒。
遗玉吃好了饭,屋里的被褥已经被人重新换上,两个年轻的下女进了屋,比手画脚地试图和遗玉沟通,让她跟着她们到隔壁去,原来是准备了一只装满热水的大木桶让她洗澡。
遗玉确是有好几天都没有沐浴了,头皮都开始发痒,可是要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下放心洗澡,她是肯定不会的,于是对这两个带她来的下女摆了摆手,转身回到休息的屋子。
两个年轻的下女跟了过来,一个去将地铺上的被子抖开,一个出去将门带上。
遗玉起初以为留下的那个是要侍候她起夜,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男装,便摆手道:“你也出去吧。”
哪想那面貌有些清秀的下女,竟是娇羞的扭头解了小衫,露出光滑的肩膀,跪坐在她身边,开始脱裙子。
遗玉这才知道她留下来是干什么的,顿觉荒唐,反应过来时,那女子已经脱光了上衣,伸手来解她的衣裳。
遗玉手忙脚乱地按住她的手,将落在地上的小衫披在她肩膀上,使劲儿把人给拉起来,一边尝试和她沟通,一边把人推到门外头。
“你快穿好衣服出去,我不用人陪,出去吧啊。”
关上门,遗玉一头虚汗地坐在地上,使劲儿捶了下地板,低咒一声。
第三七四章 劝留
一个人身处在陌生的环境里,遗玉几乎一夜未眠,到了天快亮才睡过去,梦里全是李泰带着兵马在峡谷同敌军浴血奋战的场面。
外面的敲门声一响,她就惊醒过来,背后汗湿,手脚却是冰冰凉凉的。
这是她被萧汉带到安市城的第三天,除了如厕,她连这道门都没出去过。
“我不吃早饭,你们拿下去吧。”
“唐兄弟,是我。”
这两天萧汉都没来打扰,一听见他的声音,遗玉还是感觉肚子里有一团火气在往上冒,既恼恨他的利用,又恼恨自己的认人不清。
“唐兄弟,你起来了吗?我听下人说你昨天很早就睡了,今天萧大哥空闲,带你到安市城里转转如何?”
萧汉有些忐忑地在门口站着,昨晚宿醉,他现在还有些头疼,本该好好休息一日,可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兄弟。
“等等。”
听见遗玉应声,萧汉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摆手让两旁下人离开,自己站在门外等着。
“唰拉——”
门打开,打点整齐的遗玉站在门内,还穿着前天夜里被押去问罪的那身灰褐色的袍子,脚上踏着一双布靴,面容有些模糊,从头到脚都像是扑着一层灰尘。
“不是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么,你怎么还穿这个?”
“我不会穿你们虏人的衣服。”遗玉神情虽然冷淡,但看着是比昨天的怒火中烧要好上许多。
萧汉忙道:“我让人进去服侍你。”
遗玉摇摇头,面容固执。
萧汉这才弄懂她说的“不会穿”是哪一个意思。
“不穿就不穿吧,走,我先带你到外头吃早饭,”萧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带路往走廊另一头,遗玉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远不近。
安市的街道很是狭窄,至少比起长安和洛阳这些繁华的大都会,它要显得寒酸许多。
街上的百姓不见少,酒馆茶铺里的客人来来往往,还有小孩子在街上追赶打闹,不谈人们口中议论的话题,几乎看不出什么战争中的迹象,这要归功于城中那支强大的守备军。
萧汉这一行出现在街头,分外引人注意,不说两边开路的几名跨刀的武士,头戴高沿黑纱帽,身穿白襟大袖的萧汉,一看就是贵族。
再加上遗玉这么个穿着唐人短袍的矮胖青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萧汉带着遗玉在街上兜了两圈,停在路口东张西望,又和身后的侍卫用虏语交谈了几句,不好意思地对遗玉道:
“我记得几年前这里还有家卖葅面的,现在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几年前?”遗玉留意到萧汉话里不寻常的部分。
“嗯,”萧汉指着另一条路,带遗玉往那边走,边道:“我常在中原行走,有时两年三年才回来一次。”
遗玉一边打量路边的房子和店铺,一边随口问道:“难怪你唐话说的这么地道,还能混到军营里,我半点都没怀疑过你不是唐人。”
“其实...我身上有一半唐人的血统。”
遗玉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一眼萧汉,却没接话。
她的安静,反倒让萧汉觉得容易出口,“我母亲原本是郑姓贵族家的女儿,被一个从大唐来安市做买卖的年轻商人诱哄,后来那商人离开,母亲执意生下我,就被家人赶了出去,靠着家中一点接济,独自抚养我长大,我十六岁时,母亲去世前,把那个唐人的姓名告诉了我,当时年轻气盛,就背井离乡踏上中土去寻人。”
萧汉说到这里,突然不讲了,遗玉的好奇心被勾起,便直接问道:
“后来呢?你找到他了吗?”
萧汉点点头,却不继续说下去。
遗玉看他表情,也知道后面的不会是什么让人愉快的故事,就没再问。
两人进了一家食肆,坐在窗户边上,萧汉点了食物,看着外面的街道,脸上的阴沉很快就散了去。
“唐兄弟,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口?”
“我娘,还有两个哥哥。”
萧汉点头,“那就好。”
遗玉困惑,“好什么?”
“你上头还有兄弟,这样你回不去,还有人照顾你娘。”萧汉如是道,“到时候,我给你在这城里开一家医馆,凭你的医术,不需要靠谁,就能过上好日子,咱们兄弟两个也能天天在一起喝酒吃肉,要多痛快有多痛快,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遗玉嗤笑一声,“你倒是为我考虑的周全,连问都不用问我,便替我拿了主意。”
萧汉被她讽刺,并未有不悦,反而劝说道:
“我知道你是给太子做事的,在京城肯定有一片大好前途,可是这次过后,你同我有了牵扯,再回去,太子就是不问你的罪,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