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里,只回荡着一人怒吼:
“吾乃李唐三公主平阳!是谁让你们在皇宫门外大呼小叫!李泰呢?让李泰出来见本宫!”
平阳在军中的威信,比肩卫公与敬德,虽她多年不出,但当过兵的,哪个没有听说过她当年事迹,一个女子,带兵征战四方,手刃敌人无数,拥父兄两朝帝王,堪称当世第一巾帼。
一听说她的名讳,城外兵马立即骚动起来,口耳相传:
“是三公主…是三公主来了…”
“三公主…”
有平阳坐镇,半盏茶后,早已汗流浃背的钟照南,总算在城下,见到了今晚的兴师动众的祸首魏王。
“李泰在此,拜见姑母。”
李泰骑在马背上,从自觉分开的人群中现身上前,他身上还穿着白日未曾换下的盔甲,满面风霜,鬓角微乱,如同今朝刚下战场,一手挽缰,冲着城墙上独立的平阳揖手。
他声音不大,是借着内力传上,平阳和站在她脚下的钟照南都听的清楚。
“亏你还认得我这个姑母,”平阳见他肯出面,就知道事情还没有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这李泰,许是为了争一口气,而不是想反。
于是她垂下手中弓箭,怒色稍减,仍旧没有好脸,“本宫知道这一次是承乾冤屈了你,可你深夜带着这么多人堵在宫门前,可有想过你正卧病在床的父皇?你且先带人回去,不要冲动行事,此番你立下汗马功劳,本宫会帮你讨个公道,该给你的一样不会少。”
她语带双关,试图安抚李泰,暗指身在她公主府里的遗玉,是还不知,人早就被李承乾强行请到了宫里。
而李泰非但没有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反而坚持初衷:
“只求太子现身一见。”
“明日早朝,你自会见到他,何必急于一时。”
“只求太子现身一见。”
看李泰如此固执,平阳隐约察觉到了不对,若是为了意气之争,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了太子,又褒奖了他,已经给足了李泰面子,为何他还坚持要见太子?
莫不是承乾又做了什么惹到他?
平阳生疑,望了一眼城下马上的李泰,纵身落回城墙里,不理钟照南,对着那个到大明宫请她来救火的内侍问道:
“太子现在何处?”
那内侍是李承乾身边的红人,知道袒护主子,结结巴巴答道:“太子身、身体不适,在太极殿内休养
平阳一听就知道是谎话,她可不是那些文静的妇人,揪着那人衣领,把他拎到城墙边上,反手一个巴掌甩过去,冷声道:
“本宫再问你,太子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之举,如实禀报,若再瞒谎,本宫就将你丢下去。”
耳边风声蹿过,斜眼一瞧高高的城下头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那内侍吓得两腿打颤,一害怕,就把他知道的一件秘闻招认出来:
“太、太子几日前请了魏王妃入宫。”
闻此言,平阳两耳一声嗡鸣,顿时想到遗玉是在她到大明宫伴驾这几日被强召进宫。
她暗骂一声糟糕,太子的心性她再了解不过,心胸狭窄,又是一个好色的,这魏王妃落在他手上这些时日,恐怕已是被——
平阳越想脸色越青,当即就明白过来,李泰一反稳重常态,刚刚回京,就冒然带兵围城到底是为哪般。
她心中将李承乾骂了个狗血喷头,若是他人这会儿在面前,保不准一脚踹上他心口。
那卢遗玉对李泰来说如何,长安城里但凡是有眼睛的都看的清楚,心中有数,他为她开罪了长孙家,在京中流言魏王妃不孕之时,还是断然打发掉了几次联姻的好机会,他领兵出征之前,更是特意将人送到河北去躲避,这份爱护,难道还做的不够明显吗?
这要是李泰没有立功回来,也还好说,可他这次立下的战功非同小可,被数万将士拥护,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太子却哄了他爱妻入宫,被人找上门还不肯见,这不是逼着他谋反吗!?
想到这里,平阳恨恨地咽下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
“来人,到太极殿去,将太子带来!将士凯旋,此等大事,他就是病入膏肓,也得给本宫爬下床!”
知道这次是太子闯了大祸,眼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但愿遗玉人在宫里平安无事,若不然,这李泰要闹起来,还不得把长安城翻过个儿来。
“李泰,本宫已让人去请太子,你稍安勿躁,等候片刻。” "
城门下,李泰低应一声,表面无异,攥着缰绳的拳头握紧,绳子不堪忍受发出的嗞嗞响声,让人耳朵发麻。
第三二五章 连环节
平阳安抚下李泰,派人去请太子,又陪着城下将士等候了足有半个时辰,因而见到李承乾黑着一张脸,慢腾腾地登上城墙,出现在她面前,平阳心中的暗火,大概比李泰少不了多少。
“姑母。”李承乾闷声唤了一句,停在那里。
“李承乾,”当着墙垣上众多禁军的面,平阳直呼了他的姓名,脸色很不好看,“本宫不管你心里是有什么气,你现在就把人给李泰送过去,待你父皇病愈之后追究起来,本宫还可帮你说上两句话,若不然,酿成大祸,本宫第一个掀了你的东宫之位!”
听这不留情面的厉斥,李承乾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平阳竟会堂而皇之地就拿东宫之位威胁自己。
“好、好,你们一个个就知道偏帮着他,宠向着他,以前是,现在也是,”李承乾低下头,自语般喃了两声,垂在身侧的臂膀夹紧,竟然是对着平阳冷笑了起来,道:
“姑母说的,我怕是办不到。”
平阳眉心一突,“这是何故?”
“人早就被我杀了,我拿什么给他。”
平阳怔忡了一下,眼中怒火狂涨,一把扯过李承乾衣襟,按着他的脖子,大力将他压向城头。
“你看,你看看下面是什么,畜生!”
李承乾被迫望向城下,只见人山人海,火光之处,皆是兵马,枪矛森森,欲覆山城,此去一个时辰,城下的兵马越聚越多,早已不只五千之数。
城下有人眼尖,看到了城头上的人影,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太子来了”,随声迎合,接二连三,片刻成浪。
“太子出来,还大督军公道!解我不平!”
“太子出来!”
“还大督军公道!解我不平!”
……
“看到了?”平阳将脸色苍白的李承乾从城头上拉了回来,“若是李泰知道你把他的人杀了,大军要是攻打进城,慌乱中,谁能保你小命?”
“他、他们不敢,这是谋反,这是谋反!本宫是太子,他们这是死罪!”
平阳目光一暗,摇头道:“征伐沙场的战士,最无畏的,就是死。”
她看着李承乾恍惚的神色,心中百苦,她最不愿看到就是兄弟之间的兵戎相见。
“李泰心志之高,积势已久,你父皇早料他不甘隐忍,故而许之远征,以他皇子之位稳定军心,假若他此次不利,便挫他的锐气,假若他得立功劳,则正好以他这把利刃开疆护国,果不其然,他解了突厥西患,又破了西域通道,立下大功。”
“早先,你父皇就防着他万一得胜,回朝会不利于宫廷,故下诏将他妻女从河北召回,一来是怕有人心怀不轨拿她做文章,二来是想借此牵制李泰,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等远征军退回各道军府,便可无虞。”
“皇兄早觉身体不适,故而染病之初,就将监国之责交由你,想要你这太子坐镇朝中,培养威信,后来他身体每况愈下,不得已迁往大明宫静养,为怕你借机为难魏王府,等李泰回来不好收场,故而事先派人送信洛阳,要我适时回京稳定局面。”
“恰那魏王妃来找我求助,我才知你被皇兄言中,果然为难了魏王府,于是顺势护她回京,将她一家护于我公主府门下,待那李泰回来,好歹不会因你封了他的魏王府闹大,岂料——”
平阳深吸一口气,抑不住恨铁不成钢的愤慨:
“岂料棋差一招,你父皇前日病危,我赶赴大明宫去侍疾,来不及交待府中,却被你这混账东西抓住间隙,将他爱妃弄进宫里。这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他得胜归来,战利品中定然存有大量粮草以备不时只需,足够万军多日之用。眼下是入冬时节,正逢南北军府兵力来往调度,是京中兵力最弱之时,不过一万人数,你叫他们怎敌李泰这支凯旋之军?”
“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差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假若被他得知爱妻已经丧命,这一把火添上去,他有大军拥护,无你父皇主持大局,你当他真不敢反吗!“
李承乾听平阳这一番前因后果道来,脸上早无血色,他会扣留遗玉在宫里,就是想出一口恶气,却不曾想过会因为一个女人,反倒给了李泰谋反的借口,惊慌之下,拉住平阳衣袖道:
“姑母,您手中不是还是一支兵马吗?”
“远水难解近渴,”平阳紧皱着眉头,将目光转向城下,稍息,道:“现在只能施以缓兵之计,先将李泰劝退,莫不能让他知道魏王妃已死。”
为私己,平阳恨不能将害了她故交之女的太子一掌毙了,但为家国,她却必须要稳定局面,不能让长安大乱。
“我现在亲自带你出城去同李泰对谈,你就告诉他,魏王妃已被送往别处,不在宫里,再许他三日之约追回,承诺将人送还,先拖住他,京兆南山有一藏兵之处,当朝只我同你父皇、舅父三人得知,兵符在你舅父手中,待我同他商议,调兵遣将。”
李承乾心中有鬼,听到平阳这么说,心中一番较量,更怕日后被平阳发现他谎称遗玉已死,兴师动众,当下决定回去就把遗玉灭口,绝不能让她活口。
“好,我听姑母的安排。”
于是,在平阳的随同下,禁军冒险将城门打开,将她同太子送到城外,同李泰面谈。
城外风声嗦嗦,人影攒动,李泰看着将视线从率先露面的平阳,移到她身后的李承乾身上,凌厉的目光霎时又盛几分。
“李泰,本宫已知你今夜来意,”当着众多人面前,平阳知道不好将话说明,“你皇兄有话要对你说,你且听罢,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她推了推李承乾上前,后者在城楼上听过她嘱咐,便闷声闷气对着李泰揖手道:
“四弟,是为兄思虑不周,冤屈你通敌,又私取了你府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