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72页

没人愿意干,累得也够呛。”薄春山停下脚步,佯装歇口气,“这位老哥,你这是在做甚?”
  ‘人头’其实是个四五十岁的老汉,整个人黑亮精瘦,一看就是老跑海上的主儿。
  “这船以前漏过,自那以后隔阵子就会渗点水,也不严重,不过瞅着空就得补一补,也免得真出大岔子。”
  “这船漏了还能补啊,怎么补?这么大的船!”
  “就这么补!”这老汉似乎也累了,爬上来就丢下手里的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船看着是不错,但有些年头了,就跟这人一样,老了毛病就多,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敲敲打打缝缝补补又是一年。”
  “看你老说的,在这船上也有些年头了吧?我听说这船主是个倭人,你老是大晋人,怎么跟着倭人给倭人干活?”


第65章
  “什么倭人大晋人, 给口饭吃就行。”
  老汉抿着嘴唇,瞧不出脸上的表情。
  顿了顿, 他又道:“我不是给倭人干活,我是给这条船干活,以前这条船的船主不是倭人,是个大晋的海商。人死了后,船自然易主了,我们这些人跑也跑不掉,回也回不来,就算回去了家里也过不下去日子,不如跟着船漂,漂到哪儿在哪儿, 等哪天船不行了,人也死了。”
  薄春山干笑两声,“瞧您老说的这丧气话,人活着就有希望。”
  这时, 有人走进这条舱道。他当即闭上了嘴,老汉似乎也不想惹事,再度钻进了那个不起眼的孔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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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兴商行和谭家的货已经上完了,可今日也是稀奇了, 竟还没见到有旁的车队到。
  那个监工已经有点急了, 让身后的一个人回去看看,可这黑灯瞎火的, 路又不好走,一个人哪敢去。
  还是苗管家说了句, 让这人跟他们一起回去, 这才一起走了。
  回程的路就轻便多了, 车上没货,人可以坐车走。
  路走到一半时,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儿,隐隐还有血腥味儿,只是这黑灯瞎火的,也没人敢去探看,只能照原路返回。
  眼见纂风镇遥遥在望,可本该是在陷入夜色中的纂风镇,此时却隐隐能看见灯火,颇有几分灯火大作之势。
  肯定是出事了!
  一行人很快进了城,之后各自散去。
  薄春山没怎么耽误就回到客栈。
  此时顾玉汝几乎是一夜没合眼,薄春山一边换衣裳,一边问出了什么事,可顾玉汝也说不清楚。
  她待在客栈里,担心薄春山几人睡不着,中间迷迷糊糊将要睡着时,就听见外面人声、吵嚷声,还有一片片火光时不时划过黑夜。
  依稀听见说谁家的货被人烧了抢了,她更是睡不着了,就怕是薄春山那边出事。
  “我们倒没出事,出事的应该是另外几家。”
  这时,顾晨来了,他苍白的脸上隐隐透着不安。
  “今晚另外三家都出事了,最先出事的是严家,紧接着严家的人去找姚家茬,两家打了一通,混乱之中把孟家也拖下水了。据说孟家的货被人抢了,出手抢货的人不知是谁,至今还没找到,如今孟家正在大肆搜城。”
  薄春山满脸诧异。
  “在纂风镇,都能让把货劫了,这四大姓未免太不中用了吧。”
  “中不中用倒在其次,可我们这一次危险了,如今也就苗家的货没出事,还已经上船了,我就怕……”
  “怕什么?你又不是苗家人,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着,苗家又不是死的,能就这么被人冤枉?”
  “可……”
  薄春山打了个哈欠:“行了,累了一夜,早点去睡吧,干着急没用,有什么事天亮了再说。”
  等顾晨走后,薄春山就着脸盆里的水随便擦了一擦,就躺下了。
  “你们今晚干什么了?累成这样?”
  顾玉汝能明显感觉到薄春山很累,就好像干了一夜的活儿。
  “当苦力。”
  “当苦力?”
  “对,当了一晚上苦力。顾玉汝,我好惨,浑身都酸痛,你帮我揉一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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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薄春山眯着眼,让顾玉汝用小手给他揉身上的同时,纂风镇其他地方却并不平静。
  “真是荒谬!荒谬至极!这么多人看不住一点货,竟让人劫了,还不知道劫的人是谁!”
  “怎么就被人劫了?”
  “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跟岛津大人说好话,从六横岛弄来的西洋货,转手倒出去就是几万十几万两银子,现在全都没了!”
  “给我搜!挨着搜,我就不信这货能凭空消失不见!”
  平时从容不迫、稳如泰山的孟家主,这估计是他近些年来第一次怒成这样。
  门外,庭院里人影幢幢,却都噤若寒蝉。
  随着一声令下,人影快速四散而去,想来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可孟景山还没有消气。
  “去!去开四兴堂,把另外三家都叫来,再请族老们,开四姓集议!”
  “可,可家主,现在不过丑时,半夜三更的,请另外三家也就罢,可族老们……族老们都上了岁数,恐怕……”
  “一群老不死的,每日都是数着日子等死,难得用上他们,他们敢不来?!”孟景山也是怒极,颇有几分口不择言的架势。
  顿了顿,他又道:“就跟他们说出事了,再不来,四姓就要灭亡了!”
  领命之人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领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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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兴堂位于纂风镇东南方,被四姓大宅簇拥的中心点。
  平时这里远远瞧去,像是哪家的祠堂,实则纂风镇的人都知道,这地方平时不开,一旦开启就是出了什么大事。
  黑夜如墨,此时的四兴堂里灯火大作,门里门外都是人,这些人俱都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黑暗里。
  整个四兴堂最光亮处,是一座大堂。
  正中供着四副画像,下面是供桌香案等物。两侧各有几张座椅,再往下点也放着四张座椅,两两相对。
  此时上首处的几张座椅上,坐着三位耄耋老人,看面相最年轻的那位也有七十往上了。
  他们半阖目地坐着,竟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不过眼下这种局面,想来也是睡不着。
  “这深更半夜的,不知孟家主请我等来做什么?三伯爷和七堂叔这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我就做主不准去请。有什么事就说吧,有几位家主在,还有我们三个老不死的,想来天大的事也能议出个结果。”
  说话的正是那个七十出头的老者,他也是三人中精神气儿最好的那个。
  “德叔,不是景山唐突,而是今晚实在是出了大事,才会斗胆惊扰几位族老。”
  姚清在下面打了个哈欠,道:“出了什么大事?是人被打了,还是货被烧了?不提这还好,提了我就要告状,德叔你可得管管,严家人无缘无故跑去打我姚家人,送货的时候出来捣乱,如今人伤了,货也损失了不少,如今我这边商人正在找我要说法。”
  严鸿学当即拍案而起,目眦欲裂。
  “姚清你敢告黑状?!明明是你姚家人寻机报复我严家,趁着夜黑路滑,命人在半路弄了几条绊马索,我这边骡马受惊、车毁货损、人伤,你还胆敢倒打一耙!”
  “这可不是我姚家人干的,我姚姓可干不出这种烂屁眼的事,严鸿学你幼不幼稚,半路不知被谁栓了几根绳子,你伤了就说是我打的?哪天你老婆被人偷了,也说是我偷的,你讲理不讲理?”
  这姚清看似面像弥勒佛,一副和蔼好说话的模样,可真说起话来却很是混不吝,严鸿学被气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德叔,你听听,你听听!”
  德叔叹了口一口道:“你们就打吧,打得你死我活最好,打得四姓都亡了最好。你们不听话,不听族老说,那还请族老干什么,你们就继续打!打得四姓都亡了,我们这群老不死的都去下面给祖宗赔罪。”
  堂上一时十分安静。
  德叔又道:“方才孟家主说什么来着?今晚出了什么大事?要是这两家打仗就别说了,让他们打!”
  孟景山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他本意声讨追责,自然要先做铺垫,说出了大事就是为接下来的话铺垫,最好显得越严重越好。
  谁知被姚清严鸿学两人搅局,好好的局面竟斗嘴成了小儿打架,德叔又这么说了一通,倒显得他跟姚清二人也似。
  孟景山向来自诩不凡,不屑与姚清等为伍,又怎能让人一同视之。
  他想了想,才道:“今晚孟家被人劫走一批货……”
  姚清哈哈笑了两声,道:“孟家主是在说笑吧?这是在纂风镇,孟家的货被人劫了?”
  他说完,好笑地看看堂上众人。
  严鸿学一脸不信。
  另一边,自打坐下后,就一言不发的苗家叔嫂二人。苗双城是坐着的,面色苍白,俊目半阖。叶启月站在一旁,柳眉蹙着,低头看着小叔,似乎十分烦躁半夜三更竟把苗双城折腾了出来。
  “我孟家货丢了是真!”孟景山黑着脸道。
  “丢货这事哪家没碰见过?前面苗家的,再前面严家的,还有我姚家的,这一年多来乱成这样,哪家没丢过货?也就孟家没丢过货吧,孟家主倒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这话里的意思就有点多了,别人都丢,就你孟家不丢,什么意思?
  孟景山道:“姚家主倒也不用如此挤兑,四姓都知,我孟家为了与众人分利,只管接洽安排之事,不再管进出货,也是人力有限……”
  “说得好像另外三家赚银子没跟你们分似的,三家抽成算下来,你孟家才是占大头的吧?还少了进出货之忧。”姚清咕哝了一句。
  说罢,他不给孟景山说话的机会,又道:“先不说这,孟家主最好弄清楚孟家的货到底是丢了,还是被劫了,货损了跟丢了是没区别,但货被劫了和丢了区别就大了。”
  什么区别?
  前者顶多就是窝里打架,各施手段,后者可就代表四大姓对纂风镇的掌控不行了。
  他们干得是提着脑袋的买卖,如果纂风镇都不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哪天被人拎着刀杀到床边上估计都不知道。
  这些话姚清虽然没说,但话里的意思大概没人不懂。
  堂中陷入寂静之中,堂外站着的人群里,掀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四姓集议从不是四个家主就代表了各家,一般宗族中辈分、能力出众者都能参与,虽然没有发言权,但是有旁听权,当初设这么个规矩也是显示四大姓不敝帚自珍,集思广益。
  可此时让孟景山来看,这些破规矩就该废除。
  “是啊,孟家主,这货到底是丢了,还是被劫了?”德叔眯着老眼问道。
  孟景山看了过来。
  德叔人称德叔,但并不是没有姓氏,他本姓姚。孟景山怀疑姚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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