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205页

都生了好几个,唯独你……”
  他顿了顿,道:“你要实在放不下大嫂,就把人掳了,只要咱们做隐蔽点,谁也不知道,等离开北晋那姓齐的就算发现了,他也不敢追到北晋去。”
  男子没有理他,往里走去。
  但‘马夫’似乎还不想放弃,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絮絮叨叨:“老大,你可是向来做事果断,唯独在大嫂有关的事上你总是犹豫不决。当初我跟刀六成亲时,你还跟我们说,看中人姑娘就直接上,烈女怕缠郎,可你……”
  “你懂个屁!”高大男子没忍住道。
  “我是不懂个屁,我就知道你这样,我和六子看着实在着急……”
  “你们着急什么,这是我的事,又不是你们的事。”
  “可是老大……”
  “别可是了,”男子皱眉道,“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打扰她。”
  “她这叫过得很好?中年丧子,恐怕任谁都不会好,我方才听那如梦老板说,大嫂好像把齐家一个姨娘的儿子,记在了自己名下……老大,你要真觉得她过得好,会扔下手里的事,什么都不顾,跑到北晋来?”
  男子一时无言。
  但他想,她应该是过得好的?
  生死乃人生平常之事,她看似柔弱,却柔中带刚,人世间最悲惨的惨剧她都经历过,也都走了过来,这一次她也许还能走过来?他见她面容平静,未见憔悴之色,也许是想开了?
  “那孩子是她妹妹的孩子,与她也有血脉关系,她既然这么做,心里肯定是有主张。以后你不要再提掳不掳的事了,她不会愿意的,她不愿意,谁也掳不走她。”
  这话也不知他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可虎娃能说什么,只能什么也不说。
  .
  计划不如变化快,临近傍晚的时候,生了变。
  黑夜如墨,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地上泥泞一片。
  马蹄声伴随着水花声,急促地响着,一行二十多骑宛如一道箭似的疾驰而过。
  “老大,后面那群龟孙子还在追!”虎娃抹了一把脸道。
  “让他们追,他们追不了多久。”
  “薄春山!”
  齐永宁双目蕴含着无限怒火,不顾胯下的马已经有些疲惫了,依旧挥着鞭子驱赶着。跟在他后面的骑士们,没想到齐阁老一介文臣,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骑起马来会如此剽悍。
  “薄春山!”
  疾驰的马斜冲而出,一声长鸣后,前蹄扬起,戛然而止。
  薄春山勒紧马缰,手一抬,一行二十多骑已然停下。
  雨还在下。
  紧随在齐永宁身后的人已经到了,他们是抄小路来,人数并不多,约莫有十来人,因为走得匆忙,只有三五人戴了斗笠,浑身被雨淋得湿透。
  相对比被他们拦下这一行人,却是斗笠蓑衣齐备,精神面貌格外不同。
  齐永宁只戴了斗笠就匆匆赶出来,他身上朱红色官袍已然淋湿,鬓角掉落了几缕发丝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满身狼狈并未湮灭他身上的怒火。
  “薄春山!”
  “齐大人,本王不过来北平看看,你倒不用紧追着本王不放。”
  “薄春山!”
  斗笠下,薄春山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齐大人不用一再叫本王名字,若是无事就让开吧,就仅凭你们这几个人,还想拦下本王?”
  随着他话音未落,是一阵整齐的利刃出鞘声,森冷的银光在天上若隐若现的月亮折射下,晃人眼球。
  还有一半的人佩刀虽未出鞘,但蓑衣下的手臂已然抬起,那姿势看起来颇有些怪异,可若是细瞧,就能看清那蓑衣下藏着黝黑的枪口。
  是南晋的燧发枪!
  齐永宁身后十多个官兵脸色大变,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世人谁不知晓镇海王是海盗出身,他身边有一帮护卫,人称镇海卫,前身就是穷凶极恶的海盗,以一挡十,骁勇善战。且镇海卫的武器军备也是当世最好的,不光配有最锋利倭刀,还有南晋最新式的燧发枪。
  他们的火枪不像那些普通的鸟铳和火绳枪,不光不用明火,还可以连发,是北晋所有兵士的梦魇。
  “薄春山,你一再潜入北平,到底是为何意?!”
  显然,齐永宁激动成这样不是为了公,薄春山也看出来了,但当着人面他也不可能明说。
  “齐大人若是无事就让开吧,别逼着本王动武。”
  “薄春山,别以为本官不知你打什么主意,不要觊觎你不该觊觎的东西!”齐永宁咬着牙道。
  薄春山表面似无事,只是眉往上挑了挑,手上一个抖甩,一枪打在了齐永宁的马蹄之前。
  趁着齐永宁座马受惊之际,他冷喝道一声‘走’,便策马扬长而去,一行二十多骑随后跟上。
  而从始至终,齐永宁所带的人都未敢往前踏上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扬长而去。
  齐永宁脸黑如墨。
  “齐大人,这……”
  “本官来不及调兵,只带了你们来,偏偏你们挡不住镇海王,若不想被陛下追究放走镇海王一事,你们最好管好你们的嘴。”
  “是。”
  .
  顾玉汝临睡之前,还看了看那支白玉芙蓉的簪子。
  她会对这簪子另眼相看,不光是因为这簪子做得精致,还是总觉得这簪子眼熟。开始不觉得,回来后越想越眼熟,却总想不起来到底哪儿眼熟了。
  临睡着之前,她突然想起来了。
  忽地一下,睡意也没了。
  她想起来了,她曾经也有一只白玉芙蓉的簪子,却丢了,丢在了那次定波城破。
  想到定波城破,自然又想起那个已经死了的人。
  “顾玉汝,老子这辈子算是栽在你身上了……”
  ……
  次日,丫鬟替顾玉汝梳妆。
  “夫人,今天戴哪根簪子?”
  顾玉汝目光在匣子里游移一圈,落在那朵白玉芙蓉上。
  “就戴这支吧。”
  ……
  一个多月后,突然想起如梦斋很久没上门了,顾玉汝才问起这件事。
  “夫人,听说那如梦斋的老板回乡了,就把铺子盘了出去。”
  “铺子盘出去了?”顾玉汝一愣,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
  整个齐府哭声震天,眨眼之间整个府里就笼罩上了一片白。
  顾玉汝脑子里昏昏沉沉的。
  因为她也上了年纪,倒没人来要求她必须做什么,她只用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裳安稳地坐着就好。
  想起齐永宁临死前说的话——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没死?”
  “我瞒了你一辈子,其实也不算一辈子,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没死……”
  “……他一生未娶……为了你,跟我做了一辈子对,给我添了一辈子堵,可只要你还是我的妻,他就一辈子不可能赢过我……”
  “……他连死都死在我前头……之前我才收到镇海王薨于临安的消息,哈哈哈哈他终于死了……我的心病终于除了……”
  ……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日,那一日她从关内侯府出来,心情不好,就去了如梦斋。
  想起了那根白玉芙蓉簪……
  想起丫鬟说那如梦斋的老板回乡了,把铺子盘了出去……
  此时她已白发苍苍,她摸了摸发髻,取下这根她戴了快二十年的簪子,握在手里,摸了摸。
  原来他曾经来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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