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12页

见她又不说话了,薄春山黝黑的瞳子暗了暗,微蹙起眉。
  他知道顾玉汝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有今天的异常,可很显然她现在似乎没打算告诉自己。
  “顾……”
  话音扬起,还不及他说出口,这时顾玉汝的眼神突然起了波澜,他便顺着看了过去。
  ……
  本来紧闭的宅门突然有了动静。
  靠着一侧的角门被打了开,从里面匆匆忙忙跑出来几个仆人打扮模样的人,其中有一个仆人似乎很急,门开后就往外奔,差点没摔出去,被身后的人扶住后,几人说了些什么,就站着不动了。
  不多时,从门里驶出一辆骡车,方才那差点摔跤的仆人二话不说上了车,催着车夫走了。
  那边的动静太大,被很多人看见了,有人好奇上前去探问,看样子与那几个仆人打扮模样的人认识。
  过了会儿,楼下有人小声议论。
  “好像是乔府里有人生了急病。”
  “急病啊?”
  “莫怕是哪位老爷吧,不然乔兴会急成那样?”
  “谁知道呢。”
  顾玉汝却知道,得了急病的不是哪位老爷,正是乔家的大老爷乔德福。
  也不是什么急病,是马上风,而且没挺到大夫来人就死了。
  *
  这是‘她’的记忆中发生的一件事。
  这些日子顾玉汝也曾试过努力回忆,可‘她’过世时年岁已然不小,怎么可能记的起几十年前的事,不是太重要的事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努力回忆挖掘,才想起来那么几件事。
  其中一件便是县中大户乔家大老爷乔德福暴毙之事。
  这件事是事后她听她娘和人说起来才知道的,当时她不知什么是马上风,孙氏忌讳莫深不愿告诉她,还斥她让她别问,她只能疑惑在心。
  还是后来出嫁后长了许多见识,才知晓什么是马上风。
  因为这段记忆,所以这件事她记得特别清楚,甚至连大致时间都记得,就在顾玉芳表示舍不得她出嫁后没几天。
  可具体是哪日她却记不清了,只能先借着去大伯家干活没人过问她去哪儿,先来县南探探情况。
  没想到第一回 来就碰上了。
  ……
  没过多久,那辆骡车就回来了。
  那个叫乔兴的仆人领着一个大夫进了府,乔府的角门再度从里面关上。
  薄春山去看顾玉汝,顾玉汝依旧看着那处,若有所思。
  不知过去多久,期间有小二过来续了茶。
  两人默默喝茶,就在顾玉汝再度心生焦虑之际,乔家突然传出一阵哭声。
  哭声很大,隐隐地传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大门竟然开了。
  走出来一群人,都哭丧着一张脸,身上穿着白布,一看就是临时用白布裹着的,连个衣型都没有,只用一条白腰带系着。
  这些人一边哭一边往门头上挂白布,还有人则四散而去,像是去哪儿报丧。又过了会儿,关于乔家大老爷得急病死了的消息就传开了。
  薄春山一直看着顾玉汝,自然没漏下她脸色一变的模样。
  *
  两人原路往回走,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过芦花桥时,顾玉汝突然停下脚步。
  暖风轻扬,少女身段纤细,个头也不过男子胸口那么高,青色的裙摆随风飘动,像上面粘了几朵小蝴蝶,翩翩起舞。
  “薄春山,你说只要我有事你都帮,这话算数吗?”
  薄春山看着她:“当然。”
  顾玉汝捏了捏手,抬起头来:“那你帮我查一个叫黄寡妇的妇人,她闺名应该是叫兰翠,是个寡妇,在浩然学馆做洒扫煮饭烧水之类的零散活儿。”
  薄春山本是皱眉听着,在听到浩然学馆顿时一愣。
  无他,顾秀才就是在浩然学馆坐馆教书。
  今天的顾玉汝实在太奇怪了,薄春山不免把之前的事和这件事联系上了,可他实在想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玉汝为何要去查一个寡妇,这个寡妇怎么了?
  他的脸色严肃起来,这是极少会在顾玉汝面前呈现的样子。更多的时候,他在顾玉汝面前是笑眯眯的,甚至有点玩世不恭,可这一刻他十分严肃。
  “顾玉汝,你既让我帮你办事,自然是信任我,那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方才那乔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玉汝没有说话,只是半垂着眼睫。
  薄春山看着她白皙的脸,花瓣也似的娇柔,眉尖细细的,蹙一下他就觉得心疼,可他还是硬着心肠没有出声,一双瞳子如火般烙在她脸上。
  静默。
  桥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行人,见了不免往这里看一眼。
  “薄春山,有些事我现在还不好明说,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薄春山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顾玉汝也知道这样有些卑鄙了,她就是在要挟他,仗着他对自己心意去胁迫他帮自己办事。
  可她除了薄春山,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她,这也是为何她今天没有强行把他赶走让他跟着的原因所在。
  薄春山没有说话。
  持续的静默渐渐让人有种窒息感,清澈的眸光抖颤了几下,花瓣似的唇也渐渐抿紧了,就在顾玉汝想出言说这事作罢当她没说过,对面的男人说话了。
  “帮!”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他,眼神在这一刻深了一些,只是薄春山只顾得去看她脸上的笑,倒是没注意到这点。
  “谢谢你,薄春山。”
  “谢什么,我帮你,永远不用你谢。”
  薄春山有些贪婪地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让我帮你办事,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像这样的事你就不要亲自来了,现在天热日头烈,当心晒着。”
  顾玉汝眨了眨眼,办事和日头晒有什么关系?
  可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眼,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脸。
  有点烫。
  再看看头顶上的日头,确实很晒。
  *
  “怎么顶着雨就回来了?衣裳淋没淋湿?”
  孙氏从屋里走出来,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没说再等等,等雨小了再回来。”
  顾玉汝也想等雨小一点再回来,可在见雨一直下着,非但没见小,反而有越来越大之势。她想,等天再晚些雨若还不停,回来的时候肯定还麻烦,便冒着雨回来了。
  “娘我有伞,衣裳倒没淋湿什么,就是鞋袜湿了。”
  她虽在顾大伯家借了双雨屐穿,但一路走回来,鞋袜也湿了。
  “赶紧回屋换了去。”
  ……
  顾玉汝回屋换鞋袜,又烧了盆热水泡脚,孙氏在一旁收拾她换下来的衣裳,看到一个用荷叶包着的纸包,她问道:“买的什么?”
  “是糖。”
  “你不是不吃糖了,怎么突然想起要买糖?”
  是的,顾玉汝现在是不喜欢吃糖了。
  她幼时极爱,可以说是无糖不欢,以至于她后来不喜欢吃糖了,却没有一个人相信,都以为她是慢慢长大了,姑娘家害羞才会当着人前说不爱吃糖。
  可那么喜欢吃糖的顾玉汝,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其实顾玉汝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以前很喜欢吃糖,可突然有一天就不喜欢吃了。
  “这糖是大娘给的。”
  其实糖是她自己买的,回来的时候为了买这糖,她还绕了路,淋了雨。
  “瞧瞧你大娘,又浪费银钱,你又不是小孩子,还给你买糖吃。我记得好几次跟她说你不吃糖了,她怎么就不信呢。”孙氏道。
  “娘,我是什么时候不爱吃糖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孙氏一边收拾衣裳,一边道:“就是你小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说不吃糖了,我和你爹当时还以为你是小孩子闹别扭,没想到后来你竟然真的不吃糖了。说不吃,就不吃,别人给的,哄你的,也不吃。”
  说到最后,孙氏隐隐有些失笑,似乎想到当初的一些事有些失笑。
  “我小时候那么犟?”
  “可不是犟吗?还真就不吃了,我和你爹可松了口气,”孙氏一边笑一边道,“那时候你还没换牙,一口乳牙因为爱吃糖差不多都快坏掉了,你不吃糖可给我和你爹省了不少事,我们差点没高兴的给菩萨烧香。只是我们都说你不吃糖,却没几个人信,连你大娘都不信,还以为是我们管着你,后来别人背地里塞给你的糖,倒是便宜了下面两个小的。”
  “那娘我怎么会突然就不吃糖了?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孙氏想了想,“也没发生什么事,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肯定记得,当初怎会跟你爹诧异你突然就不爱吃糖了。”
  “真的没什么事?也没有什么异常?”
  “能有什么异常,你这孩子,”孙氏摇头失笑,“倒是我记得你那阵子好像闹腾得厉害,说不让你出去玩还是什么的,我可没管着你不让你出去玩,只是不不让你和薄家那孩子玩……”
  “娘,你的意思是说我幼时和薄……薄家那谁玩过?”


第13章
  薄春山在西井巷附近住户嘴里有许多代称。
  以前还小的时候是薄家那小泼皮,那泼皮户,薄家那小崽子,长大后许多人不敢用含贬义的代称,多是薄家那小子,薄家那谁。
  小子一般都是长辈们、年纪大些人的称呼,会含糊称呼薄春山的多是年轻人或者得罪过薄春山的人。
  这种含糊不屑中又隐隐带着一种惧怕,惧怕占多。
  所以见女儿称呼‘薄家那谁’时的犹豫脸色,孙氏当即就笑了。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你小时候可不怕他,你不但不怕,还非要跟人玩,我不让你跟他玩你还闹。”
  顾玉汝有些窘,“我小时候这么不听话吗?”
  “倒也不是不听话,就是很犟,别人不让你干什么,你非要干什么。我记得那时候你淑珍姐经常来找我告状,说你跟薄家那孩子玩,我回来教训你,你也不听,下回被抓住了也不怕,只说不记得我跟你说这话了。
  “你爹总说你记性不好,让我多炖鱼汤给你补补脑,让我说你那会儿就是个小人精,心情有数着呢,就是不想听大人的话,才会推说不记得了。”
  淑珍是胖婶家的小女儿,比顾玉汝大一岁,去年已经出嫁了。
  “有吗?我小时候有这样?”反正顾玉汝真窘了,没想到娘竟然会觉得她小时候是个小人精。
  小人精倒不是什么贬义词,只是她从小到大都被人称赞懂事、听话、大方、得体、知书达理,跟小人精这种一听就贼头贼脑的完全不搭。
  “那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跟薄家那孩子玩的?是在不吃糖了以后?”
  孙氏嗔道:“这我怎么记得,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我这不也是大娘给我糖,让我想起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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