饰此事全是因为许清嘉而来的呢?
崔五郎是军方的人,当初发现南华县令私挖银矿,事隔数月,南华县衙被军队包围,原因不言自明。只是此事朱庭仙大概还当自己做的隐秘,却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南华县衙里,官吏差役都被押到了牢里去,独堂上留下了朱庭仙一人,被绑缚在堂下。他被定边军绑起来之时,犹自挣扎,破口大骂,却不知他一个文官遇上这帮兵痞,哪有道理可讲?旁边一名兵痞嫌他聒噪,吵的人心烦,脱下靴子将自己脚上一只臭袜子给扯了下来,团巴团巴,塞进了朱庭仙的嘴巴。
朱庭仙被连臭带羞辱,几欲晕厥,胃里翻江倒海,只觉今早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了。
此次领兵的乃是崔泰,他就坐在堂上,指挥一队队军士进后衙去搜朱县令的私库。
朱庭仙一听连他的私库都不放过,明显不是冲着他的政绩来的,想到私库里那些私铸的银元宝,顿时急了,呜呜叫着要爬起来与崔泰讲理,被崔泰捂着鼻子嫌弃:“臭死了,挪远点!”
押着朱庭仙的军士顿时大乐,拖着挣扎不休的朱庭仙一直挪到了十步开外。
朱庭仙心都凉了。
县衙后院里,朱家女眷们被冲进来的定边军吓住了。定边军冲进去之后,也不管是夫人还是粗使丫环,但凡女眷一律驱赶到一处,但凡小厮男仆又驱赶到另一处,然后便开始在各房里翻找。
朱夫人早吓的手脚冰凉,被贴身丫环扶着都快要晕过去了,倒是云姨娘还有几分镇定之色。这样的事情,她早经历过一次了,最糟糕的事情都曾经发生过,只是悄悄将自己腕上耳上发间值钱的首饰都悄悄取下来,借着众人慌乱之际,偷偷藏到身上。
县衙后院整个被洗劫了一番。朱夫人房里的被子被拿了过来,秋香色的被面朝下,白色被里朝上放在地上,上面堆满了从朱庭仙内眷各房里搜罗来的首饰以及贵重物品。上个月云姨娘求来的那套蔷薇花的金饰也在其中。
紧跟着被抬过来的是一箱一箱的银元宝,足足有二十六口箱子,被摆在了当地,打开之时,已近正午,日光照下来院子里一片银光,刺的人睁不开眼,朱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等到搜罗完毕,后院里的内眷们便被定边军驱赶着往前衙过去,朱夫人被两名军士挟着胳膊,一路拖行,脚上锦锻朱履也掉了一只,另外一只上面绣的缠枝莲花被泥污的不成样子。
朱庭仙见得这乌泱泱一帮人过来,那军士将朱夫人拖过来扔在他面前,他口不能言,身子又被捆的结实,只能拿身体去撞朱夫人,希望能将她撞醒过来。可惜朱夫人被刺激的太厉害了,直到又被拖走都未曾醒过来。
后面的便是朱庭仙的侍妾通房,以及内院丫头婆子。这些人早被吓的瑟瑟发抖,小声哭泣。随着军士的喝斥而前行,落在最后的云姨娘尚有精神去打量这些军士,却猛然间瞧见高踞堂上的男子,声音里带着惊喜与不可置信:“二郎——”
她这一声太过尖细,倒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将过来,便是朱庭仙都抬头去瞧,暂时放下了朱夫人。
堂上的崔泰只轻瞟了一眼,便道:“全部拉下去。”他身后侍立的崔五郎盯着云姨娘瞧了好几眼,面上浮上一抹古怪的笑容,转头挤眉弄眼小声嘀咕:“二郎,没想到你这红颜竟然落到了朱大坑的怀里……”
崔泰冷哼一声,他立刻缩了缩脖子,朝后又站了一步。
云姨娘见堂上男子不为所动,几乎要声嘶力竭:“崔二郎……二郎救我……”堂下军士们瞧见崔泰那张阎王脸,度其心思,有人从怀里拉出一块擦的皱皱巴巴瞧不出本色的手帕,汗臭味混合着马骚味,团团塞进了云姨娘的嘴里。
好歹这次怜香惜玉了一回,不是臭袜子。
☆、第十九章
大清早的,胡娇便起床蒸饼,再将瓦罐里炖好的肉汤以及炒蕨芽一起装到篮子里,上面盖厚一层保温,又上楼拿了本书,便向着县衙而去。
许清嘉在狱中已经生活了半个月了,学霸的世界她这等学渣是难以理解的。自从第一天住进南华县监狱,等到胡娇获准去探监,他便要求她带书进去,以备战高考刻苦攻读的态度开始了他的监狱生涯。
他的隔壁住着高正,这位是地道的武夫,不好读书,尤觉狱中时光漫长,每见他埋头苦读,都要忍不住刺他一句:“许郎,你这般埋头苦读,难道是要重新去考个状元回来?”也不陪人聊聊天!
许清嘉其实也试图替他解解闷,只是二人通常在正常的情况下相处,都是小酌几杯,真要聊起来,风花雪月许清嘉没兴趣,辩文论道高正两眼一摸黑,完全找不到共通点。
现在是非常情况下,高正倒是挺愿意跟许清嘉聊一聊整个南华县从上到下都被锁拿这等闻所未闻之事的原因,可惜许清嘉立志要当河蚌,死活不开口。
高正的监狱生涯真是寂寞非常。
南华县的监狱在县衙西侧。监狱大门位于仪门前通道西侧,呈拱圆形,拱门正中书“牢狱”二字。围墙高达三米,整个建筑都是青砖灰瓦,里面有岗楼,外监,内监,刑房,班房,里面竟然还有狱神庙,庙里供奉狱神皋陶塑像。每次胡娇路过狱神庙,都要对这位造狱先驱,司法鼻祖表示膜拜。
崔泰此次行动迅速,手段粗暴,所押官吏以及朱庭仙的家眷都关押在内监,南华县前三把手各踞一牢,后面的也有三人一室也有五人一室,女监更是七八人一室。第一天人满为患,不过第二日朱家粗使的丫环婆子便被拉出来发卖,只贴身侍候的未曾发卖,这是防着审案时,有知情的下仆漏网。
胡娇到得监狱门口,守狱的军士得了崔五郎的嘱托,这半个月胡娇又是天天来,见了她便打开了大门,由得她往里面去了。她熟门熟路走过去,沿途遇上定边军守卫,也不作声。那些军士也不为难她,一路放行,很是顺利。
牢房内阴暗潮湿,霉味混合着没有及时清理出去的马桶里的味道,还有馊水馊饭的味道,初次进来真是需要鼓足勇气。她这些日子日日跑,也算是能够勉强忍耐了。
守卫见她来了,便拉出腰间一大串钥匙,从中抽出许清嘉牢房的钥匙,打开了锁,等她提着篮子进去了,又重新锁上。
隔壁的高正看见胡娇前来,隔着粗木栅栏,以一副“饿死了求投喂”的可怜表情看过来,惹的胡娇暗笑不已。
他家妇人不少,此次出事之后,高娘子砸了大把的银子想要探监,只是崔泰下了死令,至今也只高娘子来过一回,于是高正的蹭饭技能被逼点亮,每日比许清嘉还盼着胡娇前来。
许清嘉伸手拉过许娇,将她扯到一边稻草上坐下,先揭开瓦罐,盛了一碗汤,对着隔壁饥肠辘辘的高正礼貌的举举碗:“高兄,我先喝了啊。”在高正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里喝了一口,立刻大赞:“娘子,这汤总有两个时辰过了吧?真是美味啊!”
胡娇肚里闷笑,大哥,你能不能别赞的这么夸张?!
昨天她来的时候,正听到高正在隔壁唤他许书呆,许清嘉倒是不动声色,没想到今日来许清嘉就……隐隐有点黑化的迹象。
“我半夜起来熬的,你多喝点补补身子。”到底是一家人,她胳膊肘还是往里拐的。
高正扒着牢里的木栅栏,眼神里透着“你们夫妻用不用这么狠毒”,回头再看看地上破碗里放着的馊水馊饭,终于向着许清嘉折腰:“许贤弟,贤弟,算我口误还不行吗?你这见天的看书,真是要闷死我了!算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许清嘉又喝了一口汤,侧转过头,假装没看到高正折腰。最近他耳边天天被这货聒噪,他怎么不去撩拨自己隔壁的朱庭仙啊?
朱庭仙全家都被下了大狱,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哪怕他以前是县太爷,如今成了阶下囚,又查出很多脏银,明显这官是做到头了,看守他的又是定边军,对他倒比对高正与许清嘉更严苛百倍,似乎是怕他畏罪自杀,将他牢牢缚在木架之上,有点像耶稣受难的样子,嘴里都塞着,只到固定的吃饭时间,有军士进来给他强灌进去些馊水馊饭,也不管他呕吐的多厉害,总之要保持他在过堂定罪之前活着就好。
这样的朱庭仙,哪里能够发展为解闷的狱友?
胡娇看高正说的可怜,从篮子里拿了个蒸饼,中间破开个口子,将炒蕨芽夹在里面,中式汉堡便做成了,起身过去,从木栅栏缝隙里递了过去。
高正接过去,还不忘关心一下她:“弟妹,你这样不经许贤弟允许便给我递吃的,小心他生你的气!”他家妇人从高娘子到侍妾通房乃至收用过的丫环,就没有一个敢违逆他的。
胡娇宽慰他:“没事,我家我说了算!”
那边坐着喝汤的许清嘉忽然间呛咳了一下,胡娇忙回去轻拍他的背,“这么大个人了,喝汤还呛!”没想到他咳的更厉害了,整个身子在她手下都要咳成风中的树叶了。
胡娇无奈之下,拿出以前探亲回去侍候小侄子呛咳的招数来,拽着他的耳垂扯了几下,隔壁高正猛然间也呛咳了一下,在胡娇看过去的目光里笑着点头附合:“弟妹说了算!弟妹说了算!”再瞧逐渐缓过来的许清嘉,目光里就充满了同情。
果然之前许郎参加宴饮说的就没错,家里有只胭脂虎啊。不然像他家似的,哪个妇人敢扯他耳朵?!
许清嘉又喝了口肉汤,才缓和过来,牵过胡娇的一只手就是不肯放开,许是他方才咳的厉害了,眼睛里都还有水汽,瞧着竟然有几分水汪汪的委屈模样,让胡娇忍不住用另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摸了两下——这完全是在面对小侄子时母性爆发的习惯性动作。
高正抱着菜饼子干啃,见此情景差点被噎住,很识时务的扭过头去了。
许清嘉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行为,唇角浮起个浅浅的笑,很快就消逝不见,拉着胡娇坐到了自己身边,似乎有些食不下咽的模样,低低道:“阿娇,对不起!我本来答应了大哥要好好待你的,可是……我可能出不去了。”
“出不去?”胡娇的神经有几分迟钝,重复了一遍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就急了:“怎么可能?我去找崔五郎!”她这话说的又急又快,若非顾忌着隔壁的高正,她都要喊起来了。
许清嘉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立刻就急出汗来的手心,这样温情的抚摸反倒让胡娇心中更急,他自己倒一点也不惊讶胡娇的反应似的,缓缓低语:“这件案子太过重大,恐怕上面会将整个南华县的官员都给办了,也好给还有同样行为的官员们给个警示,包庇上司与上司同罪。如若不然,我早被放出来了。”
也就是说,倒霉的许清嘉遇上了严打,很不幸的是这个案子被列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