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掌中宝  第46页

撩了帘子进来,手中以珠玉编织的盘子里头静静躺着两封信件。
  阿瑜的心莫名跳了跳,假装淡然道:“放下罢。”
  她背过身去,偷偷闭着眼,从盘子里拿出其中一封,眯着眼拆开一瞧,入目的却是几行簪花小楷。
  她心里不知为何,却略松一口气。
  完全就是每日的日常,并且每日都要说一遍,你不在的日子,我多吃了一碗膳,多吃了一个果子,多写了一整张大字,多睡了大半个时辰,多……
  阿瑜有点懵,所以这是要告诉她甚么?
  最后附言:汝不在的一百一十七日零八个时辰,吾日日得意兴悠悠!
  阿瑜:……
  唰!
  她还没想好怎么给她回信。
  还是算了罢。
  于是阿瑜的眼神瞟向另一封尺素。
  看上去十分朴素冷漠的样子啊,不晓得信里会有些甚么呢?
  嗯?嗯?嗯?
  翻开信件,遒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赵蔺写得十分简练,只一张薄纸,并无更多缀言。
  “……池外有一植,卿卿走之时尚未生发,春末已蘸水而开,取之附于尺素间,以寄春日之漫思……”
  打开信封内层,果真有一朵柔软的花朵附于里头。她把花朵放于鼻尖轻嗅,闻见一丝蓬勃的,带着阳光的味道,就像刚刚摘下一般新鲜而自由。
  她轻轻闭上眼,仿佛感受到了几月前的衡阳,触及那里的一草一木,微暖的春光。
  晨光微熹间,她也见到了写信的那个人。
  男人把衡阳熟悉温暖的春光,隔着千万里迢迢黄尘路,尽皆付与她。


第69章
  听闻大长公主年少时,但逢酷暑,总会随着父皇一道进园消暑。而高祖皇帝有有三子,却只带上了大长公主一个女儿,可见她是如何为高祖所珍视。
  大长公主踩着奴仆的脊背下了马车,摆手拒绝了身旁丫鬟的帮扶,只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实。
  她环望四周,轻轻嗅到了夏日里微暖且湿润的空气,远处的荷花池恰似五十年前那样悠悠荡荡,不知流年。
  而转眼间,近一个甲子的光阴也要过去,隆平大长公主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一个个离去,他们一代接着一代,陪伴在她的身边,最终代替父皇,代替逡之的,是这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身上流着父皇的血脉,流着逡之的血脉,就好像他们都不曾离去一样。
  老太太轻轻一叹,道:“阿瑜有心了。”
  服侍一旁的周嬷嬷也默默微笑起来:“是啊……郡主总想着您。”
  老太太道:“进去罢。”
  周嬷嬷觑大长公主的面色,也并不再多话了。
  大长公主一步步往前,总觉得好像这个地方一点都没变。只有她变了。
  她变老了,也变得迟钝了,亦快要见到她的孩子,和她的父皇了。
  所以,她活着只是为了阿瑜而已。假如有一天,阿瑜也有了归宿,有了会照顾她一辈子的那个人,那她会含笑放手,然后等着最终的那一日吧。
  这么想着,大长公主颔首,看着奴仆们推开了面前的朱门。
  这是一个内院,她几乎能想象这个院子是什么模样的,尽管阔别了那么多年,可却仿佛她只是离开过了个冬。
  嘎吱一声,朱门缓缓打开。
  她面前的是满园齐齐摆放的圆桌,通向另一个大院子的朱门也在远处敞开着,那一头也都跪满了人。
  全是白头老妪,或着布衣,或着锦裳,鬓发似雪。老太太们努力高声拜道:“隆平大长公主万福金安!”
  看着一个个同龄老太太,一把把老骨头颤颤巍巍地跪着,大长公主有些想笑,却莫名酸涩起来,她抬手沉声道:“都平身罢。”
  她缓步走进更深处,那里的老太太们得了命令,也一个个相互搀扶着抖抖索索站起来。
  大长公主叹气:“都慢点起罢,不必太拘着。”
  远远的,她瞧见了自家的小姑娘。
  阿瑜一身水红色的掐银丝绣遍地毓秀折枝玉兰花褙子,里头略展出一点儿月白丝缎的中衣领子,下头延出一条暗银刺绣月白百褶裙,腰肢纤细而带着少女感,走路时绣鞋上头缀的金玉微闪着润泽的光晕,整个人精致而秀雅。她笑起来弯弯眉眼,三两步上前一把捂住老太太的臂弯,撒娇道:“祖母你可来啦,阿瑜和诸位老太太都等您半宿了!”
  再往里头的花厅坐着的,便几乎是全京城最顶尖人家的权贵老太太,并一些中年贵妇人,唯独少了叽叽喳喳的小贵女们。
  大长公主坐上主位,唤她们平身。
  今儿个的宴席是阿瑜一手安排的,她虽叫嬷嬷瞒着大长公主,但是心里头也晓得,其实未必能把祖母给瞒住的。不过祖母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含笑顺着她,就像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事实上,大长公主也确实不曾被瞒住。阿瑜把全城的老妪都请来高祖从前住的行宫里,光是挪用行宫这点,没有大长公主的手谕,这事儿压根办不妥啊!
  不然高祖行宫都成甚么了!
  大长公主明白阿瑜的心思,这孩子心疼她的老祖母了,就想叫她快活些,莫要成日闷在宅子里头。
  可是大长公主就不觉得这有甚么问题,人那都是会变的,她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甚么,那就够了。
  老太太为了自己心爱的小孙女,于是装模作样地含笑问阿瑜:“乖囡,你给祖母说说,这宴是怎么个一回事儿啊?嗯?”
  阿瑜提着裙角一礼,鬓发间的玉步摇微微晃动,泛着高雅柔和的光彩,她语气从容有定道:“祖母让孙女儿办宴,但孙女儿想了半日,都毫无头绪,但我给自己总结了三点。第一,莫要过奢,第二,莫要从大流,第三,要有意义。于是我便想到了您。”
  小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又软又柔:“我不晓得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我总想,若是您能更开心些就好了,多遇见一些同龄的老太太,听她们讲您年少时的事体,这样是否更有共鸣呢?若有共鸣,是不是您每天就能更鲜活快乐了。”
  她说话间,几位地位顶尖的贵妇人都瞧瞧交换了惊异的眼神。
  她们都收到镇国公府的请帖,才来的这里。但都不知道,这场宴席是镇国公府的小郡主出的主意罢了。
  从前都说镇国公府多了位名正言顺的小贵女,她们还在观望,直到册封的旨意下来,着实惊着了一大批人。
  到底镇国公府还有另一位姑娘,可是这位小郡主一来,另一位可不就给挤下去了么?到底养在膝下的,就是不如亲生的,这话即便放在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身上,也是一点没错。
  但即便这样,镇国公府的那位大小姐还是日常归日常,丝毫没有沉寂的意思。尽管现下她是愈发低调了,但给人说起这点,还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又说甚么寿安郡主其实名不正言不顺的话,叫人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觉得程卓玉胜券在握,并非虚言。
  可是今日这场宴席,大长公主却这样放手让寿安郡主来做,明摆着就是偏爱纵容了,与她们本来以为的真相,又差得很远。
  很明显,这位小郡主才是真正娇贵的那一个,反而那个程卓玉,虽然话说得这么多,但仔细想来,每一样是得到证实的不是么?
  旁人总觉得她一个名门贵女不可能睁眼说瞎话,但事实证明,她极有可能只是在勉力维持自己的颜面罢了。
  实则只是个花架子,里头包着烂木头,叫人一碰就散架了。
  几位贵妇人正心里盘算着,这头阿瑜却仰头微笑起来:“我不晓得的,但我就盼着您能快活,那我也就快活了。”
  大长公主把一本正经讲话的小姑娘揽在怀里,眼里有些晶莹,却只是含笑慈和道:“好好好,咱们阿瑜最厉害了,祖母现下就觉得很开心。”
  离得最近的成安伯老夫人含笑道:“大长公主有个好孙女儿啊。”
  大长公主让阿瑜坐在一边,微笑出声道:“我今年七十多了,总以为自己是难得的高寿,却不知这儿还有这么些同龄人?不错!”
  阿瑜浅笑道:“在这些老奶奶里,我还找着了几位与您同年同月生的,不知您有没有兴味,请她们来与您一道用膳呢?”
  大长公主道:“那就请上来。”
  不一会儿,大长公主面前多了三位老太太。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笑得拘谨,面上开了一朵菊花,头顶还簪了多小红花。
  一个身着锦衣,满头珠玉,脸色勉强,鬓发苍白,略有点紧张,见了大长公主好歹仪态端庄。
  还有一个大夏天穿着夹棉的裙袄,给一个小丫鬟扶着颤颤巍巍参见大长公主。只这老太太脸盘圆圆,一见尊贵的公主也不怕,笑呵呵地给人行礼,又给阿瑜行礼。


第70章
  这头宴席已经开始了,四个老太太围成一桌,外头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大长公主恍惚间以为自己去了最热闹的市集。
  她对面儿的圆脸穿厚夹袄的老太太吃得极快活,一筷子一块儿肥肉,又活络夹了一大只虾,舀一勺子蟹黄豆腐,在勺子里头冒着尖,呼噜呼噜泛着油光。这老太太动作很粗,但却不叫人觉着厌恶。
  大长公主原是不欲多谈,可也忍不住说道:“你用这么多荤腥油菜,只怕身子克化不了。”
  圆脸老太太抹抹嘴,哈哈笑道:“大长公主不知,老妪如今年过七旬,从不养生,能多活一日,便有滋有味多过一天,又有何惧!”
  大长公主心中有所触动,但还是淡淡道:“活着非是为了用膳那么简单。”
  戴着红花满脸皱纹的老妇人点头认可道:“俺不懂那些道理,只觉得大长公主说的么错!俺活到这岁数,拉扯一家十几个娃儿,可不就是为着他们么!”
  大长公主略一笑,并不说话,有了点兴致于是转头问身边用膳用得最是拘谨的老太太:“你觉得如何?”
  锦衣老妇人有些不知所措,听大长公主问了两遍,她才听清了,声音沙哑而轻:“回、回公主话,老妪不知……”
  这老太太极力思考,一双疲惫苍老的眼睛有些困惑,又慢吞吞答道:“老妪觉着,能活着已是很好,万不再想其他是非。吾儿子在外行商多年……在南方置了房产美妾,老妪……老妪只盼着有生之年,我儿还能归来瞧我一面,便别无他求了。”
  锦衣老太太并没有往下说,只是继续疲惫地小口小口吃着饭菜,瞧着便是十分没有胃口的样子,但大约是怕贵人不喜,才勉强下咽。
  大长公主心里叹气,轻轻颔首,并不多话。
  等宴席时候过了,她亦不欲多留这些老太太,使下人每个看顾好,务必安稳送到家。
  却独独留下圆脸老太太。隆平大长公主含笑问道:“本宫觉得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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