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  第483页

来是史将军,失礼失礼。”
  大伙儿回头一看,一个不认识的文官正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史彦超坐在马上俯视那厮,“何事?”
  “呵……”文官打量了一番史彦超的姿态,“刚才你们在说上官的是非?”
  “操!”指挥使们看那文官的衣服颜色,顿时就大怒,作势要殴打他一般。文官却仿佛有恃无恐地慢慢上马,说道:“无益叨扰各位雅兴。”
  在东京城里,众将虽然模样很凶,却并不敢轻易对一个朝廷命官大打出手。史彦超都恼了,“呸”地唾了一口道:“老子最看不起文官!”
  那官儿的脸色顿时一变,气道:“不可理喻,我客客气气和你们说话,你们……”说罢拂袖而去。
  有武将看着官儿的背影,有点担忧地说:“文官的嘴皮子还是挺厉害的,不会有什么麻烦?”
  另一个人不以为然道:“他什么身份,敢到史将军头上动土?”
  史彦超冷冷道:“能动我的人,只有官家。”
  众人一番停留,正好见一个身穿幞头的壮汉过来了,那壮汉在马上抱拳面对史彦超。
  史彦超定睛一看,原来是杨业。他正在气头上,当下就道:“手下败将。”
  本来面目沉静的杨业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看着史彦超说不出话来。史彦超也没把这个北汉国降将瞧上眼,纯属是杨业撞到了他的火头上。
  ……杨业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闷闷地骑着马和几个随从一道走了。他心里一个劲地骂:狗日的,得意个啥?老子又没惹你!
  等史彦超等武将走远了,随从才大骂:“这都什么玩意,刚吃了屎过来!”
  杨业自问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平素一向都比较谨慎持重,但想了半天,愣是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史彦超了。
  难道是柏谷之战?柏谷之战,杨业率军伏击,算计的就是周军前锋……当时周军前锋主帅正是史彦超。
  一定是记着那事!
  杨业心里十分堵,沉声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各为其主,我是河东的武将,在战阵上求胜,有何不对?”
  随从叹道:“周军武将,仍旧没把咱们当自己人。”
  杨业道:“至少今上没把我当外人,否则也不会把河东重任交付于我。”
  几个人一听,纷纷点头赞同。
  杨业呼出一口气,且把一口气忍了,没办法,刚投奔周朝不久,东京官场对他有偏见也是无可奈何。他想着明天就要回河东了,当下小腿上用力,稍稍加快了步伐。
  一行人从大街上向西一转,走了一会儿,一个随从便道:“红莺娘子就住在这里。”
  杨业微微侧目,一个随从翻身下马,上去敲开了角门,将名帖递了进去。不多时,大门便敞开了,一个坐在木轮椅子上的女子被人推到门口,挣扎着要站起来。
  杨业忙道:“免礼免礼!你腿脚不便,无须在意这等虚礼。”
  “杨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红莺一脸喜色道。
  想当初在晋阳分别时,俩人闹得很不愉快,不料在东京重逢,红莺热情的一个笑容,杨业心里也不怪她了……虽然恩怨不少,但想来她并没有害过自己。
  杨业被迎进大门,随口道:“故人别来无恙?”
  红莺翘起小嘴:“我有恙,你会管我么?”
  杨业心道,当初我是留过你的,你自己嫌弃小妾的身份,觉得东京更好。但周围还有别人,杨业愣了愣,觉得这句话不太稳重,当下观察了一眼周围人。
  一个俊朗的年轻文士引起了杨业的注意,那文士很不高兴的样子。
  杨业不动声色,进了前院的客厅。等茶上来后,他沉吟道:“红莺独居在此?过得还好?”
  红莺点点头:“买了这座院子,置了点产业。杨将军不必担心我,沈夫人会关照我的。”
  “沈夫人?”杨业没听过,不过心里一想,此女做过朝廷枢密院的重要奸细,肯定在官场上有人护着。
  他不久前仍是北汉国的大将,周国是敌国,在东京没人的。这红莺怎么着也是肌肤之亲那么久的人,不管怎样,人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总比临时结交的陌生人要有情谊……若是东京连个熟人都没有,万一如史彦超那厮一般有人在朝里谗言,自己一点风声都听不到的。
  红莺也不多说那个什么夫人,低声说道:“故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杨将军今晚就留在寒舍,妾身一会备些酒菜。”
  杨业无奈地笑道:“恐怕方才大门口那位年轻俊才会不高兴哩。”
  红莺脸上“唰”地一红,说道:“不必理他,他从我这里拿钱、寻关系,还能怎么着?妾身一个人孤苦伶仃,也是情非得已……”
  “罢了罢了。”杨业道,“我管不着你。”
  他心道,你这么过却是享受,不过名声是不用要了……想来这女子和青楼歌妓也差不多,清名似乎也不是她在意的。
  红莺道:“现在酉时都过了,杨将军且在这里歇一晚。正好明日沈夫人要竞价出手一副有意思的名画,妾身要去帮忙,杨将军既然到东京来了,陪妾身去看看罢。”
  杨业摇头道:“这回恐怕没工夫了,明日我就要返回河东。”
  “这么急?”红莺一脸伤感。
  杨业观之,说道:“公事在身、身不由己,若红莺有意,可书信往来。”
  “唉……”红莺幽幽叹了一口气。
  杨业故作有兴趣的样子:“什么画?”
  红莺道:“《韩熙载夜宴图》。”
  “哦?”杨业皱眉,“韩熙载我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南唐国的……”
  红莺道:“说对了。如今韩熙载在江南十分有名,这幅图很有深意哩。”
  杨业道:“愿闻其详。”
  红莺说道:“韩熙载与当今朝廷宰辅李谷是好友,韩公为了避祸南奔,李公送他走正阳。韩公约定,将来若南唐国用他为相,必北伐中原成就大业;李公也不客气,说中原若用他为相,取南唐国如探囊取物……可惜,南唐主沉迷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不思进取、对大臣多疑,韩公心忧,且被南唐主猜忌。只好日日在府上饮酒作乐,装疯卖傻。
  那幅图便是南唐主不信任韩公,派宫人监视,画师照夜宴所见,作的一幅画。将韩府诸人的神态落在纸上,供南唐主观阅。”
  杨业听罢说道:“这么说来,南唐主是昏君,韩公是一颗丹心的忠臣?”
  红莺道:“可不是。现在江南人都说,当初南唐主若用韩公,又岂是这般光景,数月就破了国门?韩公已是江南士林最有名的人。”
  杨业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红莺笑道:“若是杨将军推辞行程,明日去看看那幅画,买下来,以后价钱肯定水涨船高。那幅画虽然年月不长,也非出自名家之手,可画里的人却是名人,隐藏的价值难以估算。”
  杨业道:“我可不会买,我一个武将对此道不甚明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清高
  红莺叫人送走杨业,还久久望着窗户,幽幽叹息了一声。
  忽然一个声音道:“娘子与杨业是什么关系?”
  红莺脸上的神色一转,笑道:“好友。”
  走进门口的人便是此前那俊朗的年轻人,名叫俞良,到东京来参加科举的。他显然很不高兴,脸上的神色有羞辱和恼怒交加。
  红莺却笑吟吟地用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心里想着三字“不懂事”,但正因如此,这士子才比那些花天酒地的欢客有意思得多。
  果然俞良忍着怒气道:“怕不止如此罢?”
  红莺也不和他吵,反而温柔地倚靠过来,道,“我要不是认识那些达官显贵,怎么给你找门路?别气了,无论我认识多少人,心还不是你的。”
  俞良怒气仍未消,却无可奈何。
  红莺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再这样清高,咱们别去求韩熙载了。”
  俞良“唉”地叹一声,愤愤道:“我厌恶官场!却偏偏只有这条路才可能功成名就!”
  红莺好言劝道:“那副《韩熙载夜宴图》这么快就变得炙手可热,沈夫人可没少花力气。你以为沈夫人为了什么?就只是想待价而沽?夫人家的名画比这贵的多了。可那些名画和这幅夜宴图最大的不同:名画里的人已经死了,夜宴图里的人还活着。
  一个士大夫,或许能视金钱如粪土,但谁不愿意名声响遍士林,所到之处,人们肃然起敬?这脸可大了。韩公对沈夫人的好,心里是明白的。
  现在我们就是找他帮个小忙,把你平素作的诗送到在朝里做宰相的李谷手上,他能拒绝?”
  俞良听罢情绪复杂道:“不管怎么,娘子对在下有恩。”
  “你知道就好,没良心的!”红莺挥起粉拳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俞良一手抓住:“看我不好好治你!”
  门外,夜色渐渐降临。
  暖风吹得夜色醉,方入夜的东京灯火璀璨,丝竹管弦之声在长街小巷中回荡,春色迷人。
  ……东京边梁日渐繁华,已有盛世之象。但朝廷并未放弃战争的国策。
  枢密院副使魏仁浦上呈方略,加派细作混进辽国上京、幽州,摸清辽国内政,等其国内叛乱之时,趁机突袭幽州。
  郭绍没有回应,心里不太赞同,遂召王朴、李谷等大臣问策。(大臣的官位郭绍说了算,但一项若无大臣们的支持强行实施,具体执行起来会麻烦,君相权力因此有微妙的平衡。)
  同为枢密院大臣的王朴对此策也不太赞成。认为魏仁浦的方略和今年初北伐的计策没有什么区别,年初北伐是创造时机突然北伐,魏仁浦之策是等待有利时机……但本质依旧是突袭、速战速决。
  之前那个法子已经证明失败了,还要重新来一遍,王朴和宰相们都不太赞成。之前北伐虽然军队没有遭受重创,但消耗军费、民力巨大,而且没得到什么好处。
  郭绍听到这里,便不再提起魏仁浦的方略。
  几天后,郭绍在金祥殿处理奏章,不远处左攸等二人也忙着在整理分类。这时左攸站了起来,拿着一份奏章走到御案前,躬身道:“陛下,这份奏章有些不寻常。”
  郭绍放下毛笔,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一番里面没有标点的内容,沉吟道:“归义军?”
  左攸忙道:“归义军在河西走廊,治沙州,便是敦煌那边。唐宣宗时起义脱离吐蕃,进奉中原。但那边形势复杂,交通阻塞,至今已多年没有来往了。归义军忽然上表,实乃稀罕之事。”
  郭绍听到河西、敦煌这等熟悉的地名,立刻来了兴致,急忙叫宦官把地图找来。
  可惜,最大的一副地图上,只标了沙州(敦煌)等地名,那边一片空白。郭绍望着白纸发怔,什么也瞧不出来。
  左攸道:“汉朝时中原方从匈奴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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